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vil’s Angel》GIVENCHY

8、第八

　　盛宏果然没有再出现的攸皓的生活里，就像他的出现，他的消失也是无声无息。攸皓知道，他也不过是这个城市里千万个警察中的一个，就算他是刑警，又如何？穿上制服，他几乎都不能分辨他们，而他的样子却那么特别，那双眼睛，执著而诚恳，透出来的光，好像可以直接落在了攸皓的心里面，让人的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了。
　　甩甩头，攸皓在心里否定自己是在想念，有一点想念盛宏。
　　早早从办公室出来，挂掉了ERIC的电话。这个家伙每次见面都只想着一件事，就是上床，而今天，攸皓对于一个男人的身体完全没有兴趣，他只想一个人发发呆，然后证明自己没有喜欢上那个英俊的警察。
　　不过是路边的一个咖啡馆，攸皓走进去，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他很少去这样陌生的地方，跟君夕常去的西餐馆酒吧就那么一两个，好像两个人都不想改变。其实攸皓知道君夕不愿意去陌生的地方，那些未知的不便，还有那些陌生的眼光还是让他感觉到恐惧和不安。所以攸皓也渐渐习惯了同样的景致，同样的口味，同样的服务生，还有吧台后面，熟悉的老板的笑容。
　　不过是个普通的咖啡馆，攸皓甚至没有注意到它的名字。
　　咖啡还是熟悉的味道。一杯褐色的液体在面前散发着温暖的香气。若干天以前，他坐在他的对面，中间隔着就是这样袅袅上升的雾气，而现在，对面只是空的座位。
　　“安！”
　　攸皓听见一个声音，抬头，看见对面的男子，竟然就是，盛宏！
　　“很巧阿。”
　　盛宏看着发呆的攸皓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双明亮的眼睛，有些紧张的躲闪。
　　“哦。是啊。”
　　“我今天休息，所以过来坐坐，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上次见面也是快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呢，好像也是在这个桌子。不过……”
　　“你说什么？”
　　“上次。。。”
　　“上次我们见面也是在这里？”
　　“你忘记了？”
　　攸皓愣在那里回不过神来。
　　沉默四下蔓延开来。
　　盛宏看着对面这个男子，他有着让人心痛的寂寞表情，孩子一样的干净，并且脆弱。这次的偶遇，算不算一个意料之外的约会呢？
　　“那个……我，我要走了。”
　　“那么不想看到我么？你的咖啡还没喝呢……或者你以为我又跟踪你？”
　　“没有！没有……”
　　攸皓不敢看对面盛宏的眼睛。
　　“累了，想回家休息了。”
　　“安是一个人住吗？”
　　“是啊……你呢？”
　　“跟妈妈住在一起。”
　　“哦。很好。”
　　攸皓微微的笑了笑，跟自己的母亲住在一起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却让攸皓羡慕不已。母亲在他20岁的时候已经离开了，留下的不过是美好的回忆，现在回到单身的公寓，总是觉得寒冷。所谓的男朋友不过是相互发泄欲望的工具，比如ERIC，尽管他身材一流，技术一流，可是心里的寂寞他无能为力。攸皓发现自己根本不想起身离开，只是这样，坐在对面，谈谈自己的生活，心里的点滴想法，那些寂寞，孤单，还有恐惧，或者只是说说自己的母亲，那些无私的爱，让人感动。
　　“今天的晚饭，我请客。”
　　“好吧。”
　　至今，攸皓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把好吧两个字说得那么自然。
　　亦不过是寻常的晚饭，两个人对彼此都有试探和迁就。从选择餐厅到，点菜，都是你推我让，攸皓心里暗暗的笑起来。这个男人细致到让攸皓自己都惭愧的地步呢。如果被他照顾着一定是会很幸福的，不过不知道那个人会是谁呢？
　　攸皓心里的笑意蔓延到了他的脸上，对面的盛弘，正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原来这个看起来安静冷漠的男孩子，笑起来是这样子的温柔，温柔的几乎甜腻。盛弘觉得很舒服，在看着攸皓笑容的时候。
　　席间无话，只听见器具相碰的微小声响。
　　“我。。。从这边走。”
　　“我送你！”
　　“不用了。那边就是公车站，很近。”
　　“那，再见。”
　　“再见！”
　　攸皓慢慢的走向自己的车，努力忍住回头看的冲动。于是他没有看见，盛弘在上车的最后一秒终于回头过来，寻找他的身影。然后在盛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门铃响了超过十分钟。君夕不相信还有人会甘心在门口等那么久。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一定是宰弦了吧。
　　如果，如果它再响一声，一声，我马上就去开门。宰弦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君夕在心里对自己说。
　　一片寂静。
　　坐在电脑前面的君夕完全放松下来，脸上没有表情，随后望了望门口，模糊的阴影。
　　推着轮椅慢慢的到达门口，君夕感觉到自己伸向门锁的手都有点发抖。
　　外面不过是空空的走廊，空气凝固，缺乏流动的动力，于是一切寂静。
　　转身的那个瞬间，听见寂静中轻轻的脚步声。
　　“MOON……”
　　整个世界都停顿下来。
　　脚步声靠近，君夕闻到宰弦身上弥散出来的烟草味道，还有他的白色外套，白色的高领衫，在君夕眼前轻轻的摇晃起来。
　　君夕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他发现不仅自己的嘴唇在空气中开合，而没有声音，甚至自己的大脑心脏都拒绝为他服务，于是他就呆呆着抬头看着宰弦，一点一点靠近，对他说，他来看他。
　　仰望他超过180CM的身高，君夕看到他棕色的头发，还有下巴凌厉的线条，以及隐约看见的淡青色。
　　“你虽然说过你会给我开门的，不过你好像确实没有承诺过让我进去。”
　　“……进来坐吧。”
　　转过轮椅，君夕躲开宰弦的注视。
　　“你想喝点什么？啤酒？”
　　“随便。”
　　第二次走进这个空中的楼阁，宰弦再一次感觉到某种寂寞的气息，它们在这间房子里生根发芽，生生不息，而君夕似乎是这一切的主人，这些寂寞的空气成了他保护自己的工具。
　　接过君夕递过来的啤酒，宰弦在沙发上坐下。
　　于是又陷入到无话的尴尬。
　　“你在……”
　　“工作。”
　　“哦。对不起！”
　　“没事。”
　　又沉默，君夕在宰弦对面，面目平静。
　　明明是面对面的两个人，怎么觉得甚至比网络之中的MOON和梵更加遥远？
　　卧室里的电脑在那里滴滴的呼叫，君夕正好了有了脱逃的借口。
　　“对不起！”
　　快快的摇着轮椅离开。君夕还是习惯把自己藏在那个薄薄的显示器后面，而这样的面对面终于让他落荒而逃，仿佛把他最丑陋的伤口彻底的暴露在阳光下，那样的耻辱，那样的痛。
　　和编辑简单的告别，君夕关上电脑。面对着黑暗下去的屏幕，君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宰弦就站在他的背后，无声的注视着自己。
　　可是，他却缺乏转过身去的勇气。
　　“你的书房？”
　　“兼卧室，所以……”
　　“抱歉！”
　　宰弦退了出去，算是给了君夕一个能够调整心情的机会，让他能够试图相信自己和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就是那个他熟识已久的梵，那个在网络那边絮絮叨叨的男孩子，或者那个唱歌的时候轻易就忘记了自己的歌者。
　　“你……”
　　“你……”
　　相视，然后重归沉默。
　　时间在两人身边打着旋流走，君夕打开音像，挑选一张钢琴曲。宰弦听着这样的节奏和旋律就可以看见黑白色的琴键在眼前跳跃。
　　“……以前，父亲教我弹钢琴是在一个西餐馆里。他一周有两天的晚上在那里为客人弹琴。后来跟老板混得熟落，于是允许他带着我去，并且在下班后教我弹琴。那个时候好笨……后来父亲换了工作，我就没有机会再弹了……想起来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那时候我也想等我有了大房子，首先要买的就是钢琴……放在客厅里……每天晚上，身边是父亲还有炎少，还有……还有APPLE……他们都听我弹琴，不过后来弹吉他，唱歌，就把这些都忘记了……”
　　宰弦又开始了他的絮絮叨叨，像是一个老人的自语，说给自己听的回忆和点滴的闲话。而现在他有了一个听众，于是这个人注定是要走进他生命中的那一个。
　　君夕渐渐放松下来，沉浸在宰弦的回忆之中，随着他一路走来，到现在，那么多回忆，那么多甘苦，统统感同身受。
　　笑容渐渐浮现，宰弦在君夕的脸上仿佛看到了月光。
　　“难怪你叫MOON。”
　　“什么？”
　　“一个以月为名的人。就像你。”
　　……
　　“你笑的时候。就有一束月光，从这里照过来。你知道吗？”
　　宰弦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一条隐形的弧线落在了君夕的眼睛。
　　君夕茫然的看着他，眼光里弥漫着稀薄的雾气。
　　宰弦在那里握着啤酒瓶微微的笑起来。
　　君夕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美丽的男子，竟然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君夕很怕自己轻轻的晃动一下，一切都消失不见。
　　电话响，宰弦接听。声音压得很低，君夕听见类似工作和通告这样的字眼。仿佛把他从梦境中惊醒过来：眼前这个男子原来其实一直在他的世界之外的，在二十五层下面那个鲜活的世界里面。
　　宰弦抬头再看君夕，他已经恢复了淡漠和平静的模样，那一小束明亮的月光一闪便不见了。宰弦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还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错觉。
　　“打扰了。我必须走了。炎少他们在等我回去排练。”
　　“好。慢走。”
　　“下次，我也许可以给你做顿饭。”
　　君夕不解的看着他起身，匆匆的走向门口，甚至没有回头，一闪身消失在走廊上。门锁吧嗒的卡上，君夕拿起宰弦放在茶几上的空酒瓶，握在手里还有宰弦的体温，那温度从玻璃到皮肤再到血液骨骼，仿佛只是一瞬，蒸腾起了君夕眼睛里朦胧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