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春朝》小落苏苏

20、第 20 章

　　当年，就是那个明艳的小姑娘告诉他，要心存希望。
　　如今她却为何，渐失本心？

　　在两人别过后，兰苡在宫外，究竟又经历了何事？她突发的癔症，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至今无法痊愈？

　　宋启寒回想起这段时日，似乎那个姑娘，当真是找不回了。

　　*

　　兰苡将手中的玉制湖笔搁进青玉笔洗里，看着墨色寸寸晕染开，直至一斗子的清水变得混沌不堪，她才扬起脸，有些怅然若失。

　　“阿烨，且兰国上表的文书，说是希望求娶我国适龄的王室贵女，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烨站在一旁一凛，手里研磨的动作陡然停下，“陛下是不愿做主吗？”

　　兰苡双手撑着下巴，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案上，骤然叹口气：“我邛洲，向来男丁稀少，为国征战者大多是女兵，本就在力量上远不及他国，不过好在我们邛洲的女子，个个姿色一绝。我还记得上一次，好像还是我儿时，母后还在的时候了。”

　　邛洲本就是个小国，且周边藩国众多，能安宁度日到如今，这百来年的光景，其实女子也作出了极大的牺牲，不仅要保家卫国，还要舍身取义。

　　阿烨抬起眼来，条理清晰道：“向来都是使者来王庭时从画像中选人，陛下倒是不必多虑，王室贵女大多花容月貌，想必定不会让使者失望，再说了，这些事本就是宫里的女官处理的，陛下倒是不必担忧。”

　　兰苡柔白的指尖搅合着袖口发皱，微微抬眸：“可是现在宫里四大圣女还未——对了，我倒是有一人选。”

　　她倒是忘了晓月了，宫里的女官选上需要御前服侍，她在栖凰宫也待了许久，黛星也早已将诸事细枝末节都教于她，她虽比不上黛星事事谨慎，但为人处事敦厚有礼，一丝不苟，的确堪当大任。

　　窗外灰蒙一片，兰苡羽睫一颤，感受到天气的日益寒凉，转瞬间，眉宇下多了些许淡漠疏离。
　　终于，她还是要到这一步，朝着潘锦所预想的那样子，慢慢成长着。

　　但她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自由？快乐？
　　还是……

　　殿外，小宫女从远处跑了进来，面红耳赤，兰苡没作什么反应，便让人跑了进来。

　　兰苡先前不爱在宫里走动，对于许多人的面孔都不甚熟悉，她视线在宫女的脸上稍作停顿，“怎么了？何事如此着急？”

　　宫女脸上微微渗汗，气息不稳道：“潘、潘统领，和、和宋大人……”

　　“何事，慢慢说。”兰苡将她的举止神态尽纳眼底，神色稍稍淡了几分，语速缓慢。
　　如此，才是她身为君主应有的仪容。

　　“他们两个，打起来了！”

　　兰苡的指尖忽一停顿，颤声道：“果真，在哪里？”

　　宫女连忙跪下,颤抖着回复：“在，在校场，比较混乱，她们叫我赶快过来禀报一声。”

　　兰苡拍案站起，愣了一瞬。
　　虽说宋启寒也许有些智谋，但对方可是潘沐尘，兰苡认识他那么多年，他性子急躁，若是和他争执起来，宋启寒肯定是说不过他，搞不好，就弄成一桩命案了。

　　阿烨下意识看向起身的兰苡，连忙从一旁松木架子上取下一件淡绿色的大氅，可兰苡却直接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陛下，外头冷！”

　　阿烨也跟着跑起来，怀里紧紧踹着大氅，如此天气，校场风又大，若是再弄个风寒，又要病上十天半个月，可如何是好。

　　兰苡此刻，浑然顾不上什么礼仪举止，她抄小道一路狂奔，虽然有些体力不支，却不敢停下，她担心晚去一步，只能瞥见地上宋启寒的尸体。

　　校场上本就风大，如今入了冬，更是缺少光照。
　　只需站在校场上半刻，整张连便会被刮得惨白，毫无血色。

　　阿烨跟在兰苡身后，让她停下系好大氅，却被兰苡一次一次的否决，只能一路跟到校场。

　　兰苡素来怕冷，冬日出门，哪怕只是在门口转悠都嫌寒，如今，她却肯穿着单薄的浅红长裙，出现在她从未踏足的校场上。

　　兰苡一过来便惹来众位女兵的行礼示意，她一道跑着，向身后一行人摆摆手免礼，字都吐不出一个，奔向一群围观之人的堆里，喊了声让开。

　　“陛下！”

　　阿烨跟都跟不上，只能在身后轻唤，他印象里娇弱多病的陛下，如今跑起来，似一阵风。

　　兰苡从士兵让出的道挤了进去，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连忙蹲下询问，“还好吧，宋……”

　　颇为让兰苡惊掉下颚，地上伤得无法动弹，哀嚎连连的人，竟是潘沐尘！

　　“陛下——”潘沐尘一副委屈状，躺在枯草地上，手微微欣慰地向兰苡伸去。不料，兰苡却起身，在人群里四处搜寻。

　　“陛下……我在这。”宋启寒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兰苡正准备张嘴，宋启寒便将大氅再次披在她瘦削的肩上。

　　“如此上等貂皮，邛洲本就是罕见物，陛下可不要让明珠蒙尘。”宋启寒抿了抿唇，替她细心系好，眸子里并没有宫女来报的打斗的那般急躁，反而异常平静。

　　潘沐尘感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又开始哀嚎起来：“陛下，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兰苡迟疑了一瞬，打量着宋启寒浑身上下，并未受一丝伤，顾不上询问缘故，便让人立即将潘沐尘抬往太医署治疗。

　　“哎，陛下……我……”潘沐尘还有一堆话没有诉苦出来，便任人宰割一般被担架抬走。

　　“你们都退下，该做什么做什么。”兰苡朝着一旁无关的人吩咐着。

　　兰苡也很是好奇，自己之前过于担惊受怕，未曾来过校场，众人怎么见了她脱口就称陛下。
　　哦，许是阿烨在后头不断叫唤着缘故。

　　“陛下怎么过来了。”宋启寒目光一扫，又从众人的身影转到了兰苡的脸上，此刻，她的脸，苍白又透着点热晕。

　　兰苡还没有想好怎么组织语言，斟酌许久，开口道：“嗯……因为我想来看看，潘二哥的伤情怎么样。”

　　宋启寒的微微抬眼，不觉其查。

　　“听宫女来报，我都吓坏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至于和他发这么大火动手吗？”
　　兰苡本是担心宋启寒的安危，见他无碍，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风吹动着兰苡身后的大氅哗啦哗啦作响，宋启寒不欲多言，“陛下不宜在此久受风，还是尽快摆驾回宫罢。”

　　兰苡丝毫不在意，但对宋启寒越发表示怀疑，潘沐尘在宫里，他的身手是数一数二的，岂会那么容易被宋启寒打得无法动弹。

　　兰苡面上怒意未消：“你就告诉我，你究竟是有什么梁子和他结下了？”

　　宋启寒迟迟道：“……他说起你我的事。”

　　兰苡不悦道：“那还是打了吧。”

　　“等等，”兰苡才听出弦外之音，“他说……你我什么事？”

　　“是我冲动，陛下见谅，”宋启寒顿了顿，“锦夫人近日派我来校场检阅练兵习武，陛下还是先行离开，天凉。”

　　“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好身手。”
　　兰苡不作过分解释，便由一旁焦急的阿烨带着她离开此处，想到日后宋启寒的离开，有些怀才而惋惜。

　　某一瞬间，她当真想把宋启寒牢牢抓来，不让他离开。
　　她这是什么古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兰苡摇了摇头。

　　·

　　太医署，诸位太医给潘沐尘上药治伤，不仅面部，手部，腿部，就连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淤青，兰苡在屋外，听着潘沐尘杀猪般的惨叫，担心不已。

　　宋启寒的话语说得云淡风轻，但下手并不轻，兰苡还是决定问问伤者他的感受及事情的经过。

　　她原本就吹了不少风，如今虽盖着厚实保暖的大氅，手心仍然冻得颤巍巍，直到黛星赶来给她拿了个双凤小手炉来，她的牙关总算是不那么打颤了。

　　大半个时臣后，兰苡看着床上大大小小包扎起来的人，脸上的伤口过多，纱布捆扎后只剩下口鼻与眼仍然可以辨别。
　　宋启寒是疯了吗，把人打成这样子。

　　潘沐尘自打兰苡知道她与潘锦入宫后，便被锦夫人严酷管教，只为了日后更好地保护国家与王庭的安危，他的体质本就好，一年到头生病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按道理是如何都不会处于下风之人。

　　这个宋启寒，会厨艺，会医术，会谋略，还会打斗，着实不一般。

　　“陛下——”潘沐尘此刻浑身犹如钉在架子上一般任人宰割之感，无论如何都起不来身，只能脖子竭力抬了抬。

　　“你别动，好不容易上好了药，伤口可不能再裂开了。”兰苡解下大氅放至一旁，轻轻在他身侧床沿坐下。

　　“陛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呢。”潘沐尘见四下无人，又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企图讨个说法。

　　兰苡朝着重重纱布下露出的黑眸，沉默道：“究竟你们出了何事？你又是怎么惹到宋启寒的。”

　　“说来话长，无非就是我说了些话激到了他。谁知他在校场上，没给我留一丝一毫的面子，让我在众人出尽滑稽。” 潘沐尘有些激动，头微微悬空于背后的枕，“陛下，想到日后你要和他大婚，我就替你不平啊。”

　　兰苡语气平淡，“我从未肖想过这，一切都是锦夫人做的主，如今上上下下都知道，我也一时没有办法。不管你究竟说了什么话，激怒到他，都不应该将他的身份加以嘲笑低看等等，因为……很快，他就不是了……”

　　“什么？”潘沐尘仍然在床上不敢动弹，但脑子里却是格外清晰，“他为什么很快就不是了？他来校场这几日我都看不惯，却也没办法，是母亲的安排。陛下为何这样子说？”

　　兰苡背对着他坐在床沿，阴着脸色道：“待日后，我入朝亲政，即刻就废除我和他的婚事。”

　　“当真？”潘沐尘语气又惊又喜，补充道，“陛下可是开玩笑的？”

　　“自然不是，”兰苡长长叹口气，“我也……不喜欢他……况且，他亦有心仪的女子，我现在只想处理好朝政之事，并不想任何无关的事情。”

　　“母亲的做法，我其实……也是很不能理解的，”潘沐尘轻垂眼眸，“我代母亲向陛下道个歉，母亲也都是为了邛洲，这些年——”

　　兰苡收拾好脸上一些不悦的神情，转身连忙安慰道：“好啦，潘二哥，这怎么能怪锦夫人，她对我的照顾，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怪我扭扭捏捏一直拖到如今未上朝议事，不过也很快了。”

　　兰苡是坚定了心要好好当这个王的，不能辜负母亲与姐姐的期望，所以哪怕再难再苦，她也得克服。
　　当然还有为了其他人其他物，目前最紧急迫在眉睫的，不过是和宋启寒大婚这一件事。

　　“不过，潘二哥，这个秘密，我还没有和别人说过，你可千万要守口如瓶，对锦服人也不要过度提及，毕竟路还很遥远。以免夜长梦多。”

　　潘沐尘得知兰苡并不想嫁给今日打他之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开心个什么，自己并没有得到半分好处，但想到一个厨子就有如此好的身手，平日里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怎么还能侥幸成为日后陛下的枕边人？想想就觉得此人恶毒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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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听说有人在说我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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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章的时候画面感太强烈了，我快把头笑掉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