《今天天神动心了吗？》梦南柯Ke

2、吞贼 · 第二章

　　正式认识之后，随之爻带着莫问进了医馆，州长刚刚也听到莫问的来历，先让人给她倒了杯茶，接着说道：“这些日子台州来了不少朝廷和江湖上的人，多亏了他们啊，给我们帮了不少的忙。”
　　莫问：“我来这儿也是想着尽一些绵薄之力。”
　　州长笑容更盛：“那本官让人给莫女侠安排！”

　　台州疫情严重，人手不足，哪怕莫问就一个人，州长也本着有一个是一个的态度都接待了。
　　莫问正要道谢，随之爻忽然说道：“不知道莫女侠可否留下来帮我？”
　　开玩笑，人都被安排走了她还怎么和莫问培养感情？
　　州长想着随之爻既然开口了，那必然是有事，人留在这儿也没什么。因为莫问不知底细，看上去年轻，能充当劳动力最好，没有也不打紧。
　　至于莫问，她本来就是来帮忙的，心里也清楚能跟着随之爻身边，比州长安排要好。
　　两人都没有异议，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一会儿，冯光宗的药方就递到了随之爻面前，她扫了两眼，又问了开药的大夫，用药思路与自己心中所想大致相同，便叫了那老妇人过来。
　　“这个药方您拿好，先抓三天的药，吃完了再过来。”

　　冯家人千恩万谢地离开，随之爻刚坐下，门口又急匆匆跑来一人，将一位姓赵的大夫叫走了。
　　莫问来了没一炷香的时间，已经看到至少五位大夫被叫出去，又有刚刚未见过的生面孔擦着额头的汗回来，再看看旁边慢慢品茶的随之爻，莫问清了清嗓子，问道：“随大夫，我们接下来有什么事吗？”
　　随之爻也在想这个问题。
　　莫问如今可是个满腔热血的小年轻，光把人留下来还不够，一般的事情又不能达到培养感情的目的……
　　随之爻心里不满：莫问真是闲出病来了突然自毁神魂，实在有病也别救啊，偏偏等魂魄都各自投胎了派神官来找她，莫问这人就是吃准了她无法拒绝，可恶！

　　随之爻深吸一口气，起身理了理衣服，说道：“走，我们出门义诊去。”
　　和其他人交待了一声，随之爻便背着药箱，带着莫问出门了。

　　如今的台州城因为疫病的到来大体划分为三个区域，一是她们现在所处的城南，与莫问进城的城东为一个区域，这个区域内有七所宅院是官府安排给感染疫病，症状明显且严重的病人居住，有官兵把守，其余地点便是服药后症状减轻的病人居住的地方，而彻底治愈的人则需要前往城西，也就是第二个区域。在城西住一段时间，确定病情不再反复，这才能去城东。
　　这些在莫问进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官差提醒多次，见她不听劝，也只好由着去了。

　　随之爻觉得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似乎有些尴尬，随便找了个话题：“你来这儿，就不怕吗？”
　　莫问顿了片刻，在随之爻看过来的时候，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我没想过，但你要说的话，还真有点儿害怕。”说完，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什么都没考虑，就来了。”
　　随之爻也跟着笑，莫问听见，更不好意思了：“随大夫，您别笑话我。”
　　随之爻摇了摇头，停下脚步，看着莫问，忽然想起了年少时也曾说过要仗剑江湖的莫问，那时的她与眼前的人重叠，随之爻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步，又忽然反应过来，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认真道：“怎么会笑话你呢？你能有这样的勇气，值得称赞才对。”

　　莫问还没反应过来，随之爻已经转身走了，她连忙跟上，或许是第一次遇到会这样夸她的人，抱怨道：“可我爹娘总说我这是莽撞。”
　　感觉到莫问想要求认同的随之爻：“……”这还怎么夸？
　　“莽撞和勇敢是两回事，我认为你是后者。”
　　莫问这下高兴了，走路都有些飘飘然起来，“嘻嘻，随大夫，你真是个好人。”
　　随之爻回以笑容：“谢谢。”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官府安排给病人居住的宅院，莫问隔着墙都能闻到浓烈的药味，她皱着眉头，没忍住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随之爻见了，将药箱放在了地上，莫问凑过去，见她打开药箱，取出两块白色的布，递给了自己。
　　随之爻说道：“你那面纱太薄了，不嫌弃的话换这块，我只用过一次，已经用酒洗净，暴晒过了。”
　　莫问直接换上，用行动告诉随之爻她并不嫌弃。

　　两人进了宅院，哪怕面纱再厚，也挡不住那浓烈的药味。莫问的眉头自进了院子就没再舒展过，随之爻见此，眼中含着歉意，说道：“你若是不舒服，可以在外头等我，也怪我没考虑周到，不该将你带来这种地方。”
　　虽说千人千方，但病大体相同，随之爻知道一味虫药对这疫病有奇效，就是味道不太好，莫问没接触过，觉得不舒服也正常。
　　莫问犹豫了一瞬，却还是摆了摆手，推着随之爻往前走，“好啦，都进来了，我留在你身边就是要帮忙的嘛，我会习惯的，走走走。”

　　这所宅院一共十三个小院子，住着几百来号人，随之爻不可能一个个看过去，只见了院子里常驻的大夫，若是病人情况都好，那就去下一个院子，若是有一个两个的症状没有减轻，又或者加重，她便会亲自看看。
　　莫问见大夫们都在院子里煎药，虫药的味道最浓重的地方，随之爻这工作也没什么要帮忙的，见莫问时不时干呕，便找了点芳香药，用布裹着，让她闻着没那么难受，然后便打发她到院子外头等着。
　　莫问实在难受，也没再坚持，谁知道到了最后关头，出事儿了。

　　莫问正站在树下，手里紧紧攥着随之爻给的香包，只有聊天声的院子里忽然出现一声尖叫，有人叫喊着“随大夫”三个字，莫问脸色发白，抓起身边的长刀跑了过去。
　　她来时见有病人坐在院子里聊天，此刻所有人都围到了西侧的房门口，莫问心急如焚，使着轻功，踩在围观人群的肩膀上进入了门前。
　　大家都喜欢看戏，但没人愿意靠近危险，都在外围站着，门口反而空出一片来。
　　厢房的门口大开着，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撒在地上的汤药和碎了一地的碗。莫问一眼就看到这一地碎碗缺了一块儿，进房一看，病人手上果真抓着一块陶瓷碎片，正指着随之爻，而后者淡粉色的袖子上破了一个大口子，衣服正以惊人的速度被血染红。

　　事情发生的不算突然。
　　这个病人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哪怕随之爻说了几次他的身体本来就有毛病，身体差的情况下染上疫病本就不容易好，要耐心一些，但这人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月，是最早一批进来的病人，看着病友一个个出去，新的病友一个个进来又出去，怎么能不着急。
　　随之爻又搬出这套说辞的时候，病人情绪激动地摔碎了碗。这样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外头煎药的大夫进来说了他两句又出去了。
　　等人走远了，病人忽然下床跪在了随之爻面前，哀求道：“随大夫，他们都说你医术高明，能起死回生，您也救救我行不行？”
　　随之爻无奈：“大哥，你别着急，柳大夫开的药方我看了，除了对症的药之外便是调理身体的，要是换我开也是这么个方子，你就耐心地治，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就算我们先让疫病减轻，其他问题也会一直干扰导致病情反复，那还不如我们一起解决，慢是慢了些，但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病人听完，跪坐在地上的身子一歪，“我身体不好？我以前怎么不觉得？我看你们就是治不好，在这儿拖延时间，拖到我死了，等我死了你们就不用管了，你们这群庸医！”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在房间里环顾半天，视线定在了地上碎裂的碗上。
　　随之爻一下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反正现在没人，她直接让碗凭空消失也没什么，她正要施法术，忽然想到外头的莫问，又什么也没做，看着病人将碗的碎片捡起来，这才大声说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快放下！别伤了自己！”
　　这话一出，外头的人听见，立刻赶了过来，就瞧见那病人举着碎碗要去杀随大夫，幸亏随大夫躲得及时，她吓得身子都在发抖，尖叫一声跑了出去，“快，快叫人！随大夫，随大夫她有危险！”

　　遇到危险的随大夫此刻还在想着要不要用点儿苦肉计，她神体已成，凡人轻易伤不了她，哪怕故意受伤也不疼，使点儿苦肉计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思及此，在那个病人下一次扑过来的时候，随之爻装作自己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直面尖刺的手臂与其接触，一道长长的伤口便出现在了手臂上。
　　眨眼间，鲜血渗出。

　　莫问出现在门口时，随之爻抬头看去，后者眉头紧锁，看上去被吓到却强装镇定的样子让莫问愧疚极了，如果她不是那么没用地一直吐，如果她没有出去，如果她一直跟着随之爻……
　　莫问的怒火同愧疚一般高涨，她看着得逞之后又疯言疯语的病人，两步便到了其面前，对付这样的人不用多少招式，最普通的砍法便能将其制服。
　　一刀被打倒在地的男人趴在地上怒吼着，莫问不厌其烦，直接将其打晕。
　　外头的人见房里的事件平息，都凑到门口来看，还是官兵赶来，将人拖走，留了两个人守在门口，外头的人虽然想看热闹，但也不敢凑过去。

　　房间里。
　　随之爻让莫问从自己的药箱里找了布和金疮药，正要接过来自己动手包扎，后者却将手缩了回去，低声说道：“我来帮你。”
　　随之爻自然不会拒绝，“先按住伤口，把周围的血擦干净。”
　　莫问照做，换了两块布才看到血有了止住的苗头，随之爻又说：“把药撒在伤口上。”
　　莫问举着小巧的药瓶，想到小时候大姐习武受伤之后上药总是痛苦万分，有些不忍动手，随之爻看出她的犹豫，说道：“我自己来吧。”
　　莫问不忍去看，只是她能移开视线，却堵不住耳朵，脑海中已经出现了随之爻忍痛自己上药的画面，耳边又是一声又一声压低的痛呼。

　　“是我不好，要是我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受伤了。”
　　随之爻抬头，将金疮药放到一边，用另一只手拽了拽莫问的袖子，“可以帮我包扎吗？”
　　莫问一言不发地帮随之爻包扎，后者轻声说道：“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莫问：“可是……”
　　“我不想听什么可是。”随之爻见莫问包扎好，拍了拍她的手，“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如果按照你的逻辑来说，那更应该自责的人是我，是我太没用，一个病重的人都打不过，我太没用才导致自己受伤。”
　　莫问皱着眉反驳：“不是的！随大夫医术高明，救了台州这么多人，怎么会没用呢，是那个人不知好歹，是他的错！”

　　随之爻一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莫问。
　　莫问低下了头，“我也有一部分责任。”
　　“啧！”随之爻心里因自己苦肉计有用而发笑，面上却表现得对莫问这番话不满的样子，“你呀，钻牛角尖。”
　　随之爻顿了顿，又说：“如果你实在是觉得难辞其咎的话，也不是没有赎罪的法子。”
　　莫问抬头：“什么？”

　　随之爻指了指包扎好的手臂，“照顾伤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