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缘》穿行四季

33、相思雨

　　深秋的清晨，闻武是被冻醒的，一睁眼看到的居然是银杏林金黄的树冠，而不是宿舍上铺的床板。
　　全身酸疼的爬起来，身上脸上薄薄的一层白霜，风瑟瑟而过，闻武打个寒噤，一串喷嚏连贯而出。他搓手跳脚的跑出了银杏林，回头再望，满心疑惑：怎么会睡在这里整晚？忽然就想起了灵玉，他最后的记忆是让他脸红心跳的、灵玉唇齿间的清凉……
　　可是怎么就到林子里了？闻武挠着后脑勺在那里发呆：难道做春梦了？灵玉这个人也只是他梦里的一个影子？这是，梦游了？
　　闻武裹紧外套奔回宿舍楼，同宿舍的哥们儿正围在一起吃早餐，见了他异口同声：“夜不归宿！你被那个美眉勾到哪儿去了？”
　　闻武怔住。
　　室友们立刻换了“了解了解，不多问”的表情，拍拍闻武的肩，或鼓励、或艳羡、或给予厚望：
　　“那美眉天使面孔啊，堪称神仙姐姐，艳福啊！”
　　“这么快就夜不归宿了，兄弟你狂起来不是盖的！”
　　最后离开的室友说：“昨晚上校花还来找你了。”
　　“岳静依来找我？”
　　“说是她回家了，你们家让她帮你带了冬衣，岳美人是借口吧，哈？”

　　雾水再次笼罩闻武：这么说，他没做梦，灵玉也不是他梦里的精怪女孩，而是真真实实出现了的。那个吻是真的吗，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让他露宿在外？
　　下午两节课后天光还大亮着，闻武就去了药学院的银杏林里。他依稀记得好像与灵玉约好今天在这里见最后面，依她的脾气，她一定会去那里找他的。
　　等待从明媚的秋日午后开始，到日落、到月升、到满天星斗暮色苍茫。闻武从静坐、到徘徊、到焦急、到沉默，他没有等到灵玉。直到所有的宿舍都熄灯，银杏林夜漆黑一片，他还在等。或许下一秒，她会淘气的突然跳了出来，牵着他的手说：“我藏起来看了你好久呢。”
　　可是这一秒始终没有出现，永远都是下一秒。夜空银亮的月冷清清，他也冷清清的。
　　惝然若失间，闻武忽然的害怕：他对这个牛皮糖的灵玉，好像有些不舍了……

　　回到广寒的灵玉把自己关在自己的百花馆里，天黑时分又冲了出来，一口气奔到琉璃井边趴在井沿上慌慌张张的找。他看到闻武在林子里等，忍不住的就笑了，亮晶晶的眸子像燃着两簌火焰，可随之就黯淡了。一晚上，她就这样坐着看向人间，纹丝不动，只是定定的看着闻武。今晚的闻武等的不是严小可，他知道世界上还有个“灵玉”，知道“灵玉”的心里有他。
　　而她，却在云深处……

　　嫦娥走了过来，轻拂灵玉的发髻：“别看了，还能怎么样呢？”
　　灵玉扑闪下酸困的眼睛，说：“为什么？我不当玉兔、不要长生、不在天上呆着都不行吗？”
　　嫦娥手指掠过井面，闻武的影子随之消失。
　　“别动！”灵玉固执的推开嫦娥的手腕，点开井水，目不转睛的又看着那片银杏林。
　　“何苦呢？”嫦娥叹气。
　　灵玉有怨气：“看都不让看么？”
　　嫦娥无奈，良久，走了。
　　人间秋夜，闻武呆呆的望着明月；月里，灵玉守着一口琉璃井痴痴的望。两人都是一身霜气。

　　灵玉看着看着，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掉在井里，圈圈涟漪叠加，闻武的身影被两轮扩散的水波荡漾得模糊不清。灵玉的眼也被泪花模糊了。
　　毫无征兆的，月下的闻武被忽如其来的秋雨打湿了外套。他仰起脸来，疑惑的看着清朗的夜空，澄澈的没有一丝乌云。这细蒙蒙的毛毛雨是从哪里来的？秋天的雨水却带着异样的温热，迷蒙如雾，直润进他的心里去。淋雨的闻武像被阵阵暖意包裹着，心都暖了，说不出的妥帖。
　　怎么会这样？
　　夜浓更深，闻武没有等到灵玉。为什么她没有来？她也像严小可那样，心情反复的来折腾他吗？闻武心里难过：为什么他总是被摆布？他只想倾尽全力的去喜欢一个人，想被真诚的对待，这么简单的愿望竟是无从实现。
　　灵玉，你也是游戏人情感的人吗？
　　闻武失落间想到了灵玉的“绝症”，他忽然迫切的想见到她，想知道她还活着、依旧安好。
　　闻武不得不承认，对于灵玉，他是有些喜欢的，因为她的勇气和执着。

　　挪着僵硬的腿向宿舍楼走去，闻武头晕脑胀的只觉得冷。经过通宵自习室，他晃晃悠悠的就走了进去。此时自习的同学都是快要考试准备熬通宵的，趴在桌子上恨不得一夜有三十六个小时，闻武的到来是教室里唯一移动的人，很是引人注目，何况还是淋了秋雨的落魄样子。
　　严小可在她的老座位上，见闻武直愣愣的向自己走来，她放下书昂起下巴，露出很不欢迎的尖锐表情。
　　闻武停在她面前，坐下来，没有惯常温和周到的笑意，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他想着自己摇摆的心思，想着灵玉的勇气和执着，还有严小可这些年来对他的折腾。

　　严小可对闻武昨天护着灵玉的事耿耿于怀，她鄙夷的目光看着闻武，随时准备痛骂他。
　　“女孩子就了不起吗？”闻武忽然说，小可听的莫名其妙。
　　闻武接着说：“你们高兴时发誓许愿甜言蜜语什么都能做，一翻脸就是陌生人，我像傻瓜吧？这样玩很开心，是吗？你为什么不回答？”
　　严小可瞪他：“发什么神经，别打扰我看书。”
　　少有的，闻武丝毫不在意严小可的嫌弃，他自顾自的说：“你不是灵玉，你不值得我坚持这么多年。”
　　提起灵玉，严小可瞬间就翻脸：“你走开！”
　　闻武仿佛没听见，说着：“我就像只狗，哈巴狗。你们高兴时我追上去，不想被一脚踢开；我老老实实的躲开，你又拿着糖来逗我。我这样很听话很傻也很逗乐是不？凭什么你可以这么潇洒，凭什么每次你都能全身而退？严小可，我受够了，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惹不起我躲起。我再也不会任你摆布。”
　　闻武起身走了，像他进来时一样的飘忽。
　　“神经病。”小可看着他离去，好久才愤愤的嘟囔一句，却又失了神，发起了呆。

　　闻武病了，高热、咳嗽、一度昏沉沉的说胡话，被送到医院打点滴。这期间岳静依恰好来了，看他烧的迷迷糊糊的，登时急了，请了假陪在病房给他陪床端饭递水，又买了无数水果补品，细致耐心到极致。
　　闻武的舍友都识相的回了学校，不当碍眼的灯泡。正遇见严小可，便通知她：“严小可，闻武高烧住院了，你也不去看看？”
　　小可立刻想到他昨晚湿淋淋的一身雨水，心里着急，问：“什么病，重吗？”
　　“感冒了，你们是一起长大的邻居，去看看他吧，岳静依也在。”
　　小可皱缩的眉头随意展开，转了不屑：“岳静依在就行了，我去了给他添病。”

　　闻武病转好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打发走岳大小姐，一堆客套的感谢词后，他正掂量着理由和用词。岳静依把水果洗净放在他床边的桌上，盈盈起身：“你休息吧，我走了。”
　　闻武低头不语。
　　岳静依微微的笑：“不打扰你休息了，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给我打电话就好了，父母都不在身边，同学就是最亲的人。替我问严小可好，很久不见她了，经常会想起高中时候的事情，觉得挺有意思的。你们之间相处的多，我也挺羡慕的，可惜我被爸妈关在琴房和练功房里，同你们玩的少。”
　　岳静依说着就要走了。
　　闻武知道她的心意。忽然觉得岳静依和自己是一样的：无论多么骄傲、多么不甘，在喜欢的人面前终究是没有底气可言。不同的是岳静依不会像小可和灵玉那样折腾人，而他也不会像小可那样给喜欢自己的人难堪。
　　只是心念一动之间，闻武脱口而出：“小静……”
　　岳静依脚步一僵，定在那里走不了了——这是闻武第一次这样呼唤她，意义非凡。
　　恰在这时门被敲了几下才慢慢的推开，是闻武的室友回来了，管岳静依一口一个“弟妹”的叫，又调侃两人几句暧昧的话，说得岳静依红了脸，闻武也讪讪的，却不反驳。
　　“唉，闻武，我碰见严小可了。跟她说你病了，她怎么连你病情都不问一句，陌生人似的，她是你邻家妹子吗，没错吧？还是我们记错了？”室友啰啰嗦嗦的汇报着。
　　闻武只听不说话。岳静依也装没听见，给闻武倒杯温水递在手里，眼睛含着笑意和羞赧，秋水般明亮。闻武终究有些尴尬，接过水回她一笑：“谢谢。”
　　闻武的手被水杯的温度暖的烫贴，想：其实这样也挺好，和岳静依在一起，他踏实、不累、有尊严……

　　琉璃井边的灵玉终于转身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