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劫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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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如何臣也不清楚，只是来之前打听了两句。”蒋晨此番是头一回运粮，他手底下的兵卒也并非辎重部队，而是作为援军兼任了运粮一事。
“那番话是上回运粮去边关的治粟都尉的原话，臣也不知他查到了什么。”
楚熙一眼便看出来，这话是谎言。且不说表情不对，蒋晨的职位比治粟都尉高上不少，他问了，对方要么不说，要么说完，怎么可能只说一半。
不过，哪怕蒋晨含糊其辞楚熙也知道，无非就是官匪勾结。
“这样啊，我倒有些好奇，他们此番会不会来。”楚熙嘴上说好奇，语气却平淡，她看了蒋晨一眼，没再与他说话。
蒋晨被那一眼看得有些心慌，十分怀疑公主是看出了什么，正想开口解释，队伍后方忽然骚乱起来。听到动静，楚熙毫不犹豫转身过去。
劫匪们很能把握时机，此时正是上坡，粮草太重，马拉不动，兵卒们手推着才能上去。也因此，劫匪冲过来时，他们压根腾不出手来应对。
非墨速度很快，楚熙到的时候，正看见一个蒙着脸的劫匪手持大刀砍向一个兵卒。她眼神一凛，手上不知何时拿了把长矛，长矛一斜一挑，恰到好处地直接将那大刀挑飞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非墨长嘶一声，扬起前蹄，重重踏在那劫匪身上，又继续往前，一人一马配合得极为默契。
而在楚熙身后，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几个护卫各显神通。
邓飞骑在马上，直接顺手一抓将一个壮年匪徒抓起来，又抬手朝着劫匪们砸了过去，轻松砸到一群；段绍充分发挥了骑兵的优势，马跑过去的同时，刀顺势砍下去，血花飞溅；就连陆文，楚熙身边的侍女，也表现出了非一般的勇敢无畏，手中大刀见谁砍谁。
蒋晨从未想过会是如此局面，几乎看呆了。
“蒋将军，你发什么呆？”陆文见他如此，大声提醒了一句，一转头，又砍倒一个。
蒋晨如梦初醒，赶忙发号施令，组织兵卒们一半推车，一半杀匪。
劫匪人数并不算多，只是他们狡诈，悄悄埋伏在中后方，选中一个薄弱点进攻。又砍断了拉粮草的马的缰绳，进一步牵制住了兵卒。
蒋晨反应过来后，调配兵卒们过来支援，没一会儿便压制住了劫匪。
楚熙留了活口，交由段绍审问。
作为曾经的侍卫首领，段绍确实有些这方面的经验，但不多，几乎等于没有。
“公主。”他严肃着一张脸，耿直道，“臣的审问能力不是很好。”
公主？皇帝老爷的女儿？听见他的称呼，两个被五花大绑、尚还清醒着的劫匪对视一眼，都有些惶惶然。这山高皇帝远的，公主怎么会来？
“没关系，你只管问，问不出来就杀了。”当着那两个劫匪的面，楚熙轻描淡写道，“哦，对了，你和邓飞分开问，别叫他们串了口供。”
“是。”段绍和邓飞齐齐应声。
两个劫匪就这么被提着，一南一北去了两个不同的方向，隔了老远，掩在树丛后面。
也不知他二人是怎么审的，在他们过去后不久，鬼哭狼嚎般的叫声响起，远远传过来，听得刚安排好军队，匆忙找过来的蒋晨心里一颤。
“蒋将军来了啊。”楚熙立在原地，波澜不惊地朝他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有公主的清雅矜贵。
——如果蒋晨没看到她先前手持长矛大杀四方的场景的话。
“公主。”蒋晨抱拳行礼，道，“不少粮车的缰绳被砍断，也有兵卒们受伤牺牲，臣请在此休整片刻。”
说起这个，蒋晨的语气沉重下来，也顾不上那两个劫匪了。
“休整一日，叫他们入土为安。”楚熙沉默片刻，叹息着道，“那些劫匪的尸体也一并埋了吧。”
“是。”蒋晨应声，却没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蒋将军还有事吗？”楚熙抬眸看他，“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此处知府，乃是温家旁支。”
低声说完这一句，蒋晨低头告辞，头也不回直接离开了。
“温家？”楚熙眼神一凝，怎么会扯上温家？
“公主，此人招了。”段绍拎着那劫匪走了回来，神情平静道。
与他平静神情相对应的，是那劫匪的鼻青脸肿、涕泗横流，那劫匪生怕说迟了被拉回去，急急忙忙道：“俺招了，招了，都是县官大人逼的！”
“俺们也是不得已啊！”他眼泪纵横，哭诉道，“俺们这地收成差，那狗官还一直提税，实在活不下去了，俺们才上山做土匪的。”
“不做土匪，俺娃都要饿死了，俺没办法啊。”
他哭得真情实感，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配合他现在的形象，确实十分可怜。
然而楚熙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杀过无辜的人吗？”
那土匪哭声一顿。
楚熙又问：“你杀人的时候，想过你杀死的，可能是别人的孩子吗？”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狗官确实该死，但你也没那么无辜。”楚熙看着他，语气平静，“你们不是头一回劫军粮了吧？你们不知道这些粮是运给谁的吗？”
“边关在打仗，你们劫军粮，卖国贼不外如是。你以为如若边关战败，你们能苟活下去吗？”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1】
那劫匪的哭声停滞下来。
“继续问，他没说全。”楚熙摆了摆手，示意段绍拉他下去，“咱们时间紧，搞清楚了再走。”
运粮之事不能耽误，但大军如今还在休整，行军速度也不算快，解决此事的时间总是有的。
她一个公主没资格罢免朝廷官员，但这事本也不需要她亲自处理。蒋晨也说了，知府是温家旁支，区区一个知县，他总能解决的吧？
楚熙眯了眯眼，转身上了马车，打算修书一封，派人送给本地的知府。
“公主，奴才问出来了。”信刚写了一半，马车外，邓飞的声音响起。
“你说，我在听。”楚熙言简意赅，动作未停，她旁边的陆文专心致志地研墨。
“此人前面说的和方才那人差不多，但那人没说的是，沪县百姓，几乎全落草为寇了。”
楚熙笔尖一顿，眉头微微蹙起。
“你且等等。”她加快速度将信写完，出了马车，“什么叫全落草为寇了？”
“公主问话呢，还不快说。”小邓子踢了踢一旁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土匪。
“回，回公主的话，俺……草民，草民平常待在家里，有人路过就上山头，抄家伙去抢。”那土匪脸上并没什么伤痕，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朴实，但不知经受了怎样惨无人道的对待，招得十分干脆。
“原本不敢抢军队的，只抢那些护卫不多、看着有钱的。俺们也怕他们死了，再有人找上门来，便只杀些护卫，抢了东西就跑。
也有报官的，官府接到报案，便告诉俺们一声，俺们便假装被抓……俺们抢劫的时候，都挡着脸，等被放出来，就回村里住着，下回再继续。”
“俺就知道这些了，真不知道别的了。”那土匪哭丧着脸，他不是第一批上山做土匪的，知道的就这么多，“俺都是跟人家干的，俺爹叫俺去的。”
说是知道的不多，但拼凑起来，事情真相也差不多摸清楚了。
官府提高赋税，百姓活不下去，落草为寇，而后他们又达成了什么交易，一致来劫掠过路人。过路的商贾绕道而行后，他们便将主意打到粮草身上。
问题在于，运粮部队上万兵卒，劫匪只来了区区数百人，他们怎么敢的？
楚熙心里疑惑，随口问了，果然那劫匪摇头，全然不知。
“俺就是他们喊，俺就来了。”
见问不出什么，楚熙给了邓飞一个眼神，邓飞手起刀落，那劫匪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我要死了啊，他恍然意识到这一点。那一瞬的时光似乎变得尤为漫长，意识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挺着肚子对他温柔微笑的妻子。
人头落地，邓飞的刀尖染了血，他面不改色地甩了甩，问：“公主，这人的尸身……”
“叫人葬了吧。”楚熙吐出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是。”邓飞应声。
“这里交给别人，你快马加鞭，拿着我的信物，将这封信，送去此地知府那里。”楚熙将信和印鉴递给邓飞，吩咐道，“送了信便回来，不要逗留。”
“是。”他接过书信和印鉴，干脆利落道，“奴才这就去。”
劫匪的尸身被带走，和其他劫匪们埋在了一处。
段绍审的那劫匪知道得更多，但是个硬骨头，什么也问不出来。他行事干脆，问不出来便直接杀了，反正这些劫匪手上沾了不少人命，死有余辜。
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楚熙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沉重，她转身回了马车上。
“公主，安神汤。”陆文掀开车帘，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楚熙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第一次动手，什么心情？”她问。
“说不上来。”陆文摇了摇头，“也就一开始动手的时候有些手抖，当时什么也没想，也顾不上，事后倒有些后怕。”
陆文是到公主府后才日日习武锻炼的，严格来说只学了几个月，又是女子，力道不足，对上那些劫匪其实没什么优势。
但段绍在前，她便有样学样，顺着马匹的势借着惯性砍下去。
“我是想问……”楚熙话在嘴边，却又说不出口，“算了，没什么。”
“公主是想问奴婢，头一回杀人是什么感觉吗？”陆文一时没领会楚熙的意思，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低声道，“这其实不是奴婢头一回杀人。”
甚至算不上第二回。
“第一回杀人的感觉……杀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感觉。”陆文回忆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瞬间的事情，过去之后，才有些反胃。”
“公主呢，奴婢远远看着，公主动作果断，英勇无畏，比蒋将军更像一名将军。”陆文真心实意地赞叹完，又问，“公主动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说不清。”楚熙摇了摇头，“似乎也没什么感觉。”
在动手之前，不，在选择成为粮草督运之前，她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以至于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她没有一点心理负担，顺理成章地拿起了武器。
但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的心情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楚熙试图理清思绪，“我知道这些人该杀。”
这群劫匪杀的人不在少数，那劫匪口口声声说，他们不敢伤害车队主人，只杀了护卫……“只”，好轻巧的一句话，护卫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代入自身，若是被抢的是她，被杀的是陆文小邓子他们，楚熙绝不可能放过他们。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些人曾经或许的确可怜，但如今他们恶贯满盈，毁了不知多少个家庭，死不足惜。【2】
楚熙并不同情他们，她很清楚，同情他们就是对那些命丧他们手上的那些死者的残忍，但她仍有种说不出的心情。
“但是，那些劫匪，他们……”楚熙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
“衡以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当然算不上好人，但若是时局稳定，日子过得下去，他们也可以做个不好不坏的普通人。”
马车外，闫文举接过话茬。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劫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