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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探银铃初为所动 ...

  •   戴凌云与玄卫们一离开,屋内便只剩下了赵容疾跟季宓宁两个人。
      倒也不至于大眼瞪小眼,季宓宁松了口气,坐在了离他很远的一张椅子上,满脸写着不高兴。

      赵容疾命掌柜端进一壶清茶,兀自倒出喝了一杯,二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不是赵容疾不想说,实际上他满腔的疑问和震惊还没消化,完全不能集中任何注意力,更是没有办法抬眼直视躲在屋角的季宓宁。

      他喝下两口温茶,一边暗自打了场腹稿,思虑究竟要如何对赵容善提起这件事,以及应当如何处理面前的这个人。
      若是被有心者刻意安排,也并非全无可能,但如此相像的两人属实凑巧。季宓宁这张脸并不像经过了医者换骨脱皮那一套的打磨,但倘使不是人为,出现如此严丝合缝的奇事,赵容疾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他越想越气,将手中的茶杯甩手扔到一边,望向季宓宁道:
      “你头上的银铃从哪儿来的?”

      听他语气不容置疑,还凶得要死,季宓宁压根没有接话,只毫不示弱地反击道:“首先,我想请问一下这位公子,本人是否犯了你们临神任何一条律法?是街边卖艺不被允许,还是坐在街边吃苹果乃是你们这里的杀头死罪?从我安静上街闲逛开始,便被你的属下上前打量,最后你们一群男人二话不说把我带到这里看管起来,难道不欠我一个解释?”

      季宓宁连珠炮似的抛出一堆问题,见赵容疾不开口,又自顾自警告他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看上了我,想求娶回家做小妾,那么劝你趁早死掉这条心,但凡......”
      “你胡言乱语什么!”

      赵容疾被她所言激怒,从座位上站起,右手扶在刀柄上,一步步靠近季宓宁,在离她身前极近处停下,缓慢弯腰凑近她脸前。
      “本公子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头上的银铃是从何处得来?”
      “本姑娘也再告诉你最后一次,立刻离我远一点!”

      她不论如何绝不开口,赵容疾盯着她那双水灵黝黑的大眼睛,左手不由自主的收紧成拳,一把将她摁到了桌边坐下。
      “好。”他努力平复道:“若我将实情告诉你,你否会同我讲真话?”

      季宓宁道:“视情况而定,前提是你口中的实情得先说服我。”
      赵容疾了然地点了点头。

      “方才我府上差卫抓你,完全是为此银铃,与你本人无干。”
      “所以呢?”

      “此银铃是我家先祖传家之宝,几年前不慎被府上丫鬟盗卖,自此便流落在外,渺无音讯。”
      季宓宁托腮望着他,忽然笑问:“几年前?那究竟是几年啊?”

      她笑起来眉眼微弯,朱唇莹润,明眸皓齿,确有倾城风貌。赵容疾离她这般亲近,一时出神,脱口回道:“五年。”
      “那便不是喽。”季宓宁端起另一杯茶:“这银铃我十岁的时候就戴在头上,那时你的传家宝恐怕还没被偷走吧?”

      赵容疾刚要开口,她立即竖起手指挡在他唇上:“你可别告诉我......你连传家银铃什么时候丢的都记岔了啊?我又不傻!况且你们家宝贝必是纯银打造,我这只仅是随便戴着玩的装饰,鬼信我买得起真的银铃。”
      赵容疾挑起嘴角:“如何证明?”

      “......”
      “这本身就是无法证明的事情,我说的你不信,你说的我又能挑出毛病!”她再次无语道:“好吧,就算告诉你实话也没什么大不了,这铃铛是我儿时家门不远处一家胭脂首饰铺的老板送的,他说这是他和他伙计们亲手所制,与我很搭,让我务必随身佩戴,不要取下。”

      赵容疾道:“为何?这铃铛有什么特别吗?”
      季宓宁道:“我怎么会知道?他说我戴上漂亮,而且我叔伯几乎是看着我长大的,称为我的亲人也不为过,他最爱夸我漂亮聪明,送我东西也丝毫不为怪吧?”

      “......你就这么爱给自己脸上贴金吗?”
      “我凭什么不贴?漂亮不许别人夸?你不是也把我抓来了?难道你觉得我不好看吗?”

      她扯开话题倒是一把好手,赵容疾既不顺着她的意思,也没有矢口否认,只再问道:“所以呢?”
      季宓宁:“所以呢,本来他是给我用小绳绑在脖子上的,后来因为我太好动总是甩到脸,他就帮我改成了一件首饰,系在头发上了。”

      赵容疾语塞道:“那你就真的听话没有摘过吗?”
      “没错,连续七年,就算摘下也不离身,毕竟我首饰很少,这个铃铛也相当配我。”

      他抬起手肘放在桌上,束腕处的银线格外显眼,赵容疾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一双凌厉的剑眉微微舒展,语气中满是藏不住的挑衅。
      “十岁佩戴,七年不离,你二十二岁。”

      季宓宁:“?”
      “季狗狗,二十二岁,年纪凭空蹦出五年,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却一口一个‘你们临神’这种说辞。”赵容疾道:“别在我这里玩把戏。”

      她抬眼同赵容疾对视半晌,突然撅起嘴侧过了头,指尖断续卷绞在衣袖上,被剖析了个明明白白。
      “那又如何?你们仗势欺人对我严刑拷打,这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赵容疾奇道:“我们何时对你严刑拷打了?”
      季宓宁转回头来,清澈的双眸里兜着泪水,一副我见犹怜地模样冲他撒气:“你就是用刑了!冲我摔杯子、拔剑和大声说话!进酒楼连一道菜也不点给我吃!”

      “......”
      赵容疾无言。

      他平日自认最讨厌无理取闹者,诸位伯父家中若有千金在他面前梨花带雨,他都会心烦异常,只觉得矫情聒噪,从不会主动开口安慰半句。可现下一看见眼前撅嘴能挂起油瓶的季宓宁,真算栽在了她手里,几乎瞬间没了脾气。
      可不知是不是祠中画像加持,此番季宓宁冲他忽一撒泼,赵容疾第一反应竟是在想,究竟如何才能顺着她的心意,让她别不高兴。

      沉默了会儿,他双眼无奈看向别处,冲哼哼唧唧的季宓宁道:“这里是茶肆,不是酒楼。”
      她用拳狠敲一下桌边:“茶肆里除了茶之外就没有能吃的东西吗?”
      “......”

      赵容疾还是皱着眉站起了身。
      他一把将厢门拉开,外头久候着的好几个小二立即将菜牌端来,随赵容疾进了厢房。季宓宁趴在桌上直生闷气,赵容疾正欲开口问她想吃点什么,她便自顾自抬头喊道:“把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上一遍!”

      小二扯起嘴角,小心翼翼望了眼面色不善的赵容疾,点头哈腰道:“二公子......”
      “上吧。”

      小二颔首道了声得嘞,临走前仔细打量过趴在桌上撒娇装死的季宓宁,又悄摸着望了一眼赵容疾,小心地带门出去,被外头一拥而上的伙计瞬间围住。
      “容疾公子带那姑娘在里头做什么呢?”

      几人缓步下着楼,八卦道:“还能做什么?你看那姑娘长得......脸蛋都能掐出水儿了,我今天真算饱了眼福啦!”
      一矮个子小伙立即应和:“确实,咱一天在楼里打杂,来往熙攘,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从没见过这么绝的!”

      “想来二公子那么铁面无私,竟然也能耐着性子哄姑娘啊?”
      方才进屋点菜的小二亦吐槽道:“要么说呢!谁不知道这骠骑府门前无缘无姻呐?容疾公子不娶妻倒也罢了,可容善小姐也不嫁人,四府街简直都快成清净寺了......”

      “不过这回看上去倒有点戏!今晚记得把天字号上房给二公子预留下,说不准便能成全一桩美事?”
      几人相视哄笑,不约而同地望向楼上的雅间,被掌柜一声呵斥驱散,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屋内。
      季宓宁被他无情戳穿谎话,自然是极不乐意,现下天色已经转暗,她又有些犯困,始终趴在桌上没有动静。

      赵容疾坐在不远处的垫子上无言喝茶,房内一时安静得不像样子,她气着气着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半炷香后,小二先端上几碗果汤糖水,赵容疾见她一直不动筷,便悄声起身靠近查看。

      他微微欠身,见季宓宁枕着胳膊熟睡,樱桃大的小嘴嘟成一个小嫩团,细长自然的睫羽微颤,好似正在做梦。
      他盯着季宓宁看了会儿,越看越心觉不对,猛地一撤,差点碰翻了身后陈列茶具的木架。

      赵容疾欲盖弥彰地坐回桌边,心下再次肯定了季宓宁的样貌与画中女子有九分相似,甚至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为过。不止是他一人有感,戴凌云亦是这般认为,只一眼望去,便知无差,倘若家姐看见,一定也会同样震惊。
      想起赵容善,他又隐约记得姐姐曾对他提到,若女子面上有换皮或易容的把戏,仔细抚摸五官便可甄别。赵容疾左右犹豫,再次靠近看了看季宓宁的耳后,却意料之外地没有察出任何蛛丝马迹。

      于是,一向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的赵二公子,伸手推了推季宓宁的鼻尖。
      她鼻梁柔挺,鼻尖微翘,不仅线条完美到惹人艳羡,就连摸起来的手感亦是极其柔软,赵容疾手指左右摇晃几下,她便如同一只松鼠般露出两颗门牙,有些滑稽。他又轻探了一下小姑娘的耳后,依然皮是皮骨是骨,半点人造的痕迹也没有。

      如此看来,季宓宁这张脸并无不妥,除非日月陉上的神君亲自给她捏出这般相貌,否则换做常人,确实无法做到不留痕迹地改面。
      尚未等他出神结束,季宓宁便双眼迷离,呆愣着从桌前坐了起来,眉头蹙着,有些不耐烦地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明显犯癔症道:“随便你吧,反正我要走了......”

      赵容疾立即将她止住:“菜已经上了,你不是要吃吗?”
      “可我不想吃了,我好困呀。”

      她发懵不乐意的模样有些可爱,而赵容疾却丝毫不为所动道:“是谁开口要了整盘木牌上的菜?你今日吃不完,便不许离开。”
      季宓宁随即怒道:“全部给我打包!”

      赵容疾道:“休想,限你半个时辰内吃完,然后跟我走。”
      “呜哇!”她冲赵容疾身上胡乱拍去几掌,端起桌上的蜜酿圆子两口吃完,又狂乱塞了一盘点心,终于认输道:“天都黑了,我要睡觉了!你不睡别不让我睡啊?”

      “......”
      倒也是这个理。

      他不耐烦地将碗筷推去一边,唤了门外小二进来,大方扔去一袋银钱:“剩下的餐食包好送去骠骑府,不必再端上来。”
      “好嘞,二公子!”

      季宓宁的脸色稍好了些,忽然插嘴道:“别打包去什么府了,已经端上的就留下,还没做的就别做了,账付了菜先欠着,改日我再同这位公子来吃。”

      赵容疾听她说改日一同来吃,眼神晦暗,思虑后还是默许,挥手遣走了小二。
      她三下五除二将另只碗里的金桔碎吃掉之后,赵容疾便配好佩剑,带她出了厢房往楼下走,到柜台前冲老板道:“待会儿若是戴玄使回来,转告他们直接回府。”

      说罢,便拽着季宓宁出了茶肆。
      他步子很大,顾不得身后的季宓宁叽叽喳喳,撒娇耍赖。她见得不到回应,干脆一把挽住赵容疾的手臂,狗腿道:“要么你先放我走,我明天睡醒了去找你行不行?”

      “你觉得可能吗?”
      季宓宁立即点头:“当然可能了,你准备要带我去哪里?”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冲季宓宁一字一句道:
      “回骠骑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探银铃初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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