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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醒来的第四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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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闲适的倚在窗边,逆着光。
光影藏匿了他的脸容,勾勒出他高挑的身材,宽展的双肩,薄削挺拔的后背……
秋意渐浓的时节,他穿一件纯黑的衬衣,休闲款式的西装裤,整个人的气质深沉内敛,像一片广阔静谧的湖水,狂风暴雨抵至眼前也掀不起丝毫波澜。
阳光从窗外倾入,干燥细小的尘埃在那片四四方方的区域里无声飞舞、躁动。
他不受所扰,轻微勾首,专注浏览手机上的内容,未曾察觉落在身上的视线。
殷如瑟就那么呆呆的望着,几乎烙印在脑中的少年的剪影与男人缓慢相融,最终合二为一,成为十年后的周遇时。
她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遇时用手机看完一封工作邮件,抬起头,毫无征兆的触及一双清澈的眼睛,明显愣住。
殷如瑟没留意他的僵滞,因为就在同时,她也别扭的别开脸。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风轻轻吹过,两人都有些局促。
殷如瑟搞不懂,午睡前只有她一个人来着,就算是探病,他可以在外面客厅沙发上坐,不用特地呆在病房里……跟她同处一室。
周遇时没让沉默延续太久,稍作调整,口吻尽量平静地问:“吓到你了?”
是她熟悉的声音,不过声线比记忆中沉了些。
殷如瑟轻轻点头,很快意识到这是个示弱的举动,随后又拧起眉心倔强的摇了摇头。
她才不会被他吓到。
周遇时看出她的心思想法,笑着道:“我在附近办事,顺道来看看你。”
用了‘顺道’一词,是不想病人太过介怀,也是对他突然出现的解释。
其实在过去的十年间,他是安颐医院的常客。
殷如瑟不知情,只当字面上的意思,干巴巴的哦了声,闪烁的眼神在他脸上稍做停留,未足两秒,‘嗖’地迅速移开。
虽然只看得个大概,还是莫名心虚。
“好奇我现在的样子?”周遇时把手机放在窗台上,端正了站姿,静待她的重新认识。
殷如瑟迟疑了一小会儿,目光轻轻落在他的身上。
窗外的阳光过分明媚,仍看不清他的脸容。
那身高倒是与阿鸣旗鼓相当,褪去十七八岁时文质彬彬的少年感,经过岁月的沉淀打磨,长成了成熟的男人。
“你长高了……”她讷讷地评价。
周遇时只是回应的笑笑,并未说话。
殷如瑟又挑剔的去看他宽阔的胸膛,黑色的高级面料以一种松弛的状态熨贴着他的身体,隐隐约约描画出富有美感的肌肉线条。
视线轻描淡写的向下扫去:平坦的腹部、劲瘦的腰,匀称笔直的腿……
“没胖。”她语气里带了点儿不明就里的失望,心里却有几分满意?或者该说庆幸?
终归,他没有横向发展,更没成为她固有印象里30岁左右就无法控制身材的、大腹便便的总裁群体中的一员。
周遇时秒懂她在意的根本,谦逊道:“有晨跑,保持身体健康。”
这话里炫耀成分居多,殷如瑟撇撇嘴:“挺好的。”
“你要不要再看看别的方面。”周遇时循循善诱的做着建议,向前迈出两步。
仅是这样的两步,他从模糊的边界正式走进她的世界。
那张足矣与她丰富想象力媲美的脸,清晰映入她的眼帘。
好看是一定的,也当得起‘俊美’二字。
只是,该怎么形容呢?
与之相较,殷如瑟更熟悉十八岁的周遇时。
那时他少年老成,敏锐、犀利,看似冷清,骨子里却有热血翻涌,生命时刻都在有力的脉动,滚烫、耀眼,而又夺目。
二十八岁的周遇时,通身温润,棱角尽收,不着痕迹的藏起尖锐锋芒,以便他随时蛰伏,蓄势出击。
好看的皮囊不及融入骨血的人格魅力,永远静水流深,永远海纳百川,永远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殷如瑟看着他,像看青山远黛,浮光云海……怎么都看不真切。
心里甚至有个声音在怀疑,他真的是周遇时?
她不由自主坐起来,支撑身体的手臂最大限度的打直、倾身,连眼神都使上了力气。
“变化很大么?”周遇时又笑了,被她这个反应气笑的。
再让她寻寻觅觅的看下去,他都要忍不住做个不少于八百字的自我介绍。
殷如瑟回过神,匆匆忙摇头,靠回床头:“现在的你很好,真的、很好。”
磕磕巴巴的做着肯定,没敢多看他一眼。
十年呈现在父母身上是衰老,在大姐二哥的那里是累积,阿鸣则是真正意义上从小孩儿到成年人的成长。
而周遇时不是变化,是惊人的版本更迭……
从初级进阶到如斯完整的终极形态,只用了十年?
殷如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感受。
他站在床尾,表情柔和,姿态从容,都是他有心制造的表象,是愿意对她展现的部分。
她预想过他们的距离会拉开很远,没料到竟然那么远……
她瞬间意识到这十年只有自己停在原地。
对于其他人而言,十年前的种种早已是过眼云烟。
这一点在周遇时身上体现得格外明显。
明显到,只要出现在她眼前,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刺痛。
周遇时察觉她情绪忽然低落了,想要说点儿什么,被她先一步抢白:“就是——”
殷如瑟揪着被角,垂着脑袋,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谢谢你来看我,我挺好的。能吃能睡,有追不完的剧,用不完的零花钱,穿不完的新衣服……而且,今天我就要出院了。其实你不用来看我,顺路也没必要。”
她越说越小声,末了,无处安放的眼神重新注意到摆在床头的花束。
不署名的祝早日康复,这就是进化成终极版的周遇时对待她的态度。
“不是都送花了吗,为什么还要特地顺路来一趟啊……”
她弱弱的怨念。
周遇时眼皮跳了下,这是在嫌弃那束花呢,还是在嫌弃他?
殷如瑟把该说的说完了,下个流程轮到探病的人识趣告辞。
等了半天,余光里男人的身影愣是没有移动的意思。
她没辙,怏怏地抬起头。
周遇时也在看她,皱着眉,表情严肃得让她想起念书那会儿,每天早上拿着戒尺守在学校门口检查学生仪表着装的教导主任……
殷如瑟本来就有点儿怵他,往常这时候护士姐姐该来病房转悠了,偏偏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破罐子破摔,要哭不哭地:“你到底来干嘛的,哪有你这样的强迫式探病……”
窗台上的手机响了,周遇时眸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浓情绪褪去些许,淡道:“你等一下。”
转身,接电话。
不在他的视线范围,殷如瑟如获大赦,松懈的沉下双肩,一口气还没舒完,周遇时的电话打完了,扭身看来,她立马捋直脊梁骨,如临大敌的盯他。
周遇时:“……”
殷如瑟:“QAQ……”
周遇时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她的压力来自十年后的他本身。
于是,他三度转身,只留给她一个无可挑剔的侧影。
至于问他到底来做什么,答案也很简单。
“很高兴你醒过来了,我来履行未婚夫的义务。”他淡声陈述。
殷如瑟披散着长发靠在床头,怯怯的望着他英挺成熟的身影,心理活动很强烈,面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狗男人,升级得太彻底了。
*
周遇时很想在病房多坐一会儿,奈何时间不允许。
走之前他告诉殷如瑟,要去欧洲的哪儿,来回大概得忙半个月。
有点儿交代行踪的意思?
殷如瑟听着,点头,没敢对他这个行为做仔细深究。
只求这尊大佛快点儿离开,祝他一路顺风!
在她强烈且沉默的祝福下,周遇时原本都走到拉门那处了,忽然身形一定,回头问她:“你现在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殷如瑟:“我记不住……”
同时不忘敲打自己:要是他问你为什么不通过微信好友,一定要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还要坚持说没捣鼓明白!
“正常的。”周遇时理解的点了个头,折返回来,这次走到床边,她身侧,“你打给我。”
旋即,他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手机就在枕边,殷如瑟老实巴交的给他打过去,新建联系人,保存通讯录。
周遇时又问:“微信呢?”
殷如瑟一下子紧张起来:“什么、微信啊?”
这个反应不行,都不够真实!
“手机给我。”周遇时象征性征求了她的意见,从她手里轻轻摘走她醒来后最喜欢的玩具,边操作边说道,“我猜阿鸣会在第一时间给你准备这些,教你怎么用,所以我昨天问他要了你的微信。不过你没有通过,应该还没熟悉使用方法,好了,这是我,点头像进次级页面,可以给我做备注。”
询问?
没有的。
解释?
那也是不需要的。
周遇时直接给她一步到位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发微信也行。走了。”
展开风衣外套穿上身,动作利落,背影帅气得像电影里要去赴枪战的男主角。
殷如瑟目送他离开,望了一眼回到手里的手机,就……
打不过,完全打不过!
气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