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人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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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身的麻意不可抑制地往另一半身体蔓延开。
徐幻下巴绷得死紧，冷意一股又一股涌上头。
沿着她的视野往下看，草堆上正躺着一具僵硬的男性“尸体”。
他脸色湿透苍白，皮肉带有一股松弛腐朽的质地感，两手前足有或深或浅的大片紫红尸斑出现。
徐幻的目光紧紧锁着他的脖子处，握枪的手有轻微的颤抖。
她看见紫红色，约两指宽的缢沟已经在他脖子上的肌肤留下不可逆的凹陷。
徐幻曾经在过往的工作中目睹过这样的伤痕。
有些人自寻短见，会买好绳子跑到人迹罕至的森林里，随便找棵树就吊死在上面。
有人体重重一点的，买的绳子又细硬，吊的时候缢沟都能陷进骨头里……
这些凹下去的可怖伤痕就这样跟着死者的尸体，成为死后的个人形象，直至送到火葬场火化。
眼下的“尸体”看着也是因上吊而死，只不过好运些，伤口没有深见骨。
可理应死去的人，却缓慢移动角膜混浊的眼珠子，目光投向站在他上方的徐幻。
“我怎么活了过来？”怪异的音调从“尸体”喉咙里发出。
他僵硬地活动四肢和脑袋，肢体关节处传来阵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徐幻屏住呼吸移开一步，枪口依然对准这具活过来的“尸体”。
木元已经从后面走上来，语气惋惜：“那个女生真的做到了以命换命，她的生机全给这个人了。”
徐幻皱眉，目光不停在四周逡巡，没有发现黄姚佳的身影。
“你认识黄姚佳？”
这次她对着还在活动身体的“尸体”讲话。
妄想站起来的男人再次跌在地上，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
“小佳？”他似反应过来什么，泪水下意识地滑下，“小佳呢？小佳怎么了？”
“我怎么可能会活着！咳咳，她是不是干了些疯狂的事？！”
“那你怎么知道你不可能活着？”徐幻声音发干。
“因为，我在5月12号那天亲自吊死我自己了啊……”
*
同一时刻，远在县城里的城西派出所再次迎来一位特殊的报案人。
穿着黑衣黑裤的女人前襟别了一朵白花，神色哀伤又难掩着急地快步走进来。
路过的值班人员看见先是一愣，很快又皱起眉头。
看这人打扮估计是从殡仪馆来的，要是与死人扯上的案子，那接下来派出所可有得忙了。
“警察同志，我想要报案，我儿子的尸体在殡仪馆里失踪了。”
“叫什么名字？”
准备拿表的男警抬头问，入目只见一位长得特别秀气漂亮的中年女人红着眼睛对他说话。
男警刚转正没多久，以往看到的报案人都是街头巷尾的大婶大妈，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女人。
他脸唰地红了起来，明看出对方年纪比他大不少，但仍觉得她神情如少女般纯和。
“我儿子叫赵明连，25岁，在蓝平县开了家传媒公司……”
“是前几天在自家屋里自缢的那个赵明连？”
男警忍不住打断她说话，当看到对方点头，心里闪过唏嘘。
说起来，这赵明连在他们这座小县城里算是个名人，名牌大学出身，长得又帅气。
但他不留在一线城市发展，偏偏选择回来蓝平这个小地方开了个传媒公司。
这两年承接了县里不少生意，眼瞧这发展势头迅猛，没想到赵明连被合作投资的伙伴坑了，一夜间欠了几千万，天之骄子应该是受不住，第二晚就找了根绳子在家里吊死。
警方很快排除了他杀，又找到赵明连留下的遗书，已经定案为自-杀。
负责这件案子是城北派出所，这两天这案子在县里的公-安机构传了个遍。
不过没想到赵明连死后，还闹出了尸体丢失的事情。
“好，我这里帮你登记一下，待会找人问殡仪馆调监控。”男警语气同情，不忘加一句，“这些天负责你儿子案子的不是城北那边吗？怎么会来我们这边报案？”
赵明连的妈妈崔乔眼睛红得更加深。
“警察同志，你们今天是不是接了一个案子，一个叫黄姚佳的姑娘失踪了对不对？我觉得是小佳将我儿子的尸体偷走了……”
*
“叮铃铃，叮铃铃……”
裤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电话被打了三遍，才被王浩察觉接了起来。
王浩脸色臭得很，看见是城西那边的号码，脸色更加不好看。
“喂，讲话。”
“怎么黄姚佳又和尸体遗失案有关？对方家属怎么说的，他俩有什么关系？今早那小姑娘发出的视频看了吗？里面没有尸体吧……”
为了确认自己的说法，王浩一边噼里啪啦输出疑问，一边示意身边人打开早上流传开的录播视频。
手机已经被防水袋装着，雨水不停落在塑料袋上，被人抹开后干脆用手背斜斜挡住。
视频播得断断续续。
尽管看得辛苦，但众人还是留意到视频里除了黄姚佳和背后阴森森的树林，根本没看见其他东西。
哪来的带着尸体跑进林子里。
电话里头，城西派出所那边的人被问到哑口无言，现在殡仪馆视频的确还没调过来，但也是要和森林派出所这边打个底。
没想到王浩这人脾气这么刺，非要他们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才肯配合。
“还没有线索就别急哄哄地找过来，我他妈现在连那小姑娘的影儿都没见着，还有空给你找尸体？”
王浩一手抹开脸上的雨水。
“等你们看了殡仪馆的监控再打给我。”
王浩挂掉电话，大声朝后喊：“小坚子，你刚才有和徐幻那边频道搭上了吗！她那边怎么说，有找到黄姚佳没？”
洪毅坚握紧对讲机，快步爬上去，其他警员自动让出一条小路给他上去。
他们这时也很想知道这件事的走向究竟如何。
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又会和尸体遗失扯上了关系？
“联系是联系上了，但信号不好，被雷电干扰信息了，她那边说话断断续续，不过听着是像发现了什么……”
王浩闻言眉头蹙得死紧，“打，继续打！她那边肯定有东西。”
转头，又将暴躁的语气降下来，陡然换了个温和的语调。
“黄老太，我们离目的地还差多远？”
黄雀英早就披上雨衣，这种暴雨天里，在密林里行走，雨伞只会让行动更加不便。
她扬起头，雨水落进空荡荡的眼眶里，拿出一片不知从哪里摘下的叶子，盖住了那只空的眼睛上。
再次低头，雨水没从眼眶里流出，反而像被叶子兜住，鼓出了个眼球的形状。
黄雀英环顾四周，很快指着西北方向，“在那边，不过我们要赶紧过去。”
王浩忙点头，拿起扬声器朝后吼：“大家往西北走，抓紧时间，天又要坏了！”
说完稍稍降了下声调，“咳，刚才看到的一幕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们自己知道就行。”
他指的是黄老太刚才拿叶子做法的一幕，当时有不少兄弟看到，说出去就不好了。
底下的人纷纷应是。
这时，站在她后边的一年轻男人伏下身，低声对着黄老太的耳侧说话。
洪毅坚正好握住对讲机，还没跟着大家往前走，恰好听见那男人的话。
只听到他说：“大姨，我们走到这儿断了线索，徐幻怕是碰上什么，没法留下标记。要不然你也不需要用……”
洪毅坚听得入迷，忍不住稍微挪肩膀朝向他们那边。
突然，天边又响起惊雷，声势浩大得快要把天都要撕裂。
那男人之后说的话洪毅坚听不着，他刚抬起头，目光就撞进那人的视线里。
年轻男子正冷眼看他。
被抓包了。
洪毅坚哂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宇轩，走了。”黄老太淡淡地说。
“好。”名叫宇轩的男人狠狠瞪他一眼，才大步跟上黄老太的步伐。
洪毅坚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才继续给徐幻那边拨电话，但就像刚才失联那样，又是许久也没有人接。
洪毅坚眉头拧成一团，见黄老太他们走在最前面，王浩落在稍后的位置，急忙忙往他那边跑，将徐幻联系不上和刚才听到的事告诉他。
“应该没事的，我信得过黄老太。”王浩信任地说，“你继续调频，雨天信号干扰得厉害，但说不准下一秒就会通了。”
“也许是人家徐幻跑出了信号可接收区……”洪毅坚暗忖，但没敢说出来。
现在王浩明显更信这黄老太。
洪毅坚叹气，重新拿起对讲机联系徐幻。
*
“喂喂喂？妈-的，关键时候掉链子。”
徐幻不耐烦地在给对讲机调频。
木元挑眉听着她的暴躁发言，虽不熟悉这个时代的语言特点，但一路走来，他猜徐幻说出的总归不是什么优雅的语言。
他一边分神留意徐幻，一边打量还坐在草堆力发呆哭泣的男人，斟酌再三，问出一句话。
“我见你对死亡那么渴望，需要我帮忙吗？”
他的潜台词是帮忙那人再死一次。
话音刚落，知道他身份的徐幻停下手上的动作，那男人也抬头迷茫地望着他。
气氛顿时沉默。
“我开玩笑的，那姑娘把命给了你，就是不可逆的过程，而且十有八-九她已经不在人世。”
木元拢了拢有点松开的雨衣，稀疏平常道：“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总得替那牺牲的人活下去吧……”
徐幻关掉一直在发出杂音的对讲机，表情晦暗不明，“你说的那么肯定，那我不出去周围找找黄姚佳的‘尸体’都对不起你的推测。”
话毕，直接越过木元往远处走。
“她生气了。”还坐在地上的男人道。
“啊，我还以为她真对我感到抱歉呢。”木元眯起眼睛，勾出好看的眼型，“你呢，你的姓名是什么？”
边说着，边不畏惧朝男人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
“赵明连。”男人握住了木元的手，慢腾腾地站起来。
等他站稳后，木元不动声色收回手。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小佳做了什么令我可以起死回生，她是不是真的因我而死……”
伴随赵明连站起身，森林里的生息飞快和着曾经属于黄姚佳的生机灌入到他身体里。
木元感觉到对方脚下的草丛有生命在互补般流逝。
如同新生儿强大的生命力在被唤醒。
他侧身远眺正在到处寻找黄姚佳的徐幻，避来对方的问题，“能够重新呼吸是不是很幸运？”
“我能看出你眼里已经没有死的欲-望，索取别人的生命虽然会令你愧疚，但现在的你应该很窃喜吧……”
木元转过来盯着开始沉默下来的赵明连。
“我可以理解你。”
他身上的尸斑渐渐消失，角膜恢复湿润清澈，皮肤重新变得紧致。
唯独脖上凹下去的伤痕和苍白的脸色提醒他曾经是个死人的事实。
这时，赵明连大脑逐渐清明，反应过来木元说的话，他疯狂摇头。
“不，不是的！我没有！”
讲完一顿，他像看破了真相，神情激动。
“不对不对，和你一起的女人有枪，又穿着执勤服……连警察看到我都惊讶，但为什么你会这么冷静？”
“我当时死在屋里，发现尸体的只会是我妈，但我妈不会让我不人不鬼地活着，而我被人从县里挪到这深山野林……”
“以小佳一个人的能力根本带不了我来这里，是你吗？你一点都不为我死而复生感到惊讶，甚至十分了解这种情况。只有经手者才会这样……”
他的声调还是有点怪异，但比刚才像两把刀在磕绊的声音好听多了。
赵明连后怕地挪动了步伐。
木元点点头，“你这么理解也没问题，你能死而复生的确因为我，没了我这个关键环节，那个小姑娘根本复活不了你。”
赵明连双手渐渐攥起。
“知道吗，你现在就像一个嚣张的反派。”徐幻大步走回来，“但人不是他害的。”
后面半句是对着赵明连说的。
“前方一百米处有脚印残留，约是40码的大小，纹路深刻，花纹大块，专业登山鞋，你的脚是44码。”
“而他的呢……”徐幻停顿一下，目光看向泥浆溅满白色衣料，又重又拖沓的下摆上。
拖地的衣服处露出小半个污糟的布面鞋头。
“他的鞋子不符合，而且那脚印太深，估计是承受了超200斤的重量。”
“有第三者带黄姚佳离开。”
紧攥的手逐渐松开，赵明连动作生疏地迈向徐幻。
“警察同志，你进山是为了找小佳对不对，如果……如果小佳真的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她的尸体……”
说出这句话，赵明连已经猜到某个结局了。
他从未想过这么离奇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如果刚才那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他活过来，小佳能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我求求你。”
徐幻默不作声后退一步。
现在明确了有第三者协助他人自-杀，加上赵明连本人尸体的遗失，这些都可以归属给刑警大队管理了，她一个森林警察管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
接下来，她只要将来历不明的木元带出去做身份登记，将灵异复活的赵明连扔给法医部或者刑警大队调查，很快她就能回小派出所养老……
木元正静静地观察着她，身为守卫者的能力慢慢消失，他已经支撑不了让上空的天气放晴。
雨水在不久前倾泻而下，徐幻早就浑身湿透狼狈，立在暴雨中，偏像一根钢筋。
伴着沙沙的混浊雨声，她的声音清晰有力地穿破雨幕。
“好，我答应你，如果黄姚佳死了，我一定将她的尸体找回来。”
“不过我有个要求……”
作者有话说第6章 人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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