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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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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这日,林予早早的将昨夜包装成束的玫瑰放进篮子里装好。
因着这里的纸是奢侈用品,成本太高,所以她改用的上回给林给裁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包装成花店里贩卖的样式,不过布料有限,便只挑了些成色好的,昨天刚采的新鲜玫瑰装束。而其他的就只用细麻绳在花枝处缠绕几圈打了个蝴蝶结。
两种样式的分装在两个大篮子里,林予自己提一个,而后顺手将另一个让林给提着。
就在把花篮递给林给的时候,林予清晰地观察到林给上一刻还冷淡的脸上,霎时涌上了一抹难言之色,拎着花篮的手如同假肢一般僵硬着,垂头看了一眼,片刻后又抬眸凝着她,眼里有些不情愿。
“怎么了?”林予狐疑地问道,顺势往他手上瞟了眼,顿时了然。
林给手上那个,是她为了应景专门用红白两色搭配出的一个形似爱心的图案,在她看来这没什么特别的,反正古代人又不懂,她就当图个乐。
只是她在搭这个图案的时候,林给刚好在边上,她就随口说提了一嘴此为何寓意,谁知这人一听脸都红了。
想到方才林给听到她说了之后,又泛起红的耳尖,再瞧瞧现在这神情,林予不用想都知道,这位纯情大少爷该是又不好意思了。
林予将两人手上的花篮对调了一下,抬头笑道:“这样可以了吧?”
林给避开她调笑的视线,移步走开,“走吧。”
“啧啧,这么纯情真的好吗?”林予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兀自乐了一会,才紧跟上去。
今日去镇上的人挺多,两人行至村口的时候,恰巧碰上了赶集大部队。在这群人的前面是一辆用驴拉的板车,上面放着各种麻袋,看样子应是各家带去镇上卖的粮食。
赶驴的是一老伯,认得林予,两人还没走近,他就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林家丫头,也上镇上去啊?”
林予点头应着,“是啊。”
“那快来,把手里那东西放老伯这车上,一会有的走了,提着多费劲。”
“好嘞。”能空手徒步又何必提着一大篮东西遭罪,所以林予爽快地应着,将手上的花篮放置在板车一角,而后又接过林给手中的放了上去。
篮子放好,林予领着林给走在老伯身边,帮他拉着栓驴绳。
天气炎热,一行人走了一段路便在路边的树荫下歇脚。道路两旁树林阴翳,林予在蝉鸣叫嚣中,拨开灌木丛,循着水声找到一处溪源。
她拿用竹筒做的朴实版水杯装了一杯水,拧上盖子后才将手伸进水里浸润着。四下密林遮盖,溪水被遮掩的严实,水温相对较低。
丝丝清凉随着水流沁在手臂上,林予舒畅地呼了口气,突然有点后悔没叫上林给,真的太凉快了。
她也没贪凉,泡了一会便起身准备回去。
然当她甩着手上的水渍转身的时候,好似有什么东西从面前的树丛一晃而过。
林予手上的动作瞬时僵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那处,握着竹杯的手下意识收紧,脑子飞速运转着,回忆方才来时的路线,同时盘算着能有几分逃脱的可能。
因为,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闪过的那应该是道人影。
半晌,周围只有蝉鸣和鸟叫,那处树丛再没任何动静,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林予自认视力不赖,但在这一刻突然有些不自信了,她眨了几下眼,再次看过去,是真的什么也没有。
“难道真是视力下降了?”
她嘀咕着转身,兜头撞上一堵铜墙,刹那间跟踩了尾巴的猫,连步后退。
眼看就要一脚踩水里,一只手及时出现将她捞了回来。
“你有毛病啊。”这回林予终于忍不了了,稳住脚一把将林给推开。
她揉着心口,只觉得满身的血液都在倒腾。
“你是属鬼的吗?走路从来没有声,跟你说了多少回别这样,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予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对,都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承认自己胆小,可是林给每次都这样,她的心脏承受得了几次。
许是前几次带给她的阴影,亦或是刚才本就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总之现在林予的各种情绪交织着像是被积蓄在一个容器里,而林给现下无异于戳中了那个闸门,以至于那些情绪没了束缚,骤然间全数倾泻,他也就成了那个承受者。
林给第一次见她如此,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心脏一阵抽痛。他微张着嘴,眼底的冷静一扫而空,转为被慌张取而代之。
林给记忆虽残缺,但并非半点没有,其中走路没声便是尚存的记忆中的一点,这是因为他多年习武所致。
但直觉告诉他这不能说,虽然不知林予出于何种心理留下他,但他有预感,如若林予知道自己并非完全没有记忆,定然不会再任由自己待在身边。
林给自知不会久留,但也并非当下就离开,他还有许多事需要弄清楚,而林予身边无疑是目前最安全的藏身之处。
所以面对林予的发泄,他一言不发地受着,心里想着但愿她发泄完能够好受一些。
但林予并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这次她真的被吓狠了,也气急了,直接推开挡在身前的铜墙,径直朝众人集聚的方向走。
林给也没耽搁,紧跟在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大道上。
其他人歇息得差不多了,稀稀疏疏地起身拍着身上的带起的泥土。
老伯见着两人,冲他们挥手道:“快,林丫头,就等你俩了。”
“来了。”林予整理好情绪,换上笑脸,小跑着过去。
身后的林给看着她,眼神暗淡,也朝人群走去。
回到车边,林予将竹筒拿出来,倒了些水在手心,撒在那些花上,而后道:“老伯,咱走吧。”
之后这一路,两人没再有过交流,但林予能察觉到林给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毫无隐晦,就那么直愣愣的。
林予没搭理他,但她并不是还生气,只是还没缓过神来。她自知是脾气不过夜的性子,只要劲头过了,就啥事没了。
但这次冲林给发脾气是她自己都没料到的,她不是会乱发脾气的人,偶尔的几次也只是对亲近之人,因为在亲近人面前,人显露出来的往往是最真实的一面。
所以林予发现她是真的下意识将林给当做亲近之人了,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想到这个,她蓦地有些心慌。
一直以来,她将自己定义为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皆抱着旁观者的态度去看待,但林给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由小说书页上的纸片人物变得鲜活起来。
不仅如此,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所见所闻,她很明确地知道无论是林给还是溪水村的人,又或者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
林予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头一回感到迷茫。
他们就只半道休息了一次,之后就一路直奔轩镇,终于赶在巳时到了达镇上。
一群人在进城门后,提着自己的包袱便各自分散,林予和林给也提着花朝城区方向去。
今日是乞巧节,街上比上回林予来看到的还要闹热。
女子身着霓裳,一看便知是精心装扮过的,站在街边翘首以盼,不知是在等友人还是情郎。周边各家店铺门户打开,大众客人鱼贯而入。路边摊位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各式各样地看得人眼花缭乱。
林予四处张望着,人群拥挤,一不小心便被人推上一把。
林给在其身侧,伸手虚环着她,以避免有人再撞上来。
林予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沉吟片刻,她拉起林给的手腕往偏道上走,那是个住宅小巷道,只有些卖菜的摊位,人不多。
两人挤出人群,林予这才喘了口气,心里不得不感叹着过节的威力,这还只是个乞巧节,要是过年,那场面不得赶上春运了。
她把篮子放在一旁的石阶上,转头正准备去问问边上的大娘,就感觉手腕被人握住,“你要去哪?”
林予抬头就见林给看着她,眼眸在阳光下越发黝黑,林予在里面清晰地望见了自己。除此之外,她还在他眼眸身处瞧见了一抹熟悉的神情——委屈。
跟她第一次瞧见的一模一样,就是要被抛弃的大狗狗眼里的那种情绪。
林予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挣着手,没挣开,只好解释道:“你在这等一下,我去找那边的大娘问个事。”
听到这话,林给才将手松开,眼里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林予没管他,直接走了过去。
“大娘,大伙都往那边干嘛去啊?”林予蹲在一卖黄瓜的大娘身旁问道。
那大娘起先没反应,过了一阵才转过头来,满脸褶子,嘴唇蠕动几下,开口:“你说啥?”
林予重复了一遍,大娘又反应半晌,偏头问一句:“你说啥?”
这时边上一老伯好心提醒:“姑娘,问我吧,她耳朵不好使。”
林予了然地点点头,转了个方向,找老伯了解情况去了。
最后了解完,林予跑回去,林给以为可以离开了,就见她突然从篮里挑了朵粉色的玫瑰,又折回去送给那个大娘。
林予本来是想送白色的,但是怕老人家误会,毕竟大多数人眼里白色的花寓意都不怎么吉祥,红色又太艳。所以最后折中选了粉色。
大娘收着花,笑得眯起了眼,那双粗糙的手拉着她的手搓着,眼里满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