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妆》helenese

1、南迁

　　2005年的8月10日，在北京开往上海的列车上，夏婉兮和妈妈背靠背挤在下铺上，各自举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直到列车统一熄灯，夏婉兮才恋恋不舍的合上书，目光空洞的望着车窗外漆黑的旷野。
　　“婉兮，快睡吧……明儿一早咱们就到了”，张晓婷柔柔的催促着女儿该睡觉了。与其说是催促，倒不如说是安慰。
　　夏婉兮揉了揉眼睛，深深的吐了口气，“嗯”。其实早就困的不行了，却坚持着不想睡。一睁开眼，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陌生的地方。她下意识的排斥和躲避着这个在她十六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要面对的重大变故。
　　“妈，要不你也睡下面，咱俩挤一挤？”
　　“哪挤得下啊，你都是大姑娘了……都要上高中了”。张晓婷一边轻轻梳理着女儿的头发，一边含着笑说道。“妈妈就在上铺，有事你朝上踢一脚妈就醒了”。
　　妈妈的话，像杯温开水，无论什么时候饮下，总是舒服妥帖。夏婉兮转过头跟妈妈笑着点了点头。张晓婷起身轻盈的爬到上铺，猫着腰躺下去了。
　　“妈，晚安！”
　　“宝贝儿，晚安！被子要盖好啊，这儿有个空调口，风吹的呼呼的，晚上也挺凉。”
　　“知道了”。夏婉兮最后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轻轻拉上了窗帘。把薄被子拉着盖在身上，也躺了下来。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婉兮，既然不能改变，那就积极的接受这个改变吧。是好还是坏，结果要靠自己来决定。加油吧，不管在哪，努力便是对的，你一定还是那个优秀的姑娘！” 生硬的自我暗示之后，她扯出了个大大的微笑给自己。伴着满满的鸡血和挥之不去的忐忑不安，数起了绵羊……
　　在火车哐啷哐啷的催眠乐和忽忽悠悠的摇篮作用下，母女俩很快都睡着了。
　　火车上虽然容易昏昏欲睡，但其实睡不实。张晓婷凌晨两点多醒了，默然望着低低的顶棚，一会儿又昏昏睡去。昨天收拾行李，打包邮寄，让她疲惫不堪。
　　又窄又硬的卧铺，车厢里的异味，让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受过委屈的夏婉兮着实不适应。她一晚上不知醒了多少次。想想北京舒服的家，想想一起长大的发小们，想想每周必去的绘画学习班，还有她和妈妈爸爸最爱去的海淀图书馆……一切都从她的身边消失了。不仅如此，连爸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几次想着想着便流下了泪水。她真想蒙着被子大哭一场，可是终究没有。从小的教育让她习惯性的克制自己，保持在公共场合的形象。而且，她觉得这样会让妈妈更伤心。

　　说起父母离婚，夏婉兮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甚至有点拍手称快的感觉。自从懂事起，他们就三天两头的吵。吵倒是不怕，最怕就是暂短吵架之后漫长的冷战。她没有计算过父亲母亲最长的冷战维持了多久，只记得有一次，自己真的忍无可忍，好像要窒息了。那次，她双手捂着耳朵，歇斯底里的大叫，“啊啊啊！……你们离婚吧！不要再继续折磨对方，折磨我了……” 说完跑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呜呜的大哭起来。
　　五个月以后。母亲果然跟她说了要离婚的决定。不仅如此，她跟母亲要离开北京去南方的一个小镇上。母亲张晓婷不仅打算在生活上开启新的篇章，在她的的事业上也有一个重大决定。她申请下派到常熟的电子管分厂，在那里锻炼几年。据说厂里给他承诺，下派之后回来可以提升科长。
　　当时母亲这样跟她说的，“就是委屈了婉兮你了。常熟那个地方，是个小城镇，可比不得北京。你要实在不愿意去，就先跟你爸凑合几年，等我从常熟调回来，再接你回来”。
　　“妈，我跟你去”，夏婉兮一时间不知悲喜，木木的说。对于一个离异家庭的孩子来说，全新的环境可能更适合一些，她这样想。

　　如今真的走出这一步，内心却是无比的忐忑。突然疯狂的想念北京的安乐窝，想念能给她安全感的父亲。
　　窗帘透出淡淡的亮光，快亮天了吧。夏婉兮翻过身，小心的掀起窗帘的一角，撞入眼中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心，瞬间被这抹绿色撼动了，为之一振。一瞬间，这充满希望和阳光的绿色，冲淡了几个月以来的阴郁，也让她对这个城市，和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有了新的向往。
　　车厢还没亮灯，母女俩都爬起来了。夏婉兮是因为实在睡不着了，张晓婷则是精于算计，她怕等亮了灯，洗漱的人太多，排不上。
　　于是乎，等车厢的灯亮了，大家纷纷挤着去洗漱的时候，母女俩则从容的一边享受丰盛的早餐，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早间新闻。啃着带来的烧饼，就着六必居的咸菜，最后再加个煮茶叶蛋。张晓婷对三餐的态度一直是，既不凑合，也不奢侈或暴饮暴食，安排的适度而营养均衡。
　　吃完早餐，母女俩又背靠着背看起书来。可夏婉兮明显的心不在焉了，她一遍一遍的问妈妈时间，最后干脆把妈妈的手表拿下来，自己攥在手里，时不时的看一眼。终于列车的喇叭里响起了乘务员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到站，终点站，上海站。到站时间大约上午八点十五分，请大家做好下车准备。美丽的上海，素有东方明珠的美誉……”
　　母女俩同时坐了起来。夏婉兮不觉抿起了嘴，有点紧张兴奋的望向窗外。母亲张晓婷则像突然上了电一般，干练的收拾起行李。一边收拾还不忘扔过来一把梳子给女儿，“婉兮，快，把头发理好了”。东西收拾完了，她又把上铺下铺翻了一遍，以免落下东西。张晓婷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可谓是，迅速而不失严谨；干练而不失温柔。在距离火车到站还有15分钟的时候，她准时推着行李排到了车厢门口的第一个。夏婉兮心里暗暗的佩服，妈妈可真是一把好手！倘若能够欣赏她的行动力，定能把她奉为妻子的典范。然而，父亲却是一个从容随性的人。这样的情况，他一定悠闲地躺着看报纸，等其他人都下车，再慢慢悠悠的收拾下车，懒得争这个先。唉，各自有各自的章法。他们离婚确实不失为一个双赢的决定。既然自己决定跟着妈妈一起生活，索性就提起一口气来，跟上妈妈的节奏，连跑带颠的也跟着冲到了车厢口。
　　列车终于到达了上海站。母女俩本着打抢先战的节奏，一口气突出重围，冲到了出站口。
　　厂里竟然派了车到上海站来接他们。夏婉兮随妈妈，前脚下了火车，后脚又上了汽车。她忍着晕车，趴在车窗上痴痴的看着外面，从高楼大厦，熙熙攘攘的大路，一直看到了低矮的厂房和人烟稀少的窄街。
　　要是能呆在上海该多好啊！夏婉兮想。常听爸爸说，爷爷奶奶家原来就在上海，很繁华，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常熟这里，虽然听妈妈介绍过，但还是有点落差……

　　经过三个小时左右的颠簸，汽车停在了一个厂子的大门口，“华东电子管厂常熟二分厂”。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上随便取了个点。太早，之前的一些情况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太晚，我也是跟不上现如今的潮流，写不出个现代的样子。索性偷个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