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妆》helenese

11、寒假

　　高中的第一个学期转眼就这么过去了，期末成绩夏婉兮仍旧是班里的第二名。然而跟学习成绩相比，更有意义的是这四个月的经历。仿佛在这短短的四个月里，比她之前的十几年的经历还丰富。那些对新的生活环境的排斥，独自一个人的恐惧，没有朋友的孤独，说出父母离异时的困窘，还有中暑晕倒的悲惨…… 曾经的无法想象，现在经历过了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事情总会过去，留下来的是下一次面对困难时候的从容和勇气。偶得两个知己，廖有一丝安慰。夏婉兮觉得，以后一定会更好！

　　寒假，第一个离开北京的悠长假期，夏婉兮其实是很忐忑的。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没事做的时候，恐怕会想家吧。而且妈妈跟她商量，今年过年不回北京。“每逢佳节倍思亲”，夏婉兮想想都觉得凄凉。

　　除了学校里的寒假作业，妈妈给夏婉兮买了英文阅读资料，还有几本小说用来打发时间。不过，这个假期里，最能安慰夏婉兮的还是她的美术班，因为一起画画的还有个王大龙。

　　江南的冬天，没有北京的那么干冷凛冽，却是阴冷阴冷的格外刺骨，哪哪都湿湿冷冷的。夏婉兮在家里坐一会儿就手脚冰凉，必须起来活动活动，这样假期里真是有点难熬。张晓婷洞悉现状，果断做出三个重要决定，一，买电暖器.。二，买电褥子。三，买电吹风。
　　夏婉兮白天在家里烤着电暖器，晚上娘俩睡着电褥子，洗了头发吹电吹风。这里天气潮湿，洗了头发都不爱干，夏婉兮的长头发，必须要及时吹干，不然就要头疼。有了这过冬三宝，江南冬天不再难熬！

　　夏婉兮和妈妈度过了第一个不在北京的除夕。有对爸爸和长辈的思念，有对北京节庆庙会的怀念，也有厂里组织放烟花爆竹的热闹欣喜，更有对未来新的一年的期待。

　　美术班寒假期间每周二次课，夏婉兮和王大龙还是约好在学校集合。虽然每次王大龙还是骑着大二八来，但因为夏婉兮想多走走，让身体暖起来，所以他们通常都是一起推着车走到美术班的。

　　寒假里美术班并没有固定的专题，每周一个画种，介绍相关知识，名著赏析，并体验作画。分素描，国画，水彩，水粉，漫画，意指是让同学们了解美术的范畴和文化，发现自己心仪的画种。
　　这些知识夏婉兮之前都有一定的了解，但是她并不介意深入进去，而且还可以就自己的理解跟老师讨论。而对于王大龙，每节课都充满了惊喜和期待。让他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原来有那么多精彩的未知的领域，他感叹于自己之前的无知和短见，他带着激情和热情投入其中。而这一切，都是夏婉兮带给他的，她可真好！

　　春节一过，离开学也就不远了。美术班以一场户外写生课作为结课。夏婉兮和王大龙都非常满意这个结课方式。于他们来说，户外写生基本等同于郊游。

　　星期三一早，夏婉兮打扮的干净利落出去写生去了。她穿了一条白色牛仔裤，上身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式外套，带了一顶白底绣着网球拍的棒球帽。后面背了个写生画板。看上去清爽干练，与平时的公主风大相径庭。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王大龙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这样的夏婉兮向自己走来，王大龙呆呆的戳在那里，目光落在了夏婉兮身上，脸上不禁露出了憨憨的姨母笑。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月光般美好的人儿。而今后穷其一生，恐怕也只有夏婉兮一个人能让他觉得好得不忍心触碰，却又无法控制的一次次接近。

　　王大龙还是他那身典型装扮。下身一条他自己人工磨白的蓝色牛仔裤，非做旧，而是真旧。上身穿一件深蓝色的夹克外套，那是个他爸和他爷爷也都能驾驭的了的款式。就这样，王大龙骑着大二八，车后座上载着夏婉兮，往市里的中心公园进发。

　　初春的江南，虽然也有些春寒料峭，但是树木已是一片青绿。夏婉兮最爱这里四季常青，没有北方冬日的萧条。走进了公园，大家一路零零散散随着老师边走边看。不一会儿，老师停在不远处的人工池塘边，让大家放下画板，各自找位子，找角度，取景。
　　这是个椭圆形的池塘，不是很大但很别致，一侧凸出来一角，探到湖中，成了一个湖心半岛。整个人工湖临水的地方都用各色各式的石块镶嵌，园林风格。湖的四周是零星的垂杨柳，长长的枝条探到水面，随风轻荡。

　　“你想在哪画？” 王大龙像老干部一样插着腰环顾四周，问夏婉兮。
　　“那边，有两棵大柳树斜在水边。远处的湖心岛也在视野之内” 夏婉兮伸手指着右侧一处。
　　“好！咱们过去吧” 王大龙毫不犹豫的背上两人的画板，往夏婉兮指的方向走去。他边走边歪过头去取景。找到合适的位置，停住脚步，环顾四周，刚好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他把画板靠在石头上，用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回头跟夏婉兮说，“你坐这，看看视野行吗？”
　　夏婉兮走过去坐下向湖边看了看，满意的笑了笑，“嗯，我看挺好”。说着往旁边挪了挪，“你也坐呀！”
　　“我坐那边” 王大龙不动声色的往湖边方向走去，擦也没擦就坐到另一块奇形怪状的，灰突突的石头上。

　　夏婉兮是那种看着高冷，骄傲而不可一世，实则就是有点慢热，害羞的人。但是你一旦进入了她的安全圈，熟络起来就可以同你特别亲近。假期一起学画相处下来，夏婉兮已经把王大龙划到她的安全圈以内了。因此，本来想都没想就让他过来一起坐。王大龙的举动倒是提醒了夏婉兮。坐到一起确实过于亲密，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呢……

　　很快大家都进入了作画的状态。夏婉兮虽然之前学了好几年，但是很少有写生的经历。而且“起型”是她的一直以来的弱项。总是无法流畅自信的下笔，修修改改却也还是不准确。
　　这次写生可真是难住她了。尤其是这个随风摆动的柳枝，总是无法抓住其形态特点。最后，从一个理工女的角度想出了个绝对符合逻辑的解决办法。首先，认真完整的看一下眼前的图景。然后，在脑子里拍一张照片。最后，把照片拍下来的图景临摹下来。就这样夏婉兮艰难的画出了这幅写生。她看着自己的画，颓然叹了口气，怎么看都是个图片，毫无生气。
　　沮丧之余，她溜达到王大龙那里，想看看他画的怎么样。只一暼，便是眼前一亮。夏婉兮倒吸了口气。怎么说呢？感觉就是一棵有生命，且随风摇曳的柳树。然而，明明枝条都没接到树干，明明柳叶都没触及枝条。可就是那么鲜活，生动。
　　回来拿起自己的画，竟一时不知如何下笔了。

　　这时老师走了过来，“嗯，不错，这次起型好多了，比例角度都还不错”。本来是表扬的话，夏婉兮听着却不是滋味。她回头看着老师，“老师，你看看王大龙画的。他画的，特别好。”
　　老师点了点头走了过去。低头一看，挑着眼睛笑了，“嗯，婉兮诚不欺我啊！画的果然好！小伙子有点才华，你好好学今后必成大器！”

　　几句话说的王大龙有点懵。其实他也没考虑什么构图，比例，角度，他做的就只是把眼中的图景用笔描绘出来。他看到了随风摆动的枝条，便画上枝条，看到飘散的柳叶，便画上柳叶。挡在后面枝叶，和各种连接点看不清就不画。仅此而已。

　　大家陆陆续续都画好了，老师逐个指导了一下，最后，总结点评。学生们嬉闹玩耍了一阵，寒假美术班就算结课了。

　　回去的路上，夏婉兮百感交集。她感叹于王大龙的才华，同时认清了自己在画画上并没什么天赋，最多只是喜欢，是个爱好。她想把自己的沮丧说出来，王大龙应该会安慰一下吧。可是张开嘴却说不出口。开口却是，“你画画真的很有天赋，值得你用心学习一下。” 她不是娇滴滴的小女孩了，那些矫情的话说不说有什么意义。
　　王大龙默默琢磨了几秒钟，“我，这不是在学吗……”
　　“你是当作玩的，就学着玩玩。真正的学习，首先是有目标，有强烈的愿望。比如你想摘到树上的一颗桃子，桃子就是你的目标。于你来说，那不是可有可无的餐后水果，而是吃了可以成仙的，或是能救你亲人性命的仙桃。所以你志在必得。”
　　“我确实想能有这么个桃子” 王大龙默默的想。
　　“然后，你下决心要摘到它。便搜肠刮肚的想进任何办法去实现。练跳高，做梯子，找高个子的人帮你…… 有了不可动摇的信念，就能促使你开动脑筋，疯狂的寻找，尝试任何可及的方法。遇到困难，也要迎难而上，不轻言放弃。”
　　“按这么说，我这辈子确实还没什么东西可以称得上是用心学习过。” 王大龙讪讪地说。
　　“那是因为你没有找到你自己的桃子。” 夏婉兮笑着说。
　　“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有去想……” 王大龙自顾自的说。
　　“我在想，以你的才华，只要你肯，有朝一日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画者。能把你的感悟所得传递给更多的人，也许能开办自己的画展，甚至能创立自己的画派，能与世界上各个地方志同道合的人交流，互相切磋。”

　　一段无语，二人都在静静的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