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玄铁》库库洛

1、玲珑镇

　　玲珑镇。

　　白衣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慢慢抚过石碑上三个红色大字——玲珑镇。如丝的黑发只用一条白色发带随意系上，额前一束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少年半张脸，只看见少年两片薄唇微微上翘，似笑非笑，自顾自喃喃道：“玲珑镇，终究还是来了。”

　　少年反手站起，白衣胜雪，身形修长，微风将刘海拂过之际露出了少年的整张脸。削瘦的脸棱角分明，一双狭长的双眼带着些许玩世不恭，些许似笑非笑，些许庸散。

　　亦正亦邪，用这个词来形容恰倒好处。

　　少年口中的玲珑镇就在离石碑十里远的地方，掩映在葱郁的丛林中。

　　玲珑镇，听其名你必定会将它联想成一座秀雅精致的古镇。然而，几十年来，江湖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传说玲珑镇是一座魔都，有进无出，玲珑镇里没有爱恨情仇，没有正义邪恶，充斥着的是无尽的厮杀，不为名，不为利，不为仇，也不为恨，只是撕杀。

　　弱肉强食。这便是玲珑镇的生存法门。

　　也因为这个传闻，江湖人士决不轻易介入，但凡到玲珑镇的都是无路可走的亡命之徒。

　　而今次，白衣少年却要介入那是非之地，但从少年从容而庸懒的神色上看不出半点惧色，仿佛于他只是到一个普通小镇游玩而已。

　　少年整整衣衫，开始慢悠地朝玲珑镇晃去，沿路上，遇见什么不知名的花草便跑过去蹲着研究半天。

　　日落黄昏时，少年来到了玲珑镇。玲珑镇只有两条街道，呈十字交叉。虽然已近黄昏，但街道仍一片繁华，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看起来与其他小镇没有任何区别。

　　“玲珑镇，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少年一脸庸懒，嘴角仍是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松地在大街上观看两旁物什，偶尔凑到一小贩面前拿着某物讨价还价。

　　突然，街道一头人群骚动，像是有什么人物驾到。少年本着有热闹不看是笨蛋的原则两三下便挤进了人群最前面。但见一群人围成的圆圈中站着一黄衣女子，女子发黑如墨，右侧挽起的发髻上点缀着四支花瓣状淡黄色的玉簪，整张脸用一块淡黄色丝巾遮住，只露出如岱柳眉和一双顾盼生情的凤眼。

　　“单看那柳眉凤眼和娇小玲珑的身段，便可知是绝色尤物。”少年身旁一蓝色长袍男子啧啧道。

　　少年轻笑不语，暗笑道：看什么眉眼身段？单从这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都是男人就知道了。

　　“散了吧散了吧。”黄衣女子身旁一青衫女童叉腰嚷道：“我家小姐明日出阁，妈妈说了，你们要是真有那份心，就到时候别藏着揶着你们那点金的银的家财。”

　　少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女童，看年纪约莫十四五岁，头上两个硕大的面团似的发髻衬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煞是好笑。从女童的装束来看应该是黄衣女子的侍婢，从她泼辣的作风来看，平日里一定是最得宠的那个。

　　“落儿，我们回吧。”黄衣女子轻声唤道，声音很柔软，让人听着很舒服。

　　“小姐，”那个叫落儿的女童嘟着嘴道：“我都还没训够这些人呢！你看他们那样儿，气人得很。”

　　“唉……”黄衣女子仰头望着天空的浮云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双美目顿时蒙上了些许幽怨和阴郁，任哪个男子看了都觉心疼的哀怜。黄衣女子收回目光轻声道：“回吧。”

　　落儿嘟着嘴瞪了众人一眼嚷道：“没听见我家小姐要回去啊？还不让开？”

　　众人木木地让开了一条通道，目送着女子慢步而过。

　　少年看看众人，又再看看黄衣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这种阴郁的女子，还是少惹为妙。”

　　次日，天还灰蒙，少年便被窗外嘈杂的喧闹声吵醒，少年动了动眼皮，懒懒道：“眼皮说它还想睡。”随即翻身准备再次进入睡眠状态。

　　然而，老天似乎不想让少年如意，外面的喧哗声越加吵闹起来。少年动了动耳朵，懒懒道：“耳朵说它受不了了。好吧，起床。”

　　少年双目轻合，伸出手摸到衣服穿上，然后摇晃着拿起脸盆摸出了房门：“小二，小二。”

　　连叫几次不见人回应，整个店就回荡着他一人的声音，少年嘿嘿一笑：“笨，肯定是看热闹去了。”于是摸着楼梯朝后院走去，好几次险些绊倒也不愿睁开眼看一下，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最多动一下嘴唇：“呀，笨。”

　　就这样跌跌绊绊着，在险些跌入井中的情况下，少年终于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少年动了动眼皮，点下头道：“知道了，你还不想让太阳看见你。”随即又摇晃着摸出旅店，站在店门口手朝左右乱抓，连抓几下后，一个匆忙跑过的男人被他抓了过去，少年哈哈笑道：“抓了半天，终于抓到一个。”

　　“你抓我干嘛？”男人暴跳如雷，想挣脱开，但不管他如何挣扎仍被少年死死抓住。

　　“我不劫你的财也不劫你的色，你乱跳什么？”少年闭着眼笑道：“我就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那么热闹？”

　　“哼，你放开我，”男人又挣扎了一次，发现自己仍被少年当小鸡一样拎着，终于放弃道：“今天是万花楼的花魁明丝丝姑娘出阁。”

　　“万花楼？哦，可是昨天那黄衣女子？”

　　“是，哎，行了吧？还不放开我？”

　　“那可不行。”少年露出森白的大牙：“我放了你谁带我去看热闹？”

　　“嘿，你一瞎子还凑什么热闹？”男人没好气地回道。

　　“瞎子也需要娱乐不是？瞎子也喜欢美女不是？瞎子不能看还不能听啦？再说了，这个瞎子也是男人，是男人就可以去。”

　　“嘿，你这瞎子还怪新鲜的。”

　　“瞎子给你两条路：一，带瞎子去看美女，二，陪瞎子在这里玩老鹰捉小鸡。”少年嘿嘿笑着，说完便靠在店门上哼起了小曲，仿佛打定主意玩老鹰捉小鸡，反正男人想跑也跑不了。

　　男人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少年，不知是自己倒霉还是这少年脑袋有病，一刻钟后，男人终于叹气道：“得，算我霉，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少年嘿嘿一笑放开男人的衣领又迅速地跳到男人背上趴着：“对瞎子要有爱心，有劳了。”

　　“嘿——”男人这回是真不知哭好还是笑好，又见时辰快到了，只能自认倒霉，背着进入睡眠状态的少年朝万花楼跑去。

　　片刻后，男人背着少年到达了万花楼，男人使劲地一甩想把少年甩下来，却不想少年扣得死死的，这一甩险些没闪到自己的腰，男人用几尽哭的声腔叫道：“大爷，您老人家快下来吧，万花楼到了。”

　　没反应。

　　“大爷，我错了，我不该有想把您甩下来的想法，您老人家下来吧？”男人这回是真的要哭了。

　　还是没反应。

　　“爷，您行行好，下来吧。”男人甩着几行眼泪央求道，见背上的人没反应，男人号啕大哭起来：“爷，您再不下来，就，就错过热闹了。”

　　“唔？热闹？”少年终于有了反应：“热闹开始了也不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男人哭笑不得，连忙小心地放下背上的金主，连连点头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没把您及时放下来，您慢点啊，被摔着。”

　　少年摇晃着站住，一只手仍扣住男人的肩膀，很没良心地说道：“门在哪儿？烦劳您带我进去吧。”

　　男人抹抹眼泪，连声道：“在这儿，这边，爷，您慢点，哎，对了，小心，抬脚，哎，对了。爷，咱往这边走，这边我订了雅座，咱不跟他们挤，咱坐舒服的地儿。”

　　“唔？雅座？”少年露出森白的大牙：“感情你是一金主。”

　　“其实也没什么，”男人立时有了几分神气：“不说富可敌国，但这镇上，我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哦，那我要吃梅菜扣肉，”少年高兴地叫道：“还要有百花蜜酿酒。”

　　“嘎？好，好。”男人无奈地应道：“吃什么都成，您要什么我就叫人上什么。”

　　“就只要这两样，旁的不要。”少年厥嘴道：“把我扶到座位上，你就去准备吧，我在这儿等着。”

　　“哎，哎，好，好。”男人赔笑着转身朝楼下跑去，边跑边叫苦道：“简直像伺候我老子，这是什么怪胎啊这？”

　　少年轻笑了一下动了动眼皮，随即又自顾自道：“知道了，你还想再休息一会儿。”

　　片刻后，男人端着菜和酒上来了，身后跟着一脸诧异的小二：“冷员外，您这是怎么了？我们做错什么了吗？您老人家可别这样惩罚我们呀！”

　　“得了，你们下去吧，没你们的事儿。”被唤做冷员外的男人掏出一锭白银打发走了小二。

　　“冷员外？”少年笑道：“富可敌国的冷三秋，竟然背我跑了一路，还是跑到这烟花之地。”

　　“呵呵，呵呵。”冷三秋呵呵笑道：“缘分，缘分嘛！小兄弟，看你虽是个瞎子，但也有趣得很，我冷三秋就喜欢结交有趣之人。能认识你，我背你这一路也不冤。但不知小兄弟可否告知姓名，做个朋友？”

　　“我要吃肉。”少年仿似没听见冷三秋说什么，自顾自嚷道：“我还要喝酒。”

　　“嘎？好，好。”冷三秋立马为少年将肉和酒一一送到少年手中。

　　少年边吧唧吧唧地尝着美味，边啧啧道：“不错，还是这个味儿好。”

　　这时，楼下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少年向冷三秋问道：“怎么没声儿了？”

　　“小兄弟，明丝丝姑娘要出来了。”冷三秋和少年寒暄几句后便开始叫少年小兄弟了：“万花楼的当家晴和要开场子啦。”

　　“明丝丝姑娘，恩，这名儿不错，很配她的声音。”

　　“呵呵，不仅名字不错，这人可是万里挑一的，我敢说即便出了这玲珑镇，也难找到和她相媲美的了。”冷三秋啧啧道：“小兄弟，听好罗，晴和开场子了。”

　　这时，听得楼下传来一女子温婉的声音，不似明丝丝的柔软，但也另有一番韵味，少年喃喃道：“风韵尤存。”

　　但见那叫晴和的女子一身翡翠绿裙，发髻高高挽起，一张饱满的脸浓妆重彩，按理说，一个四十好几的中年妇女穿翡翠绿的衣裙，又浓妆艳抹，定让人看着胃疼。但这叫晴和的女子，却让你觉得此种打扮是再适合不过，浓而不俗，反让你觉得雅，再加上那双妩媚动人的倩目，只让人想到一个词，那便是“红颜祸水”。

　　晴和轻笑几声道：“各位爷今天真赏脸，咱玲珑镇有名有望的今儿都来了。晴和我在这儿先谢过了。”说完朝着各方的大爷们一一作揖谢过。

　　“晴和，你就别卖关子啦，直接开场子吧。你晴和的人信得过，不是万里挑一也是百里挑一。开场子才是正事。”一灰衫男子大笑道。男人年纪约莫五十，瘦骨嶙峋，从他一脸的□□便知这老头儿不是什么好鸟。

　　“哟，钱大爷。”晴和娇笑道：“看把您急的。这万花楼的规矩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花魁出阁哪能那么草率？那不是折了我万花楼的脸，也折了各位爷的脸面么？晴和我既然说了嫁女儿，就一定不会食言，但这事儿也得一件件地办不是？”

　　晴和说完，扭着水蛇腰到了楼中央，朝楼上拍了两下，那个叫落儿的青衣女童便扶着面带黄色丝巾的明丝丝出现在了楼上方。明丝丝一出场，全场立时沸腾了起来。

　　“各位爷。咱万花楼的规矩不能破，这是各位爷都清楚的，女儿出嫁，都得按着章法来，这花魁更是要做的周全，各位爷也不想委屈了我儿丝丝不是？”晴和倩笑道：“现在我就开场子。丝丝就站在上面，能不能下来，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晴和话一落，四下里便响起了出价声，这个五百两，那个一千，随着每一锤定音，晴和便报一次价：“万家老爷一千五百两，丝丝姑娘下楼一步。”

　　晴和吆喝完毕，明丝丝便移动七寸金莲，往下走一步。一个时辰后，明丝丝终于站到了场子中央。

　　这时，晴和清脆的笑声又一次响起：“各位爷，现在丝丝已经出现在各位爷面前了，能不能去掉丝丝的面纱，就看各位爷的了。”

　　话一说完，全场又一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出价声。

　　“唔？卖猪肉么？”少年终于睁开了双眼，但眼里仍有些许睡意，无聊地打量着楼下那群无聊的人：“这个当家的赚发了。”

　　“嘎？你，你，你不是瞎子？”冷三秋惊道。

　　少年睡眼惺忪地眨了两下，懒懒地应道：“我天生有一种怪病，定时地失明，又定时地复明。”

　　“有这等怪病？”冷三秋好奇道：“哪天让小女给你看看，兴许能治好。”

　　少年没有理会冷三秋的话，好奇地朝楼下看去，因为此时楼下已传来定音锤的声音，少年想看看那明丝丝是什么样的女子，让这么多男人为了她能迈一步而一掷千金。

　　当晴和一句“揭面纱”响起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全场安静得连一颗针落下都听得见。

　　但见那明丝丝伸出两根白皙娇嫩的手指拈起淡黄色面纱的一角，随着明丝丝一滴晶莹的眼泪滑落脸颊，明丝丝那张几近完美的容颜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张脸绝美至极，不是美得好无瑕疵，而是美到连瑕疵都是不可或缺的点缀。那张脸找不到任何恰倒好处的词来形容，只能用一个字，那就是——美。

　　这样一个绝美的女子脸上却挂着一行清泪，再加上那低颌的满是哀怨的美目，足以让任何男人为她砸尽万贯家财，但一个人例外，不是旁人，就是那白衣少年。

　　全场男人正窒息于明丝丝的绝美之中时，少年却在楼上吧唧着梅菜扣肉，然后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那些口水快流了一地的老少爷们儿，此时少年心里想着的是：他们那口水能不能流成一条河？

　　众人的反应让晴和很满意，晴和清了清嗓子，将处于情迷状态之中的众人拉回了现实之中：“各位爷，晴和我的女儿可是正儿八经地出嫁，各位爷要是太小气了，委屈了我们丝丝，心疼的都是爷……”

　　晴和话还没完，所有人便开始高声竟价，开始最后一次的角逐。

　　这场竟价十分漫长，从上午一直进行到了晚上，到了入夜十分，场上有财力的已所剩无几。

　　如同在战场上冲过敌人重重包围般，最后那钱姓一脸□□的五十老头赢得了最终的胜利，而这场轰动的女儿出嫁戏也圆满地划上了句号。

　　少年无趣地摇头道：“这么着就卖了？无趣无趣。我还以为会出现一两个痴情书生，来段缠绵悱恻的动人故事呢。”

　　“呵呵，小兄弟真是有趣，我冷三秋还没见过见到如此绝色美人都不动心的。愣是一个子儿也没出。”冷三秋哈哈笑道。

　　“冷员外不也一个子儿也没出么？”少年嘻嘻笑道：“我囊中羞涩，温饱都成问题，不出子儿也算正常，但冷员外如此富有却不拔一毛，未免太小气了些。”

　　“呵呵，呵呵，”冷三秋呵呵笑道：“我倒想出几个子儿，但若是让我那女儿知道了，我冷老头恐怕要没好日子过了。”

　　“冷无双？”少年念着这个名字：“难怪，有名的母夜叉。冷员外，好戏散场了，我也就此别过了，谢谢你背我一路。”

　　“好说好说，不过，方才听小兄弟说温饱都成问题，冷某有一不情之请。”冷三秋抱拳道：“小兄弟若愿交冷某这个朋友，不妨到冷某府上小住几日？”

　　“唔？有梅菜扣肉吃吗？有百花蜜酿酒吗？”

　　“嘎？有，有，有。”

　　“那我们现在就去你家。”少年高兴地拉着冷三秋便往外跑，弄得冷三秋哭笑不得。

　　两人刚到楼外，便听见楼上传来一女子的尖叫声：“你别过来！”

　　少年好奇地朝楼上一看，见是那明丝丝，衣衫已被撕破，头发凌乱，正站在扶栏外面，似乎是想从上面跳下来。

　　少年测量了一下高度，冲着明丝丝喊道：“姑娘，太高了，跳不得。”

　　谁知他刚喊完，明丝丝便纵身跳下，“砰”的一声落在了少年面前，顿时额头鲜血直流，少年走过去摇头道：“看吧，我都说太高了跳不得，你还跳？”

　　“救，救我……”明丝丝半睁开眼睛，满是企求地望着少年，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不是大夫，救不了你呀！”少年蹲下道：“你也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感觉好象是我害你流血似的。”

　　“小兄弟，你，你本来可以接住她的嘛！”冷三秋在旁边埋怨道：“你那么好的身手。”

　　少年无辜地望着冷三秋：“我叫她别跳了的。再说，她那么快的速度我怎么反应得过来？怎么着也得事先给我个暗示吧，比如我要跳了，你接住我什么的。什么暗示也没有，你叫我怎么办？”

　　“嘎？”冷三秋哭笑不得。

　　“公子，救，救我，救，我……”明丝丝吃力地扯着少年的衣襟，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少年苦笑道：“我说了，我不是大夫。”

　　“我是大夫。让开！”一个很好听但是很霸道的女人声音在少年身后响起，少年转头去看，是一身着红衣的女子，那红色的衣裙像一把火一样灼着人的双眼。

　　女子装束很简单，没有刻意的打扮，一条红色的发带将一头乌黑的头发简单的系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脂粉，由于长期被阳光暴晒，女子的皮肤有些干燥。红衣女子不艳丽，整张脸没有特别之处，和一般的女子没什么差别，但就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却像她身上那袭红色的衣裙一样，总有一种很夺目的感觉，这样的女子，是你随时会忘记，又随时会想起的人。

　　红衣女子面部冰冷，和衣裙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脚上的一双红鞋沾满了泥土，裤管掳起高过膝盖，露出的小腿肚上沾了些泥土，隐约中，看得见上面的伤痕。

　　女子走近明丝丝，取下背上的背篓，背篓里装满了颜色各异带着浓浓中药味的植物。女子取出一灰褐色植物，将上面的绒毛刮下，然后敷在明丝丝的额有，一会儿后，血便止住了。

　　少年惊奇地抓过那褐色的植物叫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神奇？”

　　女子夺过药草冷冷道：“药草若被冷血动物碰过就会变成毒草。”

　　“双儿，呵呵，双儿消消气，来，来，来。”冷三秋连忙打着哈哈：“我来介绍下，这为是我刚结识的英雄少年。小兄弟，这是我的女儿。”

　　“冷无双。”少年笑着点了点头道：“早该想到的，玲珑镇会用药的女人只有你一个而已。”

　　冷无双不看少年，淡淡地对冷三秋道：“我对冷血动物不感兴趣。”

　　说完转身将明丝丝扶起靠在自己的腿上，柔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还好没伤到骨头。”

　　明丝丝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谢谢冷小姐。”

　　这时，晴和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晴和身后的人手里拿绳索的拿绳索，拿木棍的拿木棍，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晴和冷笑道：“丝丝，做人就要认命，不认命就做不成人。”

　　“对，对，对，做人应该要认命。”少年呵呵笑道：“这位晴和……姑娘……姐姐，晴和姐姐，就烦劳您把明姑娘接回去好生养伤了。”

　　“你……”冷无双怒道：“你滚开。”

　　少年仿佛没有听见冷无双的话，仍在那跟晴和打着哈哈，左一句姐姐，又一句姐姐，把晴和叫得花枝乱颤。

　　“晴和，她是我的病人，我要带走。”冷无双打断道，随即扶起明丝丝就要走人。

　　晴和冷哼道：“冷大小姐是看我万花楼好欺负可是？冷员外，你说，这人我是带得还是带不得？”

　　“带得，带得。”少年和冷三秋异口同声，随后相视一笑。

　　“我说带不得就带不得。”冷无双冷冷道：“明丝丝卖了多少银两你只管找我爹拿去，但人你别想再带回去。”

　　“冷小姐，话不是这么说的。”晴和冷脸道：“我万花楼能在玲珑镇待这么久靠的就是信誉二字。今天丝丝她不愿意也罢，愿意也罢，死也好，活也行，都得在我万花楼。这点丝丝知道的，进了万花楼，命就是万花楼的。”

　　晴和话一说完，向身后使了个颜色，众人便扑上去将冷无双推开，拽住明丝丝的头发便走，明丝丝疼得眼泪直掉，但就不吭一声，只是紧咬着嘴唇，看那样子，想必在万花楼早已习惯这样的待遇了。

　　“怎么使用暴力呢？”少年嬉笑着伸手握住抓明丝丝头发的男子，稍微一用力，男子便疼得哇哇大叫，少年呵呵笑道：“使用暴力是不对的，尤其对女孩子使用暴力更是不对的，要是别人对你的姐姐妹妹使用暴力，你也会心疼的不是么？”

　　被少年扣住手腕的男子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大叫道：“你，你，你快放开我，哇，疼死我了！”

　　“你看看，我还没使用暴力，你就受不了了，要是我使用暴力，你想想这后果会怎样呢？”少年没放手，仍在那喋喋不休：“所以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解决问题不可以用暴力，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晴和见少年是个练家子，立刻满脸堆笑道：“这位公子说的对，你看你，怎么对丝丝那样？还不去扶丝丝回去？”

　　“那可不行哦。”少年露出森白的牙：“我突然觉得冷家小姐有道理，病人应该跟大夫在一起，我想，晴和姐姐也这么想的吧？”

　　“这，这……”晴和面露难色道：“这位公子，你可开不得这样的玩笑啊，若是不把丝丝交给钱老爷，我这万花楼可就失信于他人了，以后还怎么混下去啊？”

　　“我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你去把那钱老爷叫来，我和他谈谈。”少年放开男子，冲晴和笑道：“我想那钱老爷应是惜花之人，也能同意我的做法。”

　　晴和打着哈哈，随即便将钱老爷请了过来，那钱老头一见明丝丝，便恨恨道：“贱蹄子，老子买你算是你的造化，你竟跳楼！摔死也就罢了，没摔死看我怎么收拾你！”

　　“钱老爷，你买明姑娘的钱我们双倍补偿给你，只要你答应从此和明姑娘再无瓜葛，你看可好？”少年嘿嘿笑着走近钱老头，伸出一根手指点住钱老头腰间一穴道道：“应该没什么意见的吧？”

　　钱老头顿时感觉一阵奇痛传遍全身，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双腿不住地打颤，哆嗦道：“没，没，没意见！”

　　少年笑着冲晴和道：“晴和姐姐，麻烦您去取纸笔来，我要和钱老爷画押。”

　　和钱老头一切事宜办妥后，少年以相同的手段从晴和那里威逼到了明丝丝的卖身契，然后冲着冷三秋笑道：“冷员外，朋友之间借点钱是应该的哈？”

　　冷三秋苦笑道：“应该应该，各位明日到我府上拿钱便是。”

　　“公子——”明丝丝扑通一声跪在了少年面前：“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卖身契现在给你，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吧。”少年把卖身契递给明丝丝。

　　明丝丝摇摇头，轻轻推开那纸卖身契，柔声道：“丝丝曾发过誓，若是有人能救丝丝出苦海，丝丝这辈子就是他的女人，伺候他一辈子。”

　　“一辈子？”少年笑道：“你们女人怎么那么奇怪，喜欢发这样的誓言？要是救你的是个老头呢？”

　　“丝丝也伺候他一辈子。”明丝丝斩钉截铁道。

　　少年使劲拍了下头苦笑道：“真该听娘亲的话，不能管闲事。”

　　“丝丝知道自己出身配不上公子，丝丝也不敢有其他的奢求，只求做公子身边的一个侍婢，伺候公子左右就可以了。”明丝丝咬着嘴唇，幽幽道。

　　“那倒不必。”少年笑道：“我不需要什么侍婢，姑娘也不用向我旅行誓言，因为救姑娘的不是在下，是这位冷员外。”

　　“我？”冷三秋愣道：“怎么扯上了我？”

　　“为什么不扯你？钱是你的，又不是我的，你出的钱自然是你救的人。”少年嬉笑道。

　　“钱是你向我借的，小兄弟，你……”

　　“我向你借的可有凭据？”少年露出森白的大牙：“恭喜冷员外得红颜知己。”

　　“这……”冷三秋顿时不知说什么好。

　　“公子不用找诸多借口，丝丝认定的事情决不会改变。”明丝丝斩钉截铁道，不似以往的柔和：“丝丝此生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少年苦笑道：“姑娘何必？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只是过客，转眼过后，就忘记了彼此，执拗不是件好事情。”

　　“丝丝心意已决，”明丝丝字字斩钉截铁。

　　少年哭笑不得：“千不该不听娘亲的话，闲事不可管，不可管。”

　　“公子，丝丝现在是你的人，但不知公子姓名？”

　　“你我萍水相逢，何需知道姓名？”少年笑道：“明姑娘，我不会接受你所谓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只是一个管了你闲事的人，你只是被我管了一件闲事，就此而已，再无其他关联。”

　　“公子……”明丝丝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少年打断道：“明姑娘何苦为难别人也为难自己？我现在已后悔管这件闲事了。”

　　少年说完，冲着一旁的冷无双道：“人是你要留的，钱是你父亲给的，闲事是我管的，后事应该是你们来断的。”

　　冷无双淡淡地扫了少年一眼道：“我只管她的伤势，不管她的人。”

　　“既然公子和小姐这么为难，丝丝也不强人所难，丝丝自己了结就是。”明丝丝说完便朝一面墙撞去，只听又是“砰”的一声，明丝丝又一次倒在鲜血中，所不同的是，这次，她晕了过去。

　　冷无双脸色大变，想阻止已来不及，立刻冲过去抱明丝丝冲少年喊道：“赶紧把我的背篓拿过来。”

　　少年慢悠地递过背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没见过你这样冷血的人，人家都为你成这样了，你居然连问都不问伤得如何了。”冷无双怒道，毫不掩饰对少年的厌恶：“拿个背篓那么慢，人命对你就那么不重要？”

　　少年仿似没听见冷无双说了些什么，就站在一处，看着冷无双怀里的明丝丝。

　　冷三秋拍拍少年的肩安慰道：“双儿医术好，没事的。”

　　少年摇摇头，嘴角仍是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即使明丝丝真在他眼前死了也不会有一丝的震动，哪怕是半点良心的指责，只是少年看明丝丝的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有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那情绪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

　　半晌后，少年缓缓转过身，朝冷三秋，嘴角一撇：“在下左之寒，到贵府叨扰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