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完结的故事》眉毛笑弯弯

2、二、塔矢亮和对手

　　二、塔矢亮和对手
　　进藤光是塔矢亮的劲敌。
　　这是职业棋坛公认的事实，人们也习惯用“棋坛双子星”来称呼塔矢和进藤。
　　出身围棋世家，身为五冠王前名人的儿子，进入棋坛就是倍受瞩目的“未来的领军人物”。到现在，二十岁的年龄、七段的段位、头衔棋士的气势和压迫感，塔矢亮高强的棋力让所有年轻棋士都感到巨大的压力。
　　唯一不受塔矢亮压迫感影响的，便是进藤光。
　　有一种棋手，面对强手的时候会激发出十二分的斗志，从而发挥出最佳水平。进藤光正是这样“敌强我愈强”的棋士。高强对手的压迫，反而使得进藤光更容易在棋盘上走出绝妙非凡的棋步来。擅长秀策流的进藤光，棋盘上有着秀策式的灵巧和飘逸，更有着绝佳洞察力下的奇想妙思，那些精妙的落子每每令棋坛大家感叹不已。
　　老一辈的棋士常说，进藤光是那种天才型的棋手，而塔矢亮则是苦修多年的棋士的典范。年龄相当、棋力也相当的两个人，他们的围棋走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却终是会合到了一起。就像他们的性格和成长经历的天差地远，但截然不同的棋风碰撞出的偏偏是最耀眼夺目的火花。
　　“棋逢对手”，似乎是专门为他们两个而设的句子。
　　人们喜欢评价棋手的实力，并作出一个所谓的排名，对于这个围棋周刊编辑部的天野主编总是有些微微的头痛：并驾齐驱的两个人，其实很难分出高下；尽管从商业的角度来说，双子星的说法是最好的结果。
　　或许塔矢亮的实力要比进藤光略高那么一点点，但从成长的空间和潜能来看，进藤的围棋天赋可能远在塔矢之上。
　　不过围棋需要的不仅仅是天赋，十年的积累毕竟不是那么容易追赶的差距。如果单从对局胜率来看，目前的进藤光还是略逊塔矢亮一筹。
　　各有胜败，旗鼓相当，他们对局的结果，已经成为围棋周刊最大的卖点。
　　而这一次的本因坊赛，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塔矢亮的时间表相当简单。
　　如果说有什么人生活得像钟摆，在日本棋院非塔矢亮莫属。
　　他总是在对局前三十分钟到达棋院，在对局结束后十分钟离开棋院。身为年轻棋士的领军人物，他的社会工作远比普通棋士繁重，行程表也总是排得满满。没有对局和指派工作的时候，塔矢亮一般不出现在众人面前，但人们通常可以在那家私人的围棋会所里找到他和进藤光的身影——会所的服务员市合小姐说，这是塔矢亮唯一可能接受的“休息”。
　　出身围棋世家的塔矢亮，出色的外形、高强的棋力以及温雅的气质为他赢得了大量的棋迷。不过大部分塔矢的棋迷都不太敢真正去接近自己心中的偶像，那种贵族式的气度常让人觉得自己根本无法与他站在一起。而且，除了围棋，人们想不到应该和他说些什么——无法想象塔矢亮和棋迷就围棋之外的东西侃侃而谈，就像无法想象进藤光在普通手合赛穿西装一样。
　　对于棋迷来说，塔矢亮是“完美的代名词”，不可亲近的存在；而进藤光是“最受欢迎的棋士”，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因此，进藤在莫名其妙间，便成为了“塔矢亮棋迷信息中转站”。
　　进藤的好友、同是棋士的伊角慎一郎曾经开玩笑地说，原来塔矢是最聪明的人，知道让最不擅长社交却最能够应付热情过度的棋迷的进藤代自己处理那些麻烦。
　　当然，这只是背后的玩笑而已。
　　棋院的棋士，在塔矢亮面前大多相当尊敬有礼。毕竟棋士是用棋说话的，不倚靠家族余荫完全凭实力获得现在地位的塔矢，是值得尊敬的。何况他言行素来温雅有礼，回应以相当的礼节，也是自然的事情。
　　不过进藤的好友和谷义高却常常说，塔矢亮那个人，除了围棋一无是处。
　　和谷五段与塔矢的不和，也是棋院尽人皆知的事情。虽然原因连本人都一时无法弄清，但和谷喜欢向塔矢挑衅的脾气，却是从院生时代就开始了的。
　　和谷说，塔矢亮眼里只有强者，他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或许他是对的。有一次被进藤强行拖离棋院后，塔矢对进藤这么说。
　　进藤却放声大笑。那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
　　连塔矢亮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为这句话感到如此的震惊。

　　进藤光是塔矢亮唯一认定的对手。
　　这是塔矢亮当着无数记者和棋迷的面说的话。当时他和进藤双双闯入名人循环赛，争夺挑战权的那场至关重要的对局前，记者问他，如何看待进藤。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进藤光露出满面笑容。
　　棋盘上，塔矢亮比任何人都了解进藤光；同样的，没有人比进藤光更了解塔矢亮的棋。
　　一次幼狮赛上，进藤用完全的塔矢亮的风格和一个院生下了一局棋。拿到棋谱的森下九段说，难道这次幼狮赛的棋院负责老师不是进藤光而是塔矢亮？
　　到北海道作围棋指导的塔矢亮则是微微一哂。进藤真的很无聊。
　　对塔矢亮而言，用进藤光的棋风和院生下棋同样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做而已。
　　塔矢亮的围棋，就是塔矢亮的围棋。这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骄傲和坚持。
　　进藤懂，所以他向塔矢道歉，然后找到那个院生重新下了一盘——用进藤光的围棋，重新对局。
　　塔矢亮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换了别人的话可能怎么做，但进藤光的做法显然是最合他心意的。认定的一生的劲敌，八年的时间从来不是白白溜走风过无痕的。他们是难得的劲敌，对局中早已习惯了去寻找、感知和把握对方的心思，所以，他们也是知己。
　　围棋一道、幽玄世界，“劲敌”和“知己”，从来都是纠缠不清难以界定的两个概念。
　　通常，“知己”是“朋友”的延伸。塔矢亮细数自己生活中的身影，错愕地发现自己竟很难找到符合“朋友”定义的人。从小生活在围棋的世界里，对于他而言，坐在棋盘对面的对手，永远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塔矢亮可以没有朋友，但不可以没有对手。
　　所以，他将进藤光定义为“唯一认定的对手”，而在面对记者“两位老师真是难得默契的朋友”的话时，一时没有了言语。
　　塔矢亮很庆幸那个记者没有再多说什么。如果他再问进藤光如何看待自己的话，也许真的会对之后的对局造成什么影响也说不定。身为前五冠王塔矢名人的儿子，对“名人”的头衔有着特殊的执着，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事情扰乱自己的心神。
　　这是一种很容易理解的心态。
　　但塔矢亮无法理解的，是进藤光对于“本因坊”的执着。进藤对秀策、对本因坊的执着是棋院尽人皆知的事情，但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塔矢曾经旁敲侧击，但伊角“居然连你也不知道”的惊讶让他也深深地震动。塔矢对棋院众人那种“既然有关围棋和进藤，你就一定应该知道”的理所当然的想法非常无言。但不得不承认，在棋盘之外，他对进藤光几乎一无所知。
　　事实上，围棋是他和很多人的唯一的交集。
　　进藤光的围棋不会矫揉造作，他也很少保留什么秘密。但在关于秀策和本因坊的问题上，他的沉默和坚持让所有人吃惊。而习惯了和他对局的塔矢，当初的怀疑变成对其实力的肯定，虽然时常疑惑着进藤执着的理由，但这个问题在塔矢亮那里早已变得并不重要。
　　只是，面对本因坊战的循环赛，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进藤光绝对会全力以赴。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