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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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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过风》
文/青山不回
“你等得到那阵风吗?”
“不知道。”
“那你还会继续等吗?”
“嗯,等。”
01
冬至,桑城。
临近傍晚,外头的天黑沉沉,一片硕大的乌云遮在上空,压得路上行人脚步匆匆。
思央饮尽杯中最后一口卡布奇诺,老老实实将外套拉链拉到顶,上下左右动了动,将衣服押紧实,这才从咖啡厅开门而出。
桑城位于江南,多雨,冬季也不例外。
今天早晨还是晴空艳阳,万里无云,到了晚间饭点,瞧着清爽、舒适的天气说变就变。不一会儿,果然落下磅礴大雨。
思央赶高铁,转车,前前后后加起来约有四五小时。
打的去高铁站,人坐在后座,思央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司机师傅闲聊。
华灯初上,光影与道旁的树纷纷向后撤去。
她看的入迷,直到在某家商城的广告牌上,不经意瞥见那张熟悉又遥远的面孔。
——李竞冶。
是他呀。
他们有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见面了。
说起李竞冶,有人为之尖叫,有人为之着迷,有人为之辗转反侧,也有人为之在机场从天亮等到天黑。
唯独思央听到,会不由自主地撇撇嘴角。
嘁——
他呀。
思央与李竞冶相识久,他们两个自打穿开裆裤那会儿就形影不离,从小到大连闯祸都是各担百分之五十。爬树掏鸟蛋,下河抓螃蟹,起哄抓小姑娘的辫子,惹得小姑娘眼泪鼻涕直冒,和大院里的笨鹅打架,最后被追得跑了三里路……
除了违法犯罪,那些丧尽天良的勾当他俩可没少干。小时候两人顽皮,常常将两家大人气得牙痒痒。
棍棒拿起来,基本没放下的时候。
一家大人打完了,另一家大人接着揍,有时候教训累了,就罚他们到大院的树下罚站,可没过一会儿,人找不到了。
可能去河边抓泥鳅了,也可能顺着大树爬上屋顶在晒太阳……
到高中为止,他们几乎无话不谈,如同手足。
真正的变化,从大学开始。
高中毕业那年,思央考取国内著名的医学院,本硕连读共八年,成日泡在实验室与小白鼠打交道。李竞冶英俊帅气,多才多艺,去了首都著名的电影学院,大四毕业那年签约业界小有名气的经纪公司,正式走上演艺之路。
似乎成年之后,他们两人总聚少离多。
算算上一次见面,还是今年四月。李竞冶新戏杀青,拍摄地点就在思央学校过两条街的创业园内。
那晚,他乔装打扮,在助理的帮助下躲开狗仔,绕了两公里的路来学校找她。
可惜不巧,她有晚课,从教学楼出来早已暮色渐沉,疏星高挂。但令思央惊讶的是,他竟然趁着她上课的功夫,一个人将学校逛了个遍。
“也不怕被人认出来。”思央嘟囔,心却是提着的。
李竞冶瞪她:“丫头,我费劲千辛万苦才甩掉狗仔,你说话客气点。”
当时,他主演的第一部青春剧播出,凭借阳光帅气的形象和深入人心的演技赢得万千观众的好评,自此,从十八线开外的无名小辈一跃成为二线小生。
经过锤炼,他已然是炙手可热的流量小生,前途无可限量。
而她,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医学院在读研究生,他在荧幕上闪闪发亮,她却还在为新课题焦头烂额。
思央懒得与他争,闭了嘴陪他逛。
两人在街边吃了一碗滚烫的鸭血粉丝汤,经纪人与助理的电话催了两轮,到不得不走的时候,他又开始逗她。
“有没有把你冶哥的剧从头到尾重播啊?说实话,你冶哥是不是很上镜?”
“……”
“说吧,想要哪个明星的签名照,你冶哥试试能不能帮你搞一张。”
“……”
“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央央你胆子肥了……”
思央听得耳朵生茧,一再翻白眼。
“再不走,我就把你小时候尿床掏屎吃的事情抖到网上去。”思央似笑非笑,扬了扬眉梢,“你说我胆子,肥还是不肥?”
李竞冶一口鸭血呛到喉管,咬牙切齿:“你,有,种!”
思央回忆起那些鲜活的画面,那些斗嘴的场景,不自觉就咧嘴笑了。笑着笑着,又低垂了眉眼。
她在首都读书实习,最近几天回桑城,是因为奶奶生病住院,大人们忙于工作,顾不得头尾。奶奶想她,她便向导师请假,义无反顾地赶来,忙前忙后陪着做检查。
前天,不知李竞冶从哪儿得知消息,打过电话询问。
“奶奶身子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吗?”语气焦急,不像客套。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但因为年纪大了,骨头脆弱,摔一跤都得养很久。”思央公事公办地回答,言语客气疏离。
李竞冶最懂她的心思,短短几句听出她的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没……”
她嘴巴微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欲再问,电话那端遥遥传来一阵催促:“李老师,妆化好了吗?马上就开拍了,那边都等着。”
是李竞冶助理的声音,思央听过多次,在之前打电话时听过,便记住了。
话题戛然而止。
当时挂断电话,思央仍觉得不真实。
明明昨晚她还守在手机前,看颁奖晚会的直播。他获得最佳新人奖,站在舞台中央,捧着奖杯与鲜花,粉丝们掌声如雷。
画面遥远的仿佛将两个人生生割裂开,将过去的时光都不作数。
至于为什么她淡漠如斯,问题出在李竞冶。
颁奖结束当晚,网上爆出一则消息,标题几个大字清晰醒目——新生演员夜会长发美女,疑似恋情曝光。
标题下面附图,她在上面看到李竞冶和他助理的身影,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女生。
这几年下来,思央对李竞冶的了解远不如从前。她所有关于他工作行程的消息,都是从网络上的八卦得知。
至于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她更是无从得知。
那几位贴身助理,都是经纪公司安排跟在他身后,与她吃过两顿火锅,几面之交罢了。
李竞冶在电话那端没解释、没承认,思央私以为李竞冶不拿狗仔爆料当回事,或许是没有将她当回事,她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多问。
此事,不了了之。
02
从桑城回到医院宿舍,思央倒头就睡。
实习的医院在首都,离学校也近,来回都方便。唯一不方便的,是见他。哪怕李竞冶在首都买了房,同在一座城市,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回来之后,思央一直不得空。
学校导师常有琐事,医院的实习工作也越发忙碌,她就像一阵风,哪里需要她,她便往哪里刮。
元旦前夜,凌晨三点。
她同主治医生、护士等人高度集中注意力,终于结束将近八个小时的手术,从手术室出来的片刻,她晕得直接蹲在地上。
晚饭吃得早,一场手术下来,低血糖又犯了。
她从小跟在李竞冶屁股后面“南征北战”,初高中体测向来遥遥领先。但到了手术台上,仍觉精力跟不上。
李竞冶劝过:“从医不是非得选择临床医学,我看眼科、牙科也不错。”
他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言辞诚恳,望她珍重身体。
思央不听,倔强的仿佛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填选将来研究方向的时候,她毅然决然报了心内科,眼都不带眨一下。
只是快八年了,她还是对血腥味敏感。
病人结束手术,需要观察三个小时。换班的护士顶上,主任到休息室小憩。临走前放思央回宿舍:“思央啊,明天元旦,科室没有手术安排,回去好好休息。”
思央点头道谢,神色淡然。
其实,她恨不得磕头谢恩,双脚一蹬,就在手术室外的走廊睡去。
靠着墙壁蹲了好一会儿,蹲到双脚感到麻痹,她的意识慢慢回笼,正打算起身回宿舍,抬头撞进一双幽深的眸子。
来人身裹羽绒大衣,头戴一顶鸭舌帽,黑色的口罩将大半个脸都遮挡住,只留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
“你……”
思央想问,你怎么在这儿?
李竞冶扶她起来,柔声道:“地上凉,别蹲着了。”
“最近两天没工作安排,来看看你。”
他还是那么贴心,帮她整理因手术而翻乱的衣领,动作温柔且小心。
思央大脑死机,任由他温暖的手掌牵着她,从急诊大楼走近地下车库,他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她忽然想起自己刚结束手术,身上难免沾染血腥气,坐上去恐怕脏了他的爱车。
李竞冶或许看懂了,将思央推进副驾,吩咐:“去我家。”
车子驶入二环,思央远远望见地坛公园的影儿,忽而想起史铁生笔下的《我与地坛》。当初年纪小,看文章容易动真情实感,一篇《我与地坛》看得她泪汪汪,李竞冶笑她竟然还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随口的玩笑,让他遭受了思央的一顿毒打。他当时躲不及,深深挨上她飞过来的拳头,牙齿顺势磕破了嘴皮,鲜血直流。
都是年少轻狂的往事,想来依旧惹人发笑,连斗嘴打架都令人怀念。
李竞冶住的高档小区,安保森严,用他的话说,就是连只鸟儿都放不进来。
去年暑假思央从桑城回首都,李奶奶托她给李竞冶带家乡特产。思央十分乐意,因为她终于可以借着送特产的名义见他一面。谁知她兴冲冲地从学校跑到他小区门口,却被保安生硬地拦在门外。
那天,他刚从国外参加完红毯,落地首都机场被粉丝围堵。
她打了他三个电话,都被一一挂断。她不再打,默默坐在小区门口便利店的长椅上,数着星星等他回家。
只是首都的晚上,云层厚,雾霾重,总不见明亮的星。
后来他匆忙赶来,蹲在她面前连声道歉。身上的西装礼服没脱,华丽的光闪了她一道。
距离感就是从那时起逐渐从心底蔓延,然后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转眼间一年过去,她今天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副驾驶上,从小区西门正大光明地进来,仍不免被回忆刺伤。
她别过头,紧盯他的侧颜。
李竞冶好似与她心灵相通,默契地与她对上视线,淡笑道:“被哥哥帅到了?”
思央啐道:“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