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妆》helenese

3、初妆

　　第二天一大早，不到六点，母女俩就醒了，热醒的。江南的夏天不比北京。全天气温都很高。昨天是个阴天，还刮风，感觉还能忍，今天早上一个大太阳，不一会儿气温就上去了。像被罩在蒸笼里，感觉喘口气都要出汗。虽然醒了，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
　　张晓婷咬牙爬起来，晃了晃头。喝了床头放的半缸子水后，精神多了。她起身，麻利的开始洗漱。十分钟不到，便精神饱满的推门而出。走廊里有些年纪大的人，起得早，也陆陆续续出来了。“大姐，天儿这么热，你们跟家都整宿的吹着电风扇吗？有家里装空调的没？” 张晓婷的声音很亮，就像想响在耳边，夏婉兮一个激灵清醒了。“我们家里是吹风扇的呀。侬定个时间，晚上自己就关掉了的。不过这楼里也有人装空调的，少。呕呦，你们北方来的，不适应，是吧？” “哎呦，可不嘛！把我们（母）娘俩热的呦……” 伴着一声高一声低，一声烈一声柔，一声北京腔一声江浙普通话的攀谈中，夏婉兮慢慢悠悠的爬了起来，拖着两条腿，蹭到卫生间，斜靠着墙，开始刷牙。脑子还在刚开机的痛苦挣扎中，嗡嗡的拼命狂转。
　　磨磨蹭蹭快半小时，夏婉兮才从卫生间出来，做到桌前，一抬手打开了电风扇。瞬间，她精心梳理的头发便像八抓鱼一样糊在了脸上。那一刻，她是崩溃的……刚擦洗过，身上就渗出的汗水，耳边嗡嗡的风扇声，眼前杂乱破旧的小屋子，让夏婉兮突然眼睛酸酸的。就在这时，传来了母亲的开门声。“来来来，吃饭了。该说不道的，这地儿伙食可是真不错！” 张晓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呢，话先到了。夏婉兮抿了抿嘴，使劲儿咬了自己嘴唇一下，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兜回去了。接过了妈妈手里的早饭。
　　食物是个万能药。吃饱了肚子以后夏婉兮便从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变成了壮志满怀的新时代美少女。嘴边带笑的帮妈妈收拾餐具。“妈，你今天第一天上班，赶着早点去吧。晚了不合适。我在家呆着没事儿就收拾了” 这话让张晓婷美在心里，这女儿真是小棉袄啊，还是个值得自豪的小棉袄，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怎么看怎么满意。她伸手拍拍夏婉兮粉白的小脸蛋儿，“闺女真乖！桌上有厂里办公室电话，有事给我打电话。冰箱里有水果，电风扇你一直吹着，这地方太热了。回头咱装个空调……” “嗯，知道了，您快去吧” 张晓婷一脚门外一脚门里的，还嘱咐着，“婉兮你多喝水啊，中午我给你打饭回来……”
　　妈妈走后，这楼里的人多数也陆陆续续上班去了。住在楼里的人，八成以上都是电子管厂的。大家彼此熟识，说说笑笑，浩浩荡荡的涌向了同一个方向。一阵喧闹过后，楼里便安静下来，静的出奇，静的可怕。
　　夏婉兮打小就胆子小，近乎病态的胆子小。不仅心理上什么都怕，怕黑，怕火，怕水，猫狗，怕虫子……生理上也是把“胆小”二字诠释的活灵活现。动不动就尖叫，后面拍她一下，整个人都能跳起来。夏婉兮此时一个人呆着屋里，又是这样陌生的环境，心里禁不住开始打鼓。风声，电风扇不规则的响声，远处犬吠，都能让她神经一蹦。多亏就是一室的房子，不然屋子里一眼看不见的角落也会让她焦躁不安。最后为了避免自己精神崩溃，夏婉兮索性拿这本书坐到一个墙角，这样不用回头，可以观察到整个屋子。
　　无奈，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夏婉兮刚静下心翻了几页书，“咚咚” 一个人影在敲北窗。这下可好，她浑身一惊，手里的书扔到地上。北门小窗连着大走廊，用的是磨砂玻璃，只能看出个影子，这更加渲染出恐怖的色彩。夏婉兮吓得不敢吱声。“咚咚咚”，那“影子”又敲了几下。
　　“小张家吧？我是隔壁的” 。
　　原来是邻居，夏婉兮松了口气，但仍没有放松警惕。她凑过去小声应道，“是的，我是张晓婷得女儿。您有事吗？”
　　“哦，我住隔壁的，今天要搬走了，有盆小花送给你们吧”
　　“啊，那太谢谢您了……”
　　于情于理，应该开门让人家进来坐坐。可是，夏婉兮满脑子都是白雪公主被恶毒的皇后骗出来吃苹果，买梳子的情节。正在她痛苦纠结之时，窗外传来一声，“花我就给你放外面阳台上了啊，再见啦，小姑娘！”
　　“啊……谢谢阿姨，再见！”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远……五分钟后，夏婉兮壮着胆子打开了房门，一个棕色小陶盆种着一颗小苗，摆在正对面的阳台上。她左右看看，走廊里没人，于是两步过去取了那盆小花，赶快又把门关好。
　　“刚才，真应该请阿姨进来坐坐。多失礼！” 夏婉兮兀自叹了口气，心里暗暗自责。她把这盆小花放到书桌上，仔细端详。这像是盆月季小花苗，但没有开花。叶子深绿，油亮油亮，婷婷玉立。转着花盆看了一圈，发现花盆上还贴了个标签，“初妆”。夏婉兮端详着这盆“初妆”，不由得扬起了嘴角。像是到来的第一天，便得了个知己。不知道她长得快不快，开出的花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