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无常》青恬

6、第 6 章

　　夜色如水，月渐西移，花弄影认命的跟在龙璃月的身后，踏进水汽氤氲的沐浴房中，前面的人忽然脚步一顿，以手捂胸单脚跪了下去。

　　花弄影大惊，几步上前连忙扶住，只见他脸色苍白，唇色几无，捂胸的手隐隐颤抖，似在忍受极大痛苦，与在天界初见时模样无异。

　　“二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龙璃月整个人靠在她肩上，没有回应她。她在招摇山上修习回魂术之时，曾因为好玩，也略略了解过一些医理，将手指搭上龙璃月的脉，认真揣摩了半晌，竟果真是心病之兆，原来他在琉璃殿并非装病。

　　但她当初对医理也不过是粗浅了解，并不精通，所以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只知这大约是心病之兆，却不知具体病情如何，该当怎样医治。

　　半晌过后，龙璃月似乎缓了过来，他安抚花弄影道：“不用担心，这病时常发作，缓缓就好，我这个人最不喜麻烦别人，留你在身边随侍就是为防此病发作，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我也绝不勉强你。”

　　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经过刚才一番忍痛，现在衣衫已被汗浸透，湿透的黑发一缕一缕贴在苍白的脸上，像个容貌极好的鬼魅。

　　花弄影忽然动了恻隐之心，有些自责刚才没有及时服侍他沐浴，现在他这般虚弱，该如何是好？

　　只听龙璃月又说：“还请你为此事保密，别告诉其他人，阎王也别说。”

　　花弄影应了，她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将他和衣连拖带拽搬进大浴盆中，闭着眼将他胡乱擦洗一番。

　　从未被随侍如此对待过的龙璃月：“……”

　　花弄影看他似乎已经缓过劲来，问：“殿下，你能否自己更衣？”

　　龙璃月一句“放肆”刚到嘴边，想起刚才自己在澡盆中的待遇，算了，还不如自己动手，便连话也懒得说，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花弄影出去等他自己更衣，又叫几个小鬼差进沐浴房收拾，一切准备妥当，便要去睡觉，又听到龙璃月喊她去铺床。

　　算了，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花弄影忍着忙了一整天到现在还不能去睡觉的怨气，进到他的寝室中，瞬间被阎王的偏心暴击，他房中锦衣绣被、各种珠宝无数，哪像自己的房中，除了生活必需品，啥也没有。

　　好不容易忍着各种不平衡给他铺好床，要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手又被某个人抓住了，龙璃月：“这地府阴森森怪瘆人的，你一起搬到我房间里来随侍吧。”

　　我去，地府真不是人该来的地方，这是一天24小时工作的节奏，真是压榨无底线啊。

　　她想也没想，转身推脱：“殿下，你现在是无常，只有鬼怕你的份，哪有你怕鬼的道理。”

　　龙璃月随手捞了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递到她手里，说：“这是随侍的报酬，况且本殿睡觉十分安分，这床又十分宽大，咱们各睡一边，互不相扰，我只要身边有点人气就能睡得安稳。”

　　这样大的夜明珠，祖父还在当官时她也没见过，花弄影看着这颗夜明珠眨了眨眼，还是拒绝道：“这不是钱的事。”

　　想了想，她又鼓起勇气继续说：“这事永远免谈。”

　　龙璃月：“……”

　　怎么回事，还没天亮就摆起了无常部长的谱，这小子是当上部长飘了？

　　第二天，因8名黑白无常已全部到任，所有无常齐聚阎王殿听训，花弄影余光瞥见龙璃月隐有黑眼圈。她因为昨晚睡得晚，今天起来得也晚，等她到阎王殿的时候，就发现龙璃月竟丝毫皇子架子也没有，不过一早上，已经跟众无常打得火热。

　　赵学敏简直是蹦到她身边来，激动的说：“部长，二皇子真的好平易近人啊，今天的早餐都是他请的，我以前在天界居然没有发现二皇子这样好相处，啊啊啊。”

　　花弄影：“话说你以前在天界，有机会接触到二皇子吗？”

　　赵学敏：“……”

　　呜呜，部长你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家嘻嘻哈哈的正说着话，忽闻鬼差通报阎王驾到，众无常一齐躬身恭迎阎王，今日阎王一改昨晚见到二皇子的谄媚模样，威仪十足，训话道：“不管你们以前在人间、鬼界、天庭是平民还是高官，到了这里便都是无常，要恪守地府规矩，谨守无常工作职责，你们可记住了。”

　　花弄影站在最前面，她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她总觉得阎王在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头有点发抖。

　　“黑白无常乃阴间十帅之一，是非常重要的差事，容不得半点差错，众无常必须谨记在心，今有黑白无常四对，花弄影与龙璃月负责南方无常差事，林台明和赵学敏负责西方无常差事，李大丰和李秀负责北方无常差事，王懒儿和张无榛负责东方无常差事。”

　　负责南方，师门秦健所在的招摇山便在南方，鬼见愁林亦在南方，自己从小在南方长大，和龙璃月负责南方，乃是自己的地盘，阎王的分工不错。

　　又听阎王说：“接下来宣布黑白无常守则如下：”

　　黑白无常守则：

　　1.必须铁面无私；
　　2.勾魂要准时，晚一刻钟扣绩效；
　　3.若魂魄跑脱全年累计2次，扣全年绩效；
　　4.若魂魄全年累计跑脱6次，扣全部无常年度绩效；

　　赵学敏在后面小声嘀咕：“这么严格，还有绩效这个东西？”

　　阎王：“友情提醒你们一句，鬼界的工资设定是，平时的工资只能维持基本生活，大家想要过上金门绣户的富贵日子，都是要靠绩效的。”

　　众无常心里都在骂，尤其是从天界考过来的赵学敏、李秀、张无榛三个立志打酱油的白无常，更是觉得自己跳进了火坑，以前做个散仙也挺好，虽说常常穷得连礼都送不起，好歹没有绩效焦虑。

　　阎王还想叮嘱他们两句，殿外匆匆跑进来一名鬼差，大声报：“禀阎王，鬼见愁林又现摄魂事件。”

　　听到鬼差禀报，阎王神色一禀，这是何方妖孽在作怪？是不是觉得范无救谢必安不在鬼界了，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花弄影曾经就是在鬼见愁林被一团绿影摄过魂，且摄魂这事更是在和无常抢魂魄，破坏无常差事不说，更是坏了天地轮回规矩。

　　于公于私，花弄影都要管，她赶紧向前一步，“阎王，鬼见愁林乃南方地界，我和璃月现在就去看看。”

　　两人换上黑白无常公差服，花弄影驱动瞬移符，两人瞬间落在鬼见愁林中。

　　彼时快到正午，厚林密叶筛落的阳光稀稀落落点缀在青草地上，林中鸟语虫鸣，时不时有野兔、刺猬等小动物窜过，除此之外别无他响。

　　忽然袖子被身边的人扯了一下，花弄影疑惑抬头，朝龙璃月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不远处也站着两个黑白无常，手里还拘了个生魂。

　　花弄影正要说是哪对黑白无常一起到这里来了，忽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她凑近龙璃月耳边，低声说：“不对，他们是假的，他们手上押的是生魂。”

　　生魂乃是活人魂魄，说明被勾魂之人寿命未尽，但是生魂离体太久，便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他们无常勾魂，勾的乃是寿命已尽之人的魂，称之为死魂。

　　龙璃月猜测道：“是不是阎王派了另外的无常过来，他们从妖孽手里救下了这个生魂？事情到底是如何，咱们过去看看。”

　　花弄影一想，是有这么个可能，毕竟他们是新上任，阎王多派两个帮手来也是有的。不过万事小心些总没错，她拉住龙璃月，又看了那对黑白无常一眼，忽然斩钉截铁地说：“是假的，他们不知道咱们公差服帽子上的字已经换了，用的还是范无救谢必安他们做无常时候的字。”

　　范无救和谢必安是第一任黑白无常，为了震慑魂魄，是以黑无常帽子上的四字是“正在捉你”，白无常帽子上则是对应的“你可来了”。

　　现在公差理念改成服务为主，他们帽子上的字便换了，黑无常帽子上现书“天下太平”四字，白无常帽子上乃是“一生见财”四字，让人一看就非常喜庆。

　　龙璃月真心赞叹：“部长见微知著果然厉害，敢冒充无常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摄生魂，走，收拾它们……”

　　花弄影咳了一声，跟他打商量，“那个……咱们分下工好不好，你负责打架，我负责帮那个生魂回魂，怎么样？”

　　龙璃月直接拉起她，朝那对假的黑白无常奔去，“回魂是打完架之后的事，不冲突。”

　　两个人直接掠到那假的黑白无常前头，拦住他们的去路，那假黑无常蓦然看到前路上挡了两个黑白无常，吓了一大跳，转身就想携着生魂逃窜，假白无常相比之下就镇定得多，他将假黑无常拉住了，耳语道：“咱们也是无常，别腿软，镇定点当是同僚打个招呼，他们走了咱们再走。”

　　这话一字不落的听在了龙璃月的耳里，顺风耳这项神仙工夫正是龙璃月所长，他面带嗤笑，便拉着花弄影站在前头一动也不动，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谁知对面那假白无常狡诈得很，他们在半丈开外的地方停下，朝花弄影和龙璃月拱拱手，“这大热天的，兄弟莫不是也出来公干？”

　　龙璃月笑笑：“你们这可是公干完了，回阎罗殿去交差？”

　　对面假黑无常为求脱身，赶紧回道：“是是是，不耽误兄弟们公干，我们先去交差了。”

　　花弄影偏了偏头，将铁索黑勾在手里颠了颠，笑道：“刚好，我们公干也结束了，咱们便一起回阎罗殿吧。”

　　假黑无常看了白无常一眼，眼神询问这下怎么办？

　　对面的假白无常：“甚好，你们前面走，我们跟在后面，一路回去。”

　　花弄影和龙璃月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假白无常狡诈得紧，用骗的恐怕不能得手，便趁对方不注意，一齐飞身向前。

　　说是一齐飞身向前，莫不如说是花弄影被龙璃月拽到了空中，花弄影的心随着这一拽，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瞬间泪目：“你拽我干什么？我不会飞……喂喂，我要掉下去了……啊啊啊……”

　　随着她响彻树林的那一声“啊”，前面两个假黑白无常立马携起那个生魂，伺机往旁边林中窜去。

　　龙璃月眼看花弄影真的在往下掉，无暇去追那假无常，只得回身接住了她，随即惊讶道：“部长，你居然连飞也不会？”

　　花弄影也顾不得自己被他鄙视了，赶紧往林中一指，“快，他们往那个方向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