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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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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叮咚——”门铃声响了三遍,十分耐心。
宓欢将湿漉漉的雨伞放在一旁,站在屋门前,正对着猫眼,双手提着纸袋放在身前,等待有人来开门。
她浑身湿漉漉的,裙子下面的尾巴轻轻晃动,甩开水珠,滴在门前干净的地毯上。
许是来得太晚了,雇主已经歇息了。她心想,要不要等明天早上再来拜访?
手机有电就好了,这会儿就能打电话联系雇主,跟他道歉并且询问相关的情况。
宓欢犹豫了一会,最后一次按下门铃。
“叮铃——”隔着防盗门,能听到里面门铃的响声,却迟迟没有听到脚步声。
宓欢缓缓转过身,穿着湿掉的鞋子,往电梯口走去。
这时候,身后“吱呀”一声,防盗门被打开了。
宓欢顿住,扭过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名穿着奶灰色丝绸睡衣裤的男子站在一户房门口,头发微卷、凌乱,看上去好几个月没理过,脸色苍白发青,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浮肿的眼睛下面黑眼圈十分明显。
他推开防盗门,站在门槛处,望着宓欢,片刻后哑声道:“你就是……来给我送东西的人?”
宓欢抬起脸,望着他身后房门号,疑惑道:“您是葛先生吗?”
“没错,是我。”带眼镜的男人说。
“可雇主委托我的地址是……2008,”宓欢皱起眉头,“你怎么住在2006?”
“你记错了吧,”男人温和地说,“我的地址就是3栋2006。”
“不不,我记得就是2008号住户,”宓欢想掏出手机,又想起手机没电,无法核对,只得说,“可能雇主那边弄错了,我需要核对你的身份信息,确定你就是收货人。”
“好。”男人轻轻点了下下巴,示意道,“你进屋吧。”
“不用,我在门口跟您核对就好,”宓欢将伞靠墙放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狼狈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外面下暴雨,我鞋子都弄湿了,就不好弄脏你家地板了。”
“你和旁人说话也是这么温柔吗?”姓葛的男人抬起脸望着她,突然问。
“啊?”宓欢有些摸不着头脑,龇牙笑了笑,“干我们这行的,服务态度是第一位,下次还想为先生您跑腿接单呢。”
男人轻轻地哼了声,走到屋里,拿出证件递给宓欢。
和许多快递员一样,宓欢需要校验收货人的身份信息,通常扫一眼身份证就行了。
但这位葛先生的身份证很新,在楼道的灯光下反射着光,证件照上的男人精神得很,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齐,目光如炬,笑容极具感染力,惹得她多看了一眼。
以宓欢的审美来看,这是个十足的帅哥,要是在她的奶茶店打工,一定会引来花季少女的侧目。
从面相上看也是如此,这人朝气蓬勃,少年气十足,注定会事业亨通,桃花运旺盛。
但……宓欢重新打量了一遍面前这人,心想哪里出了差错?
他叫葛鹏,身份证上显示才二十三岁,但面前这人脸色极差,眼睛下两道淤青,额上还有明显的皱纹,满脸油光,看着像是奔四的人了!
他看着像一名普通人类男子,可身上有淡淡的妖气……宓欢联想到之前在地铁上的遭遇,一时间不敢贸然认定他是人是妖。
但这并不重要。
她只想赶紧送完货,回家冲个热水澡,安逸地躺在床上。
此刻尾巴已经受不了了,疯狂地想要甩动。
“葛……先生,”宓欢润了下喉咙,“请收好您的身份证,这是您的快件,请确认查收。”
“稍等,”男子眼睛反着光,哑声道,“你帮我拆开,我先检验一下。”
宓欢双手停在空中,桃花眼轻轻地眨了一下。
检验?要怎么检验?
提了一路,她压根没想过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她的职责也不涉及这方面,只需要替雇主将东西送到客户手里就好。
否则他们跟普通的快递员有什么区别呢?
一般情况下,收货人也不会要求当场验货,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宓欢有些愣住了。
没由来地,她想起了那女子说的话——
“我对你纸袋里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宓欢抿了抿唇,温声道:“这是您的隐私,由我来拆开,恐怕不太合适。”
“这没关系,”葛鹏扶了下眼镜,诚恳道,“也不是什么隐私,我只想当面检查一下。”
宓欢稍显为难:“确定如此?”
葛鹏:“麻烦你了。”
宓欢取下纸袋子封口用的订书机钉子,将袋子拆开展示在他面前。
葛鹏咽了下口水,看上去有些许紧张了,半响道:“帮我打开看看。”
“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吗?”宓欢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怀疑里面装的炸/弹吧?!”
“咳,”葛先生尴尬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我的确有些担心。”
宓欢:“。”
“我最近刚搬来小区,对这里不太熟,总遇到一些奇怪的事……不知道你能不能谅解,”葛鹏再次推了推眼镜,恳切道,“麻烦您了,姑娘。”
宓欢:“奇怪的事?”
“呃,具体不方便细说,”他眼神闪躲,额上冒出细细的冷汗,催促道,“还请你帮我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一张纸?”
宓欢双唇抿成一条线,本着服务第一的原则,还是按照这姓葛的要求做了。
纸袋子里面装了一封信,落款人写着“葛鹏”,和他身份证上的名字一致。
宓欢拿出信封,摸上去很薄,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仿佛里头装着一沓钞票。她看了葛鹏一眼,后者示意她继续。
此时楼道灯光突然熄灭,葛鹏伸手用力拍了下门,才让楼道里的感应灯重新亮起。他虽然开着门,但玄关处并未开灯,整个房间看上去都是暗的。
灯光照着宓欢一双葱白、水嫩的手,小心翼翼地拿着信封,用指甲轻轻解开封口。
她动作十分好看,引得人不由地侧目。
葛鹏注视着她,眼镜反着光,问道:“你也是住这个小区的吗?搬来多久了?”
“很久了,”宓欢心不在焉地说,“从小区刚建起来,到现在为止,一直住在这。”
“为什么不换别的住处?”他问。
“啊?”宓欢手上动作顿了下,不由笑道,“住这便宜啊,如果不是穷,谁会大半夜给人辛苦送外快呢?”
“啊,这样……”葛鹏“呵呵”笑了下,“抱歉,是我失礼了。”
宓欢还想问他,像他这样本该事业上辉煌腾达的有志青年,怎么会搬到这么偏僻的小区来住?
可她并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还是将话忍住了,缓慢地拆开信封封口,将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那是一张黄色的符纸,和普通银行卡大小差不多,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感觉有些古怪,可始终说不上来。
符纸上的符文像恶鬼一样,两只发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这是你要的东西吗?”宓欢咽了下口水,“确认之后,还请麻烦您将费用转到我微信号上,收款码是这个。”
她拿出手机,手机壳背后,正是一张扎眼的绿色微信收款码。
生计所迫,土得掉渣。
“好……”男人声音有些细细地发抖,目光停留在那张黄色符纸上,喉结上下滚了滚,肃了下嗓子道,“多少钱,我现在打给你。”
“就按一般跑腿的价格,你转我三十块就好。”她本来想多开点价,想到这趟跑腿本来就是回家路上顺便送一下货,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说着抬手示意了一下,让他接过手里的东西。
“好。”男人看上去并不着急,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宓欢赚了一笔钱,接着展示给她看——
屏幕上显示,已转账一百元。
宓欢皱了下眉头,“你转多了。”
“没事,”葛鹏擦了下额上的冷汗,客气地问,“要不要到屋里坐坐?”
宓欢:“???”
男人咽了下口水,解释道:“外面下大雨,你跑来跑去挺不方便,要不进屋歇息片刻,等雨停了再走?”
宓欢道:“不用,我就住在小区,几步就到家了。”
“啊这样……”葛鹏抓了下头发,笑笑,“那要不我送你回家,你等我去拿伞?”
他迟迟不肯接过手里那张符纸,这让宓欢愈发觉得古怪。
“真的不用,”宓欢皱起眉,“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先把东西收下,我这会手机没电,等明天再将转多的钱转给你。”
“不用这么客气,”葛鹏干笑两声,楼道灯光照得他额头油腻反光,他目光精亮,注视着宓欢道,“下雨天还跑这么远送东西,收三十块钱实在说不过去,多的就当哥给你的小费,没必要跟哥客气。”
宓欢:“。”
她也不想跟这个男人客气,低头将那张奇怪的符纸装入信封,放回纸袋,将纸袋推倒他面前。见他不接,便将袋子放在他脚下,礼貌地笑了笑,“时间有限,我不能在耽搁了,请您收好您的物品,告辞。”
说罢,拿起放在墙角的伞,转身离开。
“哎,”葛鹏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宓欢!”
声音仿佛有魔力,宓欢顿时杵在原地。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安感涌上来,她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哪里正冒着光。
摊开右手手掌,掌心烙下了一个符印,正是那张符纸上绘的图案,恶鬼那两只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这是什么?”她开口时声音都不一样了,好像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声音穿过另一个空间,才飘入自己的耳朵。
“一点小小的伎俩而已。”
葛鹏说着,将2006室的防盗门完全推开,缓步朝她走来。
他腿有一点瘸,此前一直站在门槛处,半掩着防盗门,使得宓欢不能完全看清楚屋里头的情况。
那间屋子,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仿佛豢养着某种野兽:
地上一片狼藉,桌椅被推倒在地,棉被被撕开,棉花洒的到处都是,沙发上都是被啃咬的痕迹,墙壁被挖了洞,粉尘和水污涂满了四面墙壁……
宓欢睁大眼睛,看着葛鹏逐渐靠近的影子,心中警铃作响。
被算计了!
这姓葛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对她做了什么,她现在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灵魂仿佛升在空中,摸不到着陆点。
师父教过她,越是危急情况,越要沉着,冷静思考对策。
她双唇抿了抿,沉声道:“葛先生,干我们这一行的,有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您如果破坏了规矩,后果可不一定能承受得起。”
“规矩?”葛鹏笑了起来,人和影子都在楼道间颤抖,尖叫着说,“对一个快死的人来说,规矩真的重要吗?”
宓欢咽了下口水,沉默不语。
葛鹏面上反射着青光,缓步走到宓欢面前,抬起手,手掌轻轻地捋了下她半湿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柔,让人极度不适——
“宓欢,哥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宓欢低下头,眉头皱起,生理性地讨厌这个男人的触碰。
“哥不想死,”葛鹏阴恻恻地笑着,声音更像是哭泣,时而在宓欢左侧,时而在她右侧,“你有修为,你不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你没那么容易死掉,只要你不死,哥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你到底做了什么?”宓欢轻轻地抽气,“那张符纸,究竟是什么意思?”
“欢喜符,”葛鹏双手捂着脸,两边手指分开,露出一双浮肿的眼睛,他轻轻地说,“你刚才触摸了符纸,便是与神画押,表示你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人,愿意为他生,为他死,替他承担所有痛楚和灾难……你明白吗?宝贝。”
宓欢:“……”她只是拿了下那张符而已,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葛鹏吸了口气,手放在胸前,十分欢喜地说:“宓欢,你这份心意,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宓欢实在形容不出现在的心情,她见过很多恶心的人——缠着她要联系方式的痞子、地铁上偷拍她裙底的色狼、猥亵孩童的变态,这类人实在太常见了,葛鹏不过是其中的缩影罢了。
她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慌和意外,寻思着该如何自救。
“宓欢,宝贝,”葛鹏哧哧地笑了下,双目死死地注视着她,柔声道,“如今有人要害我,要我性命,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呃,”宓欢迟疑着说,“我在想,这事你可以报警来解决。”
“报警能有什么用呢?”葛鹏道,“他们能管小偷,能管劫匪,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他们根本管不了!”
“……你指的是,灵异事件吗?”宓欢小心翼翼地问。
“宝贝,你真可爱,”葛鹏身体往前倾了倾,扶着眼镜看她,笑道,“还是说,所有的妖,都和你一样可爱?”
宓欢想了想,回答:“不瞒您说,我和人族打交道的时间更多,若真要比较的话,我觉得你们人族更可爱一些,我那店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单身女性,谈吐幽默,穿搭也很有品位,我徒弟是个十七岁的准大学生,他给自己赚学费,每天下班前都会泡一壶奶茶带回去给他妹妹们喝,还有我在理发店认识的托尼……”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葛鹏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神闪烁了一下,片刻后温柔地说:“我想听你的故事,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好好记住你的,宝贝。”
宓欢身上一阵恶寒,低声道:“我才不会死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葛鹏抓了抓头发,无奈地笑,“哥也不希望你死,可有人要害哥……”
“我也不想替你挡什么劫,”宓欢干脆地说,“如果是灵异事件,你可以请大师为你化解,别赖上我,行吗?”
“不行。”
“那你真的很自私,”宓欢道,“我讨厌你这副嘴脸。”
“你如果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不会这样说了,”葛鹏激动起来,朝她招招手,“宝贝,听话,你随我来。”
宓欢像是中邪了一样,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来,往他掌心靠近。
她缓缓地抽了口气,无奈地闭上眼。
此时,楼道间传来“叮咚”一声,电梯门突然打开,一道倩影的身影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