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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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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还是那天看见过的那套房子。
叶纯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跟着高常林走进了他家。
“坐。”看高常林的态度,倒是异常的平和,根本就像是招呼一个老朋友:“喝点什么?”
“谢谢,不用。”刚才哭得太猛,叶纯新还处于一种半恍惚的状态,“我不会再借酒浇愁。”
高常林噗的笑出声来:“我的意思是问:茶还是白水?——你哭了那么久,不补点水?”
叶纯新呆愣了一会儿:“白水。”
高常林露出一脸领会的表情进了厨房。
叶纯新打量着房内的布置。柔黄色为主,给人一种书香味很浓的感觉,屋内也散布着一些因为太远了而看不清楚名字的书。屋主应该很喜欢读书。叶纯新的大脑无意识的想。但是,这人虽说带了些书卷味,却并没有给人以书呆子的印象,反而……有些说不明的其他感觉。
“白水。”正发着呆,纸杯已经递到眼前。
叶纯新接过来双手捧着。有些烫。他觉得自己被烫得渐渐清醒。
“高先生。”
“嗯?”
“今天让你见笑了。”叶纯新低着头,让氤氲的水气熏着眼睛。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高常林温言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叶纯新自嘲的摇了摇头:“没工作,没存款,没住处,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当初不顾一切的跟着那混蛋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已经狠心与家里断绝了一切联系。谁会想到当初信誓旦旦说着“爱”字的那个人,会让自己得到这样的结局。
“没关系的。”高常林安抚道:“其实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重新开始。”
叶纯新微微苦笑了一下,低头着沉默了一阵。“大学毕业那年,本来有机会进机关。可就是在那一年,我跟晏……跟那人的关系被人发现了。”那件事,曾经在那个小城市传得满城风雨。叶纯新有些自虐似的将手心贴在滚烫的纸杯上。平坦的人生,大好的前途,都从那个时候被毁掉了。
再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
傻,真傻。
叶纯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这个只见过两面的人说这个。这段日子似乎已经将他逼得快疯了。反复在脑子里后悔的事情,或许,说出来,会比较好过一点?
“那,今后有什么打算?”高常林第二次问起这个问题。
叶纯新摇摇头。
高常林站起身来走了开去,隔了一会儿,拿过一份报纸来摆在他眼前:“招聘信息。要看看么?”
叶纯新似乎怔了一下,抬起头来。
“年纪轻轻,有手有脚。”高常林微笑道:“完全可以找到足够暂时养活自己的工作。”
叶纯新呆了半晌,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这样当面指责过他,就算是那混蛋,在这之前也不曾这样对待过他。
可是……自己在这个人面前的种种举动……
在酒吧里买醉,抱着这人发酒疯,从宾馆里狼狈逃走,甚至,还问这人愿意出多少钱跟自己进行性.交易……
“你看不起我,也是应该的。”叶纯新泄气道,“高先生,无论如何谢谢你。我想我还是离开比较好。”他将纸杯放在桌上,就要站起身来。
“我看不看得起你其实无关紧要。”高常林完全不介意他的态度,哗啦一声展开报纸,“也算我好管闲事。你看,这里写着要招一名打字员,试用期月薪八百,地点离这里也不远,要不要去看看?”
叶纯新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尴尬,也不知道是应该继续起身离开好还是接话好:“高先生……”
却见高常林放下报纸,正色道:“真没想过以后有什么打算?”叶纯新正要开口,又被他打断道:“那就现在开始打算。”
屋里一时间变得有些寂静,叶纯新沉默着深呼吸了很久,才道:“高先生,你是个好人……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其实不值得你费心吧。”
高常林似乎有些无力的揉了一下额头,然后微笑道:“反正没什么事,来吧,免费陪你聊聊天,不算你钱。”
叶纯新垂着头,目光空洞的盯着手中的纸杯沿。高常林面带微笑的等待着他的沉默。隔了很久,久到有些尴尬。
“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叶纯新低声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我……我爱他。”说到这里他微微抬起头来:“高先生……你曾经爱过吗?”
高常林眼神微闪了闪,点了点头没说话。
叶纯新似乎找回了一些说话的力气:“像我这样的人,的确是让人很容易生厌。”
高常林忽然站起身来,拉着叶纯新来到窗边。这时候华灯初上,被染成橙红色的夜空笼罩着星星点点的灯光,看不清楚城市的面目。高常林指着不远处的一幢低矮楼房,出声道:“你看,那里是一家公司的旧仓库,请了一位大爷来守卫。我第一次经过那边的时候,看见大爷戴着老花眼镜坐在门边缝布偶。”
叶纯新微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他。
高常林继续道:“大爷没念过什么书,老伴早些年也死了。后来,把唯一的儿子拉扯大,结了婚,也抱上了孙子。满以为一家人就可以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可惜,儿子又得了癌症。去年,儿子死了,儿媳妇丢下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也走了。现在他们家,就剩这位大爷,跟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叶纯新不知不觉的低下头去。
“我常常经过那边仓库,就站在那边看那位大爷缝布偶。”高常林似乎笑了笑:“我也曾经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但是后来才知道,有很多更可怜的人,他们同样在这个世界上拼命的活着。”
“高先生……”
“你说到爱,没错。这确实是一种精神上必不可少的追求。可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确实有没有必要活着的人,其实有什么资格去说爱?让别人爱你什么?”
叶纯新沉默着。
高常林叹口气道:“我好像有些鸡婆。”
叶纯新连忙摇头道:“我……我明白高先生的意思。”他左右四顾,回过头看到桌上铺开的报纸,指着印满密密麻麻招聘信息的那一面,轻声道:“这个,能借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