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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叶守诚是我父亲,叶知夏是我妹妹。”

      回答完,叶砚秋一阵恍惚,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从前,她都叫叶守诚爸爸,很亲昵,因为她觉得父母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

      至于叶知夏,她喊的都是亲昵的夏夏,而不是别的称呼。

      可现在,说出这两个人的称呼与名字,更像是打在他们身上的一种标签,她太多年没见过这两个人,记忆都模糊了,早没了什么血缘亲情,提到这些人,好像在说不认识却还要装熟悉的远房亲戚。

      沈时墨注意到叶砚秋的分心,他微微偏头给方贵使了个眼色,让他打圆场。

      能说出叶守诚跟叶知夏的名字,说明沈时墨自己是知道这家人的,可他走了一路都不认识叶守诚的大女儿、叶知夏的大姐,怎么看,都有点说不过去。

      可偏偏,叶守诚确实很少提到他的大女儿,平时一说女儿,都是在说女儿叶知夏如何如何,这让外人听见,可不就觉得叶家只有一个女儿吗?

      方贵是个圆滑的,立马说:“啊,原来你就是叶厂长的大女儿啊,我听说你在外头读高中呢,难怪刚才那阿姨喊你秋秋,现在是放假回家?”

      说的是在外头读高中,其实在镇上认识叶砚秋的都明白,她是被送到了乡下的差高中去,那边的学校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个混混集中地,将来读完书出来了,也是下地种田,估计字都不认识几个呢。

      叶砚秋知道对方在打圆场,笑了下,没顺着台阶走:“我去年就高中毕业了,父亲母亲没让我考大学,说回来等着嫁人就好了,反正念完高中,就是分配、当知青,没往外说我回来,是想看看我能嫁到哪儿,然后再去那边下乡。”

      这话多少有点难听了,连方贵都有些接不上,他扫了眼沈时墨,没从沈时墨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只好陪笑:“这、这也是父母一片苦心嘛,现在虽然能高考了,可还得下乡啊,你是女孩子,选个好对象先帮扶着,明年再考也一样。”

      可不说人家会说话呢,怎么都能给兜回来。

      然而当初何娟跟叶守诚的原话没这么好听,更是直白说让叶砚秋不要念大学了,主要是叶守诚跟何娟研究了当时下的各种政策,觉得可以往上走一步,但又不想全搭上去,毕竟他们守在这破烂地方快三十年了,不想筹谋多年功亏一篑。

      所以叶守诚跟何娟思来想去,决定让叶砚秋保持一个成分好的状态,算是给家里兜底,让二女儿叶知夏念完高中了去高考试水,要是没问题最好,给叶砚秋说个好人家就算是补偿,反正叶砚秋胸无大志。

      万一真的不成,上头政策再一次收紧,有叶砚秋在,总是可以留了一线余地,不至于再因为地主儿子跟资本家小姐的身份被抓去游街。

      叶砚秋没有接茬的意思,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以及还要不要高考,毕竟上一辈子活得稀里糊涂,加上后来跟丈夫离婚,往后二十年都没见过亲人,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她自己是没什么大志向的,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回来第一天还什么都没想明白,先救了人,现在脑子被晒得昏昏沉沉,更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卫生院再远,镇子也就那么点大,马车晃悠悠地到了那还算新的卫生院大铁门外,连个门牌都没有,原先这块地就是个破诊所,全镇人都在这看病,后来政府要办医院,全国稍微大一点的城市都先把人民医院给落实到位。

      下一层的地方就变成了卫生院,或者借靠什么厂子单位,就叫什么医院,但本质上都是中央卫生部扶持的。

      赤脚大夫带着他们直接往检查的科室走,沈时墨这边先就近检查有没有什么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如果没有,就借车去城里,至于叶砚秋,就去眼科看眼睛是否感染。

      护士很忙,直接回工位去了,赤脚大夫带着沈时墨走,沈时墨跟之前说好的一样,让方贵跟叶砚秋去看眼睛,交代说人家小姑娘家里人没来,就帮忙把钱付了,回头拿了单子,他给报销。

      方贵是沈时墨的下属,自然都听沈时墨的,没给叶砚秋拒绝的时间,直接就给请走了。

      到了眼科,叶砚秋其实还没觉得自己眼睛有什么问题,主要是看起来吓人,不照镜子不知道,一看才发现眼白几乎全红了。

      医生看到这情况,直接问:“是不是下水了?”

      方贵赶紧在旁边解释:“对对对,小姑娘下水救人,见义勇为的,本来说要回家,但路上眼睛越来越红,我们赶紧给送过来瞧瞧,没事吧?”

      听说是见义勇为不是玩水,医生脸色跟语气一下子好了不少:“是见义勇为啊,这个行为是好的,但小姑娘以后不能这么莽着办事了,这时节的江水不干净,不会水的人下了水就闭着眼,感染几率小一点,会水的下去救人难免睁眼睛,那就危险了,你这痛不痛?”

      叶砚秋还是没感觉,就摇摇头如实说。

      医生给出的结果是,感染了,但不严重,主要是下水时间短,他开些生理盐水跟软膏,每天记得清洗眼睛然后上软膏就行,如果觉得软膏不舒服,可以到医院换眼药水,不过眼药水的效果肯定不如软膏直接。

      卫生院的药物少,都是什么能起效快就用什么,后来时代发展,网络上还常说乡下村医看似药到病除,其实都是激素药,治标不治本。

      叶砚秋接了单子准备去拿药,结果方贵抢过去,让叶砚秋在药房外等,他去跑着缴费,回来的时候还带了热水跟白粥。

      方贵把东西都递给叶砚秋:“秋秋你先拿着吃,这些都是在医院食堂买的,可能不好吃,但是刚才路过那阿姨说回去告诉你爸妈,估计等会儿人就到了,我这作为被救人的下属,不照顾一下你说不过去。”

      对方说话滴水不漏,让人难以拒绝,叶砚秋刚好也饿了,道过谢后就跟着吃了起来,方贵有心陪着一起等,觉得一个小姑娘在外头不安全,也跟着吃没味道的白粥,医院里的粥连个咸菜都没有,吃着还不如白开水有味道。

      来的时候叶砚秋扫了眼医院里的挂钟,是中午十二点多,检查完又吃了顿饭,差不多是下午两点,方贵陪着在药房外的走廊等,一直等到睡过去又醒过来,下午五点了,太阳即将下山,叶砚秋的父母还没来。

      春天的太阳金灿灿的,没有残阳如血的模样,大地的温度消退,徐徐吹来的微风凉爽解热,让人心情舒适。

      然而一大一小孤零零在药房外坐了一下午,并没有等到人来,怎么看都很可怜。

      中午跟他们一块回来的护士端着盘子路过,认出叶砚秋,旁边是睡着的方贵,于是小声询问叶砚秋:“小姑娘,你们等沈主任呢?他进城了,我看他那检查结果,估计一两天都回不来,别等了,让这方叔叔送你回家吧。”

      “我们是在等我爸妈过来,中午婶子说回去叫了,要在卫生院碰头,要是我走了,我妈那边又过来,就错过了。”叶砚秋笑着说,看不出一丝不耐。

      “哦,原来是这样,我都忘记了,不过到了六点还不来,就赶紧回去吧,这边路不好走,天黑遇上流氓,你们两个还不一定打得过呢。”护士听叶砚秋那么说,就不多问了,招呼一声继续忙去。

      叶砚秋笑着应声,等护士离开,抬头看了眼时钟,快六点了,从中午十二点算起,接近四个小时,就是走路,也该从家里走到卫生院了。

      六点整的时候,墙上的挂钟报时,刺耳的钟声一下子把方贵吵醒了,他艰难地撑起往下滑的身体:“唔唔唔?几点了?小、小姑娘,你爸妈来了吗?”

      抱着药和饭桶的叶砚秋偏头看他,笑着回答:“没有,看来是不过来了,方叔叔,你能不能送我啊?我不太认识这边的路。”

      方贵有些诧异,他也知道生产队的叶厂长,那是个有本事的,平时对所有人都温文尔雅,还是个孩子奴,对自己的女儿跟儿子非常好,看他那样子,不像是不关心大女儿的人。

      然而他们等了一下午没人过来也是真的,方贵怕叶砚秋多想,赶紧答应说:“也好,你爸妈估计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方叔叔这就带你回去,说起来,叶厂长家的地址是哪里来着?”

      “……”叶砚秋一下子没回答上来,很好,她也不记得了。

      小时候在各种地方填写过的地址,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能背下来的地址,现在居然没想起来。

      叶砚秋顺着自己的记忆往前找,迟疑地说:“放假回来一年,都不太记得这些文字了,可能是解放路吧,几号我也没特地去记,但到了我肯定就认识路了。”

      在叶砚秋居住过的城市里,都有一条解放路,一般都不长,站在路口几乎就可以看到底去,完全不用担心认不出来。

      方贵拍了下手,摸摸脑袋:“哎呀,你一说解放路我就记得了,平时没多走动,但这么一提,我就想起来了,咱们走吧,刚好会路过集市,趁天还亮,我去买点水果,算是替沈主任表示的感谢。”

      镇子上的集市白天卖各种杂货,晚上就是处可以走动散步乘凉的地方,算不上夜市或者公园,就是有一处给人们放松的地方,偶尔会有电影播放,趁播放电影的时候,一些缺钱的农户就偷偷来卖东西。

      从前打得严,做这种事的一旦被扣上偷盗公粮的名头,估计一家子都得遭殃,不过七七年之后,大家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有仇,没人说什么,这才让集市晚间多了点小贩。

      方贵说买水果,其实是想着,叶砚秋怎么都算是沈时墨的救命恩人,这救命恩人在家好像过得不算好,得在集市上买点零食玩具哄一下,毕竟是小孩子,下水救人、眼睛感染、在医院等了一下午,父母都没来,肯定是难过的。

      然而叶砚秋到了集市,什么都没要,就看着方贵挑了几个青桔,这种桔子有酸有甜,会挑就是甜的,不会挑就是酸的,而方贵显然没干过这种事,估计家里都是老婆买水果,所以叶砚秋看他挑了七八个大只、深青色、皮厚的青桔。

      要是往常,叶砚秋肯定提醒了一下,不过她想着,她爱吃酸的,但何娟不一定愿意把客人送的水果给她吃,那就让何娟分给弟弟妹妹吧,酸死他们。

      于是叶砚秋一路都没开口,非常乖巧地在一旁等待方贵。

      买完了好看的水果,方贵四处看看,有卖零嘴的推车,他就直接走过去买了,担心叶砚秋不要,还选了不会出错而且很受欢迎的五香花生。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方贵把花生递给叶砚秋:“来秋秋,这是叔叔给你的奖励,今天救了沈主任,很勇敢,拿好,小心不要掉了。”

      这年头的五香花生一包有半斤,做得好的师傅都是去饭店卖给人当下酒菜的,普通人家顶多一顿就买一小碟回家尝尝味道,不会买太多。

      叶砚秋没拒绝,她想到那袋酸青桔,有些迟疑地说:“方叔叔,等会儿回去,你就说水果是沈主任让你送的吧?我怕我爸妈说我乱跑,但我今天确实救了沈主任,是沈主任送的才比较合理,这样他们不会骂我。”

      方贵刚想问为什么,顿时想起叶砚秋在家可能不受宠,猜测叶砚秋担心是自己送的话,不好解释,叶砚秋看起来再小,也是个可以谈婚论嫁的姑娘,以他的名义送,确实不合适,没头没脑地送,容易让人说闲话。

      “你说得对,确实得以沈主任的名义送,那这就先算是拜帖礼物,等沈主任从城里回来,肯定还要登门拜访,你别担心,我会给你爸妈说清楚的。”方贵笑着应下,还让叶砚秋路上小心点吃花生,不要噎到。

      从集市上走,回叶家就很近了,方贵带的都是近路,估计是想在完全天黑之前把叶砚秋送到家,再晚就不合适了。

      叶家现在住的房子是生产队分配的,曾经为了安全,叶守诚把家里的地、田产、房产、财产全数充公,连何娟的聘礼嫁妆都没留,当时他们甚至没有地方居住,要不是叶守诚态度好及时进入了生产队,他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后来叶守诚一路当上了队长,终于被分了房子,是个解放路临街巷子里的小院,房子不大,住下一家五口有点困难,还得空出书房、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剩余的房间就不多了,以至于叶知夏出生后还得从叶砚秋的房间隔开住。

      这房子唯一的优点就是跟其他房子一样带个小院子,平时可以拿来晒点东西跟晾衣服。

      何娟喜欢种花,别人家都是种菜种树,她在院子里种了一些会开满树花的果树,让人挑不出错来,无法就这个抓她资本家小姐的小辫子。

      眼下正值四月末,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飘了满院子的花瓣,远远看着,倒有些“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味道。

      叶砚秋领着方贵进门,打眼过去,看到的是正在餐厅里吃饭的叶守诚跟何娟,家里就他们两个,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家里大女儿出门后一天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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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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