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柏如墨》重雪寄北

4、第 4 章

　　李柒坐等着老板上面，百无聊赖地问：“这次回来待多久？”
　　李睦年回复着朋友的信息，边说道：“不走了，我跳级连读，已经修完了课时，等明年去结业就好了。”
　　“不错。”李柒赞赏道。明明只是时隔一年，她都快认不出来他了。个子猛长了不少，跟他说话都得仰着头，理了个寸头，一身休闲装，再配上他那高回头率的脸，李柒又叹了句：“真不错。”
　　“姐。”李睦年无奈道：“你在看什么…”
　　“看你。”李柒看他手指头不停，“跟谁聊天呢？哪个小姑娘？”
　　“朋友，他说他也要回国了。”李睦年把聊天框给她看。
　　“张书逸？”李柒只看了名字，“你怎么认识他的？”李睦年初中之后就去国外念书，一年回来一两次，其实姐弟两人见面次数很少，所以李柒并不是很了解李睦年交了什么样的朋友。
　　“他是我学长，在社团里认识的，怎么了？”李睦年有些疑惑，“你认识？”
　　李柒含糊地回了下，不想跟他深究到底认不认识。
　　李睦年很识相的闭嘴，也收起了手机，不再说话。看着李柒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她太多。

　　苏轻墨一坐车就想犯困，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更想睡了，车载小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小提琴曲，不睡着都难。所以陆智柏看着她手撑着头，一下一下地点着，有些想笑。
　　陆智柏把车窗开了前后对角两个车窗，噪音小又通风，让人很放松舒适。风一吹进来，苏轻墨就清醒了些，“去哪啊？”
　　“松原路的‘一家餐厅’。”陆智柏觉得那里她会喜欢。
　　苏轻墨点头，以为那只是一家餐厅。
　　松原路距离研究院，只离了五个街口，开车很快就到了。苏轻墨站在店门前，才知道，‘一家餐厅’是店名。她鲜少在外面吃饭，本想在学校食堂凑合一顿的，原来这是很不凑合的一顿。
　　店里装潢很古朴，很符合整条街道为了迎合城市美化都装上青砖黛瓦的风格，店里很安静，顾客都在小声的交谈，要不就是静默不语。
　　陆智柏带着她坐了个朝阳的座位，老板立马就跟上来送了菜单。
　　陆智柏把菜单给她放正，道：“有什么想吃的、不吃的，就写在单子上。”
　　苏轻墨点点头，菜单上都是家常菜，也有三五十个选择了。苏轻墨只点了酸辣土豆丝和红烧排骨，字一笔一划写的端端正正，陆智柏又加了一道菜，低声问：“吃主食吗？”
　　苏轻墨学着他低语：“米饭。”
　　陆智柏点头，写好了单子递给她看，一共三道菜，足够两个人吃了。
　　陆智柏走到收银台把单子递给老板，两个人做手势沟通，全程无障碍。

　　苏轻墨问：“刚刚你做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谢谢。”陆智柏言简意赅，伸出大拇指弯了两下。
　　苏轻墨学了一边，朝他做了一遍，‘谢谢。’
　　陆智柏笑了，回了她个动作。

　　苏轻墨打开手机翻看着什么，很是认真，陆智柏回完了朋友发来的信息，问“在看什么？”
　　“在看你的论文。”苏轻墨把自己的手机拿给他看。
　　这是他的去年发的一篇有关于黑陶器研究的论文，“论文有构思了？”
　　苏轻墨点头，“写了个小论文给老师看了，老师说还可以。”再不可以她要搬着小板凳到师母面前哭了。
　　陆智柏正要说什么，老板拿了两副碗筷过来了，两人手势比划了一阵，又朝着苏轻墨笑了下，苏轻墨伸出自己的拇指弯了两下算是回应，老板笑意更深了。
　　苏轻墨跟着老板走过去的背影看，看见他又比划了一下，苏轻墨很是不解，但也没问。
　　陆智柏说，“这家店后厨只有老板娘一个人，上菜会慢一些，不要着急。”
　　苏轻墨摇摇头，“没事。”
　　陆智柏继续道，“刚刚老板说你很漂亮。”
　　苏轻墨看着他，无声地问，真的？
　　陆智柏真诚地点头，真的。
　　苏轻墨只能相信，自己不会手语，哪怕他们俩在商讨要把她卖到哪个山沟里去她也不知道。

　　老板端着刚出锅冒着热气的菜，做出“请慢用”的手势，苏轻墨笑着朝他弯了弯拇指，没办法，谁让她只会这个动作。
　　“怎么样？”陆智柏看着苏轻墨夹菜，关注着她的反应。
　　苏轻墨点头，“味道很好。”
　　陆智柏的笑意化开到眼角，“喜欢就好。”
　　“很喜欢。”苏轻墨对吃的宽容度很高，是真心觉得这里的饭菜很好。
　　临走的时候，苏轻墨问，“味道很好怎么说？”
　　陆智柏做了一遍，苏轻墨学的很快，比照着做给老板，老板笑着点点头，回她说喜欢可以常来。
　　陆智柏当起了两人的翻译，把苏轻墨的话翻给他看，“一定常来。”

　　苏轻墨坐在车上，手不自觉地就摸上了肚子，坐在车上看着沿途的人来人往，很是惬意。
　　陆智柏看着她舒服得像只太阳下伸懒腰的猫咪，不禁笑出了声。还没等苏轻墨反应过来，陆智柏的电话就来了。
　　是陆智柏带的本科学生来交作业来了，他没在办公室，就给他打了电话。
　　“把我放到研究院门口就行了。”苏轻墨听到了一言半句，就知道学生找他干嘛了。
　　陆智柏点点头，“好。”

　　下午两点半的研究院，空空荡荡，连苏轻墨走路的脚步声都听的清清楚楚。一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刚想走进去，可是一扫眼看见了椅子扶手上露出来的丝巾。苏轻墨一笑，就知道有人在门后等着她呢。
　　果然不出所料，李柒突然从门后出来吓她，苏轻墨早有准备，连眼皮都没颤一下。
　　“轻轻，我来了你都没点反应。”李柒控诉着苏轻墨的无情。
　　“你提包上的丝带露出来了。”苏轻墨毫不犹豫地反击。“你不是跟睦年一起去吃饭了吗？”
　　“宝贝儿，你看看表，几点了。”李柒翻了个白眼，吃饭还能吃一天不成。
　　苏轻墨点头，“怎么就你自己？”
　　李柒拿起苏轻墨的本子，左翻右翻地看，“他妈打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回去，就让他开我的车走了。”
　　苏轻墨点点头，又打了个电话，问调配的仪器什么时候到。
　　“中午约了哪个大蜀黍啊？”李柒不经意地问。按照惯例，苏轻墨会回她“食堂大蜀黍”。
　　“你男神。”苏轻墨淡定地说。
　　这下李柒不淡定了，噌一下站起来迅速挪到苏轻墨旁边，“陆大神？你俩进展这么快？都一起去吃饭了？去哪？吃的啥？还干啥了？”李柒一连串地倒豆子砸向苏轻墨。
　　苏轻墨捡了个最重要的回答，“去了松原路的一家餐厅。”
　　李柒眼睛提溜转，坏笑道：“这才几天，就约上饭了，小姑娘我看好你哦。”
　　苏轻墨头也没抬，“我也看好你哦。”

　　李柒看在椅子上，开始打哈欠，马上就要睡着了，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李柒顿时就清醒了。
　　苏轻墨接起电话，“你好，恒源研究所…好的…谢谢，麻烦你们了。”
　　李柒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苏轻墨站起身，“借的别的研究所里的仪器到了，我去接一下。”
　　李柒跟着她走在后面，苏轻墨招呼几个保安和门卫大爷，配合送仪器的工作人员，把仪器安置好。
　　李柒绕着它转了好几圈，出去打了个电话，脑瓜里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吴知修几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学生只有赵立之来了，陆智柏到的时候，质谱仪已经开始工作了。
　　“怎么样？”陆智柏站在苏轻墨身边，低声问。
　　“才刚开始。”苏轻墨看了一圈，发现李柒不在，怪不得耳边这么清净。
　　研究室的门又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李柒站在门口，就看见苏轻墨偏头朝着侧身的陆智柏说些什么，从背后看真的是豺狼配啊不是，是郎才女貌，画面十分和谐，很有眼力见儿地没凑过去，就站在赵立之旁边，默默地看着那个正在运作的仪器。

　　里面的工作人员推开了玻璃门，拿出一沓分析表交给吴知修。吴知修几人又跟工作人员低声交谈着分析表的内容。通过光谱仪分析出金杯里所含有的金属元素，根据各种元素的放射特点，结合环境演变，可以推测出大概得时代。
　　几天的忙碌，好像终于有了成果，大家都是在心口松了一口气，可后面，还有更多的事要处理。

　　林宏文把人组织起来，传达了一下市文物局的指令。早上学校开完会，林宏文又被叫走去市里开会。市文物局经上级批准，组织起一个考古队，对朱柳村进行全面勘测，由市文物局和相关部门协调管理。具体时间还没定，但这个事儿基本上是定了。由各研究院自己决定人数，统一上报，方便资源调配。
　　“这事儿不着急，可以好好考虑。”林宏文慢悠悠地说，“咱们院里的人，不能一窝端地全走了，具体谁去谁留，先自愿吧，到时候看情况，让组长再做决定。”

　　陆智柏回到家的时候，陆泽涛和杨雪晴已经在家了。陆智柏见客厅里只有杨雪晴一个人，就知道他在书房里。
　　陆智柏推开书房的门，叫了声“爸。”
　　“回来了。”陆泽涛正在临摹字帖，头也没抬。
　　“嗯。”陆智柏走过去看，是苏轼的《寒食帖》。
　　陆泽涛虽然是数学系的教授，可偏爱书法，写得一手好字。
　　陆泽涛边看边摹边问：“听你妈说，有心仪对象了？”其实，杨雪晴的原话是“你马上就可以当爷爷啦。”他向来是知道自家夫人说话喜欢夸张，所以尽量还原事情的真实状况。
　　“还不是。”陆智柏偷换概念，悄悄留一线。
　　陆泽涛把这三个字反复咀嚼，“成了。”把临摹好的字帖拿起来，“怎么样？”
　　《黄州寒食诗帖》彰显动势，情绪起伏。诗写得苍凉惆怅，书法亦如此。通篇起伏跌宕，迅疾而稳健，痛快淋漓，一气呵成。苏轼将诗句心境情感的变化，寓于点画线条的变化中，转换多变，浑然天成。其结字亦奇，参差错落，恣肆奇崛，变化万千，有古人称赞苏子此帖“文笔高妙，灿若霄汉、云霞之丽。”
　　陆智柏细细品鉴，指着他临摹纸上的一个字说：“‘今年又苦雨’的‘雨’字，略微不合。”
　　陆泽涛点点头，还真是。原本上的雨字略微小一些，笔锋润畅，自己写的转折处更有锋芒一些。他也没在意，临摹字帖嘛，像是一部分，有自己的思想也是一部分。
　　陆智柏把临摹好的字帖接过来卷起来，放到书柜里的抽屉里。
　　陆泽涛边洗笔边说：“你得加把劲啊。”
　　陆智柏给他添水，“看缘分。”

　　李柒的车被李睦年开走了，只能召唤王雅来接她俩。
　　王雅接到电话，迅速赶来。“老板，苏姐。”
　　“好久不见啊王雅。”苏轻墨笑道。
　　“好久不见。”王雅打开车门，接走两人。

　　“王雅想吃什么？让你苏姐做。”李柒坐在后排倚靠着车门，说的一本正经。
　　“对，你也很久没来家里吃饭了。”苏轻墨因为晕车，一贯坐在前排副驾驶。
　　王雅孤身一人在这城市里，自己租着一个距离酒店不远的公寓，平常会去家里吃饭。
　　王雅也不矫情，“小米南瓜粥吧，好久没喝苏姐煮的粥了。”王雅离家有好几年了，苏轻墨虽然大不了她几岁，却总是让她感受到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母爱”。
　　母爱余温还在，催人的电话就来了。有个客人在酒店闹事，该下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换班的人还没来，离酒店最近的说得上话的就是王雅了。
　　“你在家陪着你苏姐，我去看看怎么回事。”王雅把人送到楼下，李柒就让王雅下车，准备亲自去酒店。李柒这个老板当的实在太轻松，有王雅这个得力助手，也确实让她足够省心。
　　王雅看老板那架势，不像是解决事儿的，像是解决闹事儿地人的，才不敢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果断决定拦着她，“不用，这小事哪用得着老板亲自出马，我去就行了。”一边说一边跟苏轻墨使眼色。
　　苏轻墨拉住李柒，配合王雅，“七七，王雅说的对。”
　　“行，实在不行，给我打电话。”李柒收起那要打架的架势。
　　苏轻墨说：“路上注意安全，饭菜给你留着。”
　　“好。”王雅说完就把车开走了。
　　“轻轻，我是不是太轻松了？”李柒看着车一溜烟地跑了，突然反思了一秒钟，自己这个老板是不是太不合格了。
　　苏轻墨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轻松了，王雅也能轻松点。”真要让她去了，她还不得连人带酒店一起给炸了。
　　李柒默默地哦了一声，心里盘算着等会粥里一定要给她们放一把辣椒。

　　李柒在家里，看着酒店工作人员群里一个个跟小迷妹一样，喊着‘雅姐好酷！’‘雅雅我爱你！’李柒深深佩服自己的眼光，一边感叹自己的慧眼识珠，一边跟苏轻墨夸赞王雅。“王雅业务好能打，等我再创业的时候，就把她弄过去，在小酒店当经理，有点委屈她了。”
　　苏轻墨点头，王雅的能干，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准备再创什么业？”
　　“不知道，再说吧。”李柒是有想法，还没计划。

　　“轻轻你要去朱柳村吗？”李柒躺床上问，是问她要不要去朱柳村。
　　苏轻墨边敲着论文边说，“看情况吧。”
　　“老师才不会放过你呢。”李柒从床上坐起来，接了个电话。“是…好…谢谢你…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