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新童话》水蓝微

21、21

　　夜晚的风有些冷。两个人坐在离活动广场不远处的一张乒乓台上。广场上此时热闹非凡，满满地挤的都是人。搭着篷子，拉着大灯。正对面的大戏台上，演员们正在卖力地施展自己的技艺讨围观群众开心。
　　广场大概平时只是用于居民的娱乐，周围布满了健身器材的。两人之前混在人群中热闹了好一会儿，有些累了，便远离了人群，靠在外围休息。

　　才刚安顿，熟悉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高常林从怀里掏出手机来，屏幕闪着光，叶纯新隔他得近，一眼望过去，来电显示赫然闪现着“辜明”两个字。

　　虽然并不在活动广场的中心，但吵嚷声还是会干扰电话，高常林接起来说了两声便匆匆挂了。叶纯新虽然觉得打听别人的私事不太好，但忍不住有些不知道基于哪里的好奇感，装作不经意地问：“辜先生的事……后来解决了吗？”
　　高常林将手机放回兜里：“不知道。隔天他酒醒了之后，就再不提了。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说。这人自尊心特别强，也只有由得他去。”
　　叶纯新安慰：“辜先生一看就是很能干的人，肯定会没事。”
　　高常林笑道：“是啊。这人的好强都写在脸上，谁都看得出来。以前在一起读书的时候，老师每次提问，就他的手举得最高，害怕别人不知道他厉害似的。”
　　叶纯新还来不及接话，高常林又接了下去：“不过，这种人也太难接近，什么都抗着，什么都不说。”他说到这里，似乎颇有感触，还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起辜明，叶纯新总觉得莫名地不是滋味。那种感觉，像是正仰望的人却仰望着他人，显得自己无限渺小。
　　这样的差距摆在面前，会觉得无论怎么追赶都达不到。

　　风吹过，吹得附近的树叶子哗啦啦地响。
　　“对了，在工作室里适应得怎么样？”高常林一吁之后，并没有延续之前的话题，转过头来关切地问。
　　“现在还不太能够自己做些什么，都是学习。不过现在手头这个案子，费先生让我也好好想一下，然后给他交一份设计稿。”
　　高常林点头：“有信心吗？”
　　叶纯新不好意思地道：“我脱离社会这么久，也不太知道现在世面上的情形——不过最近看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跟案例，试试看纸上谈兵吧。”
　　高常林微笑：“你一直很努力。很好。”

　　被他这样称赞，叶纯新只觉得心脏都漏跳一拍。虽然明知道只是很普通的称赞，仍然有些脸红，忙道：“我总要对得起你的一番心意。”
　　高常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是每个人被别人扶着的时候都愿意向前走的。”
　　叶纯新望着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自己的努力，已经被这个人看进了眼里。
　　以前熬过的夜加过的班忽然就变得物超所值了起来。

　　“费明亮这个人我也没有深交过，不过听岳敬说起来，应该是很好的老板。他虽然肯卖我这个面子，但毕竟留不留得下来，或者以后有什么发展，还是得看你自己。”
　　“嗯。我知道。”叶纯新道，“这几年我荒废了很多，不过我不会继续这样下去的。你曾经说得很对，爱情……真的是生活的附加品。之前我……”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黯然了一下，似乎还是觉得有些难以面对。
　　“还是很难过？”
　　“……有时候会想起来……”毕竟在一起太久，生活里还是留着一些丢不掉的习惯。有时候回想起来，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后悔。
　　高常林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我有一个不会难过的秘诀，来吧，传授给你。”

　　两个人转了个方向，变成了面对面地朝向。
　　“会做笑脸吗？”高常林的声音很温和。
　　“……会。”叶纯新半疑惑地回答。
　　“嗯。”高常林点头，然后吩咐道，“那你现在做一张笑脸，然后维持着这样的表情。”
　　“……。”叶纯新摸不着头脑地维持了一个僵硬的微笑表情。
　　“现在你可以在心里试试想一些难过的事，试试酝酿难过的情绪,但是有一点一定要记得，那就是，这张笑脸不能变形。”高常林放柔声音。
　　叶纯新半信半疑地开始回忆跟晏蒙吵得最厉害的那一次，也就是决裂的那一次。
　　那时候两人翻天覆地地吵，互相大喊大叫，说着伤人的话。
　　争吵、撕裂。然后离开彼此的世界。
　　笑脸开始慢慢变得有些垮。
　　叶纯新连忙重新把脸嘟回去。
　　奇怪的是——嘟着脸的时候，真的难过不下去。

　　难过的时候，脸会垮下去，于是只要刻意地嘟着肉做出一张笑脸，就可以打败难过。
　　并没有思想上的抵抗。
　　仅仅只需要肌肉机械地摆出一张笑脸。

　　不会难过……竟然真的如此容易。

　　“怎么样？”高常林看着叶纯新一直在调整自己僵硬的脸，笑盈盈地问。
　　叶纯新放松脸上的肌肉，怔了半分钟：“……很有用。”
　　高常林站起身来道：“本来是我的独门密方，现在送给你了。”风吹过来，很冷，他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服，“冷死了，回去吧。”

　　这天夜里叶纯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因为想到了好久没想起过的晏蒙，便不免接着想了很多事。
　　其实与他分手，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可是对自己来说，却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前方有路，有光明。那种浪漫、激烈，似乎占据过自己全身的爱，并不是整个世界。

　　这个有光明的世界，全都是因为自己那夜喝醉了之后认错人的一次抓扯。
　　叶纯新转过头去，看了看旁边熟睡的高常林。都是因为自己抓住了这个人。
　　寂静的夜很容易让人变得荒诞。叶纯新慢慢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抓住了高常林的睡衣。
　　幸好自己在那个时候抓住了他。
　　很好。现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