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灵魂伴侣而已》莲花郎面

11、11

　　11、弃掉的坑、胃镜、少女终末旅行

　　“莎姐最近在写什么？”
　　朋友突然问起这件事的时候，柳夜正跟杜莎在工作室里，能听见她急促的打字声。

　　“不清楚……”柳夜回答。
　　朋友：“你们住一起，你怎么会不清楚？”

　　柳夜看了一眼杜莎，但是她的防窥屏什么都显示不出。
　　“可能是科幻加……偶像？”

　　朋友又问：“她是不是退出文案组了？游戏开新章都没看见她转发，文风也不像她。”
　　“呃……”柳夜又看了眼杜莎，低声跟朋友说，“我不知道啊。”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柳夜哑口无言。

　　等游戏结束，他清了清嗓子，问杜莎：“你最近在做什么？”
　　“写开题报告。”杜莎瞥了他一眼。
　　“工作呢？”柳夜赶紧问。
　　杜莎奇怪地看着他：“我没有工作。”

　　“我是指，码字之类的。”柳夜又问。
　　“码字？”杜莎的视线又回到屏幕上，“这学期交完学费之后就没动过笔了……”
　　“摸鱼也没用吗？”
　　“偶尔发一点以前的存稿吧。”杜莎说，“看的人不多。”

　　柳夜挠了挠头：“那就是说，你手里暂时没别的活？”

　　杜莎对柳夜的话术了如指掌。
　　“我现在没空给你写文案啊。下个月我的导师要去国外调研，我必须赶紧把开题最后一稿交了。”

　　柳夜怒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觉得我要白嫖你的文案。”
　　“那你有什么事？”杜莎反问。
　　“我……”柳夜噎了一下，“我就不能是单纯地想关心你的事业吗？”

　　杜莎笑出了声：“不对劲啊，柳老师，你这种打游戏从来不看剧情的人会好奇我的‘事业’。”

　　柳夜当天恶补了她做过的所有游戏文案。

　　他发现比起刚认识的时候，现在的杜莎好像什么都能写一点。近期的科幻，偶像，到之前的仙侠，都市。还有各种用来攒人气的同人。

　　这么多作品翻下来，他已经有点不记得最初跟杜莎合作的样子。

　　那个时候杜莎是标准的“黑深残”作者。

　　他们合作的题材也是杜莎选的——末日废土漫画。

　　后来坑了，两个人都有责任。

　　几年前，他们俩同时毕业。
　　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断了很长时间的联系。这期间，刊登漫画的纸质杂志被网络媒介冲垮。
　　那本废土漫画就再也没有结局。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柳夜时至今日都不看末日废土题材的作品。

　　小说，漫画，番剧，都不看。

　　他现在回过神来，才明白杜莎说过的话。
　　——弃掉的坑就像是流掉的孩子，再想一想都会痛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对这个题材不感兴趣了。
　　没想到是因为未完成之作带来的后遗症。

　　“不应该啊，我不是这种神经敏感的人。”柳夜暗自嘀咕。
　　“什么？”杜莎拿下耳机看着他。
　　“啊……”柳夜想说“没什么”，但是话在嗓子眼里兜兜转转一圈，出口却是，“我们要不要把之前的原创漫画捡起来？”

　　“你找得到原稿吗？”杜莎毫不留情地说。
　　“……”

　　柳夜回国时连养了几年的猫都送人了，更别提这些弃坑的稿件。

　　“做不了了。”杜莎看着屏幕说，“你想搞原创可以自己开坑啊，如果要捋剧情或者写分镜，我可以帮你。”

　　“真做不了了？”

　　杜莎打字时沉默了一会儿，按完回车键，又说：“柳老师，你看了少女终末旅行吧。”

　　“啊。”柳夜说，“肯定啊。”

　　这是个末日废土漫画，很出名。
　　之前连载的时候，柳夜也经常看，主要是想给自己的漫画找思路。

　　“我们这样走下去，是看不见……”杜莎想说“未来”，但是顿了顿，“赚钱的机会的。”

　　“用爱发电呢？”

　　“我对作品的爱不够。”杜莎说，“我更爱自己，我想赚钱，我想找一份稳定的正经工作。”
　　“然后结婚生孩子吗？”
　　“嗯。”

　　柳夜本来是开玩笑的问了“结婚生孩子”。
　　他记得杜莎说过的，一辈子单身，绝对不生娃，不办婚礼，不买钻戒，驾照也绝对不考。

　　她在某些方面比清教徒还怪异坚定。

　　她甚至在大学就不停比较着买房的日单价和租房的日单价，最后决定一辈子租房。

　　“你真的想结婚生孩子？”柳夜的惊讶感迟钝地出现，他有些慌张，“我们不是说好都不结婚吗！”

　　“那样会不会像，没有存在过？”杜莎说。
　　她可能是一个房客，一个乘客，一个电动车的租借者，一个跟任何人、任何城市都没有关系的人。

　　柳夜也搞不懂她怎么突然这么怪。
　　“你交男朋友了吗？”他问。

　　杜莎撑着头，思考道：“没有。我前两天去看病，医生建议我做个胃镜。但是无痛胃镜必须有人陪着才能做，要麻醉嘛，要人看着的。所以我就重新预约了普通胃镜。”
　　“等下，你什么时候去看病了……”

　　杜莎眨了眨眼睛，继续说：“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啊，原来独自一个人，真的有做不了的事情’。而且是‘做麻醉’这样一个很小很小的事情。”

　　她继续说：“那等我真的生大病了，谁会在我的手术单上签字呢？我躺在病床上心脏停跳了，医生是直接放弃，还是在某个人的坚持下多按压几分钟呢……我得老年痴呆在街上走丢了，谁会给我发寻人启事吗……有人给我换尿布擦身体，还是让我在床上烂掉……等我死了，户口是谁去销呢……我的遗物怎么办……我的银行卡，是不是银行发现它几十年没人动后就把钱清干净了……”

　　我是不是像灰尘一样被时间弹走了 ？

　　柳夜不是一个感性的人。
　　他听得半懂，支吾了一会儿：“我下午陪你去做胃镜吧。无痛的。”

　　杜莎侧了侧头，看着他。

　　柳夜不自在地问：“你胃怎么了？你别吓我，你不是绝症吧？”
　　杜莎扑哧笑出来：“放心，我年轻着呢。”

　　*

　　柳夜陪杜莎去做了胃镜。

　　他隔着窗看她小心谨慎地咨询医生，消化科外面候诊人山人海给他很大的心里压力。

　　他一直在给自己鼓劲。
　　——他是陪杜莎来做她自己一个人做不了的事情的，到他承担责任的时候了，现在可绝对不能社恐。

　　在等候时，他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搜索了《少女终末旅行》，发现它已经动画化了。

　　动画很还原也很治愈。

　　那个废土世界，没有怪物，没有坏人，没有物资，没有争端，没有目的地。两个女孩子在空荡的世界继续着温馨的日常，像普通人一样设想自己未来居室的样子。

　　柳夜看了看杜莎，她闭着眼。

　　她上午的时候说：“我们这样走下去，是没有……”

　　是“没有”什么的？
　　真的仅仅是钱吗？

　　柳夜觉得他们的生活很温馨，很满足。没有目的，没有外人，没有争端，没多少钱，但是有些可爱的小幻想，乐趣也很多。
　　像《少女终末旅行》里一样。
　　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什么都不缺。

　　“我想继续画原创。”柳夜小声说，“我很想的。”
　　他不确定杜莎能不能听见。
　　“你能不能陪我？”

　　杜莎的眼睫毛稍稍动了一下。

　　千户和尤莉的旅行很温馨很美好。但是故事从一开始就结束了。末日废土里的陪伴是没有未来的。等燃料耗尽的那一天，等食物吃完的那一天，等她们碰过最后一次空杯……

　　“嗯。”杜莎轻声应道，“那重新开始画吧。”

　　柳夜想把她留在这片废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