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EP1：再会 ...
-
制服，ok。
领结，ok。
对着镜子又检查了一番后，凪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的……”
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她拎起包出了房间，拿起桌上的便当塞进包里后，坐在玄关处穿鞋。
“我出门了。”
对着除她以外空无一人的屋里小声打了招呼，她就出了门。
★
让凪没有想到的是，她在那个山中小镇居然一直留到了小学毕业。
搬家那天，凪憋了泪的眼眶红红，咬着唇一直紧拽着翔阳的衣角不放。
“嘛，小凪你真是的，再这样撒娇下去会被小翔讨厌的哦。”
一旁的小鸟游绫——凪的母亲见状，有些好笑地说道。
“……”
凪在听到母亲说会被讨厌后，明显有些慌了。犹豫了半晌，她才慢慢地松开了手，只是表情比刚才更加泫然欲泣了。
“你，你别哭啊。”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翔阳最终也只说出了这一句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劝慰，但他自己心里也对即将到来的分别感到有些难过。
“可，可是……说不定再也见不到小阳了……”
凪一开口，声音也带着哭腔的鼻音。
“不会的，总能有办法再见面的，更何况，我们又不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联系了啊。”
伸手揉了揉凪的发顶，翔阳试着露出鼓励她的笑容。
“那，小阳你不可以忘记我哦。”
想到就算分别了确实还可以电话聊或者写信，凪对于可能再也无法相见的担心和恐惧总算是淡了些。
“那不是当然的嘛，凪可是我重要的朋友啊。”
翔阳见她好像没那么难过了，松了口气，笑容也轻松了起来。
“那约好了哦，绝对，绝对不可以忘记我哦。”
用手背揩掉眼角的泪，凪终于打起精神，伸出右手的小指。
“嗯！约定好了！”
翔阳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她的。
另一边，已经指挥搬家工人搬完东西的小鸟游诚一，也就是凪的爸爸看到这一幕，和身旁的绫交换了一下视线，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笑意。
不过，虽然很不想打断两个孩子的互动，但是时间差不多了，诚一于是只好上前当那个折散朋友的“恶人”。
他对凪催促了一句“和朋友道别完了就快上车吧”。待凪上车，诚一转而看向翔阳，冲他点了点头。
“翔阳君，这几年多谢你对我们家凪的照顾了。”他说着，轻拍了拍翔阳的头。“那么，代我向你的家人问好。”
语毕，他自己也上了车。
货车发动的时候，凪摇下窗往外探出头，对着翔阳挥手：
“小阳，约好了哦，要保持联系啊！等到了新家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货车开始向前行驶，两侧的风景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凪看见翔阳追着车后跑了一截，对她大声地喊再见，她也更加用力地挥动手臂。
最后，担心凪着凉的绫关上了窗，而凪终还是没忍住分别的难过大哭了起来。
所以她当初才不想交朋友，因为一旦关系要好，分别就会成为一件很伤心的事。
（但是……）
哭累的小姑娘靠进母亲的怀里昏昏欲睡，却还是在心里想着。
（与小阳成为朋友这件事，我一点也不后悔呢。）
道路向前延伸着。
一切尚未定数。
★
三年后——
初夏的阳光还不算毒辣，但已经隐隐有了躁热感。
凪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只为搭乘新干线赶往仙台。
从那次搬家之后，小鸟游一家又重新回到了南部。半年前搬到名古屋市后，听说终于可以暂时不用担心又调职了。
有时候，凪也会在心里埋怨自家父亲太过能干以至于到处调动，哪里不够人手了就派遣过去。
不过她还是明白的，父亲是为了她和母亲，为了这个家而努力工作的这件事。
她没法为自己因此交不上好朋友去责怪辛苦工作的父亲，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搬家后变得愈发不擅交际。
不想让父母担心的她一直撒谎说自己在学校过得很好，可天知道，在学校里她始终是独自一人。
至今为止，她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就只有日向翔阳一个。
在分别的三年里，她与翔阳如同约定的那样始终保持着联系。
这一次也是因为翔阳给她说自己终于能参加排球比赛了，她才想着要去现场给他加油的。
她还记得是在小六那年入冬不久，午休吃便当的时候，翔阳第一次提起想打排球的事。
“小阳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排球吧？怎么突然想到的？”
在凪提问后，翔阳就把原因告诉了她。
“原来如此。”凪点头表示明白了。“那，等小阳比赛的时候，我一定会到现场给你加油的。”
翔阳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嗯！有凪给我加油的话，我一定会赢的！”
即使三年过去了，凪也依然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的承诺。
或者说，只要是与翔阳的约定，她都牢牢记在心里。
“我看看……在东京转东北新干线……要四个小时才能到啊……”
坐在往东京方向的东海道新干线上，凪研究着路线，忍不住小声嘀咕。
虽然算了下时间应该是能赶上看翔阳的排球初赛，但是这样匆忙赶路还是太辛苦了些。
（三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小阳有没有长高些呢？）
心里为着即将到来的重逢小小的激动着，凪看向窗外极速掠过的景色，原本紧绷的表情也缓和了些。
真期待啊，与小阳的见面。
★
——只是，有很多时候，期待都是不如人愿的。
到了仙台，因为不知道怎么走，凪绕了不少远路。胆小的她好不容易找了个看上去和善的大婶问了路赶到仙台市市民体育馆时，距离翔阳说的比赛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啊啊，我真是的，居然迟到了这么久……）
心神焦急的凪急忙从观众入口上了看台，视线扫过正在进行比赛的排球场地，一眼就捕捉到了身着1号球服的橙发少年高高跃起的身姿。
她只觉得眼前一亮。
“加……”
打气的话才刚脱出口一个单音，就见翔阳手掌重重击打在球上将其扣在了网对面的场地上。
得分了？
凪怔了怔，不是太懂排球规则的她看着场上的比分牌，却看见标着北川第一的那边数字由24翻到了25。
裁判员双臂交叉在胸前，含在口中的哨子吹响两下。
她隐隐听到了什么最后一球真是可惜之类的话语，但一时半会，她的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诶……？比赛结束了？输了？谁？小阳他们吗？……）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垂首站着的橙发少年，从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对于输了比赛的不甘即使相隔甚远也让她犹如感同身受一样。
心，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委屈感，就像是输掉比赛的人是她一般。
好后悔……
如果她没有迟到。如果她可以在他比赛时为他加油。
即使心里明白那样也不一定会改变结果，但她就是忍不住在心里责怪自己。
她失约了，明明早就约定好的事，她却没能做到……
过了良久，凪才终于从发懵的状态缓解过来。她有些浑浑噩噩地从观众看台走了出去，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等待翔阳他们。
天色渐暗，夕照笼罩了整座城市。
等了许久的凪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正要迎上去，却听到他似乎正在对着谁大喊：
“如果！如果你是君临赛场的‘王者’的话！！我就要将你打倒！然后成为那个留在球场上最久的人！！”
凪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自己的青梅竹马站在台阶上，而台阶下方是赢了他们的北川第一中学的其中一人。
显然，翔阳刚才的话就是对着他喊出的。
（小阳……）
望着比印象中抽高了一些的身影，凪有些恍惚。
哪怕他此刻泪流满面。
哪怕他此刻声带哭腔。
但那双金栗色的眼里，依旧如初遇时一样，闪耀着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去相信的亮光。
噗嗵。噗嗵。
心跳的速度变得有些不同。凪攥着衣襟，突然清晰地明白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如此……我对小阳……）
那个北川第一的人对翔阳说了什么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而翔阳像是憋了一大口气，回过头来就对被他硬拉来陪他比赛的两位友人郑重地鞠躬道谢。
“小阳……”
晃神间，他好像听到了凪的声音。他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来，就瞧见了从角落里走出来的少女。
“凪？没想到你真的赶来了啊……不过，让你看到了我很逊的一面了。”
翔阳胡乱的把眼泪抹去，强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试图掩饰自己的窘态。
谁知站在那里的凪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顿时，连带着被翔阳拉来帮忙比赛的泉行高和关向幸治，三个男生陷入了一阵兵荒马乱。
“凪？你怎么了？是肚子痛吗？是肚子痛吧？”
不知所措的翔阳胡乱地问着，得到的却只有凪摇着头，却仍未停下的低泣。
搞不懂她到底怎么了的翔阳搔了搔头，想不出更多宽慰话语的他只得笨拙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
带着哄劝意味的举动总算安抚了凪的情绪，瞧见她哭声渐止，三个大男孩总算是松了口气，但不可思议地，原本还因为惨败的球赛而低落的心情，竟像是被突然打断了般荡然无存了。
“所以小鸟游你到底为什么哭啊？”
关向幸治这样问道。
他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安慰情绪低落的翔阳，谁知经这么一折腾，翔阳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他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小鸟游能有这个本事让翔阳快速地从低落中脱离了。
毕竟从以前开始，只要是关于小鸟游的事，翔阳都会优先做出反应。
那样子与其说是特意去关心，不如说是完全出自下意识的在意。
——……嘛，不过，某人自己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就是了。
“对不起，我……我只是……小阳输了比赛，很难过。”
自己也明白刚才有多失态的凪脸红地低下头，用小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心绪有多纷杂。
虽然她会像刚才那样大哭，的确有一部分理由是对翔阳他们输了比赛的不甘心，但追根溯源，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满溢而出的感情一时自控不住，才会化成泪水倾泄而出。
尽管有点傻，但她确实因为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平复下来。也多亏如此，翔阳好像也从刚才的低落中振作了些。
“什么啊，那是。”
想到她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大哭，翔阳忍不住笑出声，心底最后一丝因为先前的比赛而产生的别扭也彻底烟消云散。
（原来我还是能为他做些什么的……）
看着他不再似刚才那般勉强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凪抿紧的唇也有了小小的上扬弧度，湛蓝的眼中也浮起一抹柔软。
心下对于自己将做出的选择又更加坚定了几分。
★
和泉行高与关向幸治道了别，翔阳送凪前往新干线车站。
一路上，翔阳始终拉着凪的手，就像他们曾经相伴的那些日子一样。
望着从以前起就一直走在她前面的少年的背影，凪沉默了良久，才低声开口：
“对不起，小阳。”
“为什么凪要道歉？”
像是不明白她道歉的原因，翔阳侧头看了看她，问。
“我失约了……明明约好，等你比赛的时候一定会来给你加油的，可我却迟到了……”
凪说着，神色也跟着黯然了不少。
“啊，是这个吗……”
翔阳这才明白了原因。
倒不是说他不记得这件事了，甚至可以说，当时在看台上没有看到她让他低落了好一会儿。
但之后完全沉浸在比赛中的他很快就把她没出现的事抛在了脑后，再加上刚才见面时的混乱状况，他才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虽说他想要安慰她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从以前起这个小姑娘就是个认死理的，如果用那样的话安慰她，只会让她更加低落。
一时半会，他竟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很快的，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因为凪虽然还在为迟到的事自责着，却很快重振了精神，抬头迎视着他的目光。
“不、不过！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迟到了！小阳也是，”她说着，被他牵着的手稍微用力地握了一下，“下一次，一定要赢啊。”
翔阳听到她的话，心中忽然被一股似曾相识的温暖填满。
当年他第一次提出想打排球的时候，就连阿泉和幸治都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只有凪，在听到他说想打排球后，非常认真的对他说会给他加油。
他还记得的，那时的他在听到她的鼓励后，心里也是忽地就被这样的温暖充盈着。
凪不擅长运动，也没什么喜好，但唯有对于他的事，她总是很认真地对待。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无法对她为迟到而道歉的话语说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样轻飘飘的安慰。
那样带了点否定色彩的话语，对于认真看待这件事的人是一种侮辱。
所幸的是，她已经自己从那样的自责中脱离出来了，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啊。”他也回握紧她的手，眯眼露齿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下次我一定会赢的！”
新的约定缔结，然后——
★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饭桌上，小鸟游夫妇坐在一侧，凪坐在另一侧，双方看起来就像在协商着某件重要的事。
“是的，爸爸，我决定好了。”
用力的点了点头，凪的眼神十分坚定。
那是诚一的印象里，女儿从没有过的样子。
“可是你才十五岁，一个人搬去那么远的地方住也太……”
诚一说着，心里却已经有些动摇。
他其实不算是个好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一直对女儿和妻子多有疏忽，好在妻子一直很理解他，但女儿有所缺失的童年，他实在找不到弥补的方法。
所以，对于女儿从小到大第一次提出的请求，他是很想答应的。可再怎么说，她独自去到远离父母身边的地方去读书什么的，为人父母的本就不放心，再加上女儿那向来胆小爱哭的性格……
“亲爱的。”
这时候，绫忽然伸手拍了拍诚一的手背，示意由她来问。于是在和她对了一下眼神后，诚一点了点头。
“小凪，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小翔吧？”
绫微笑地看着女儿，问。旁边的诚一听罢，挑了一下眉。
“……是。”
咬了咬下唇，凪最后还是认真地回应了母亲的提问。
“我想也是呢，毕竟我们家小凪自从与小翔相遇后就开始有所改变了。”对于女儿毫不闪躲的回答，绫掩唇轻笑。“嘛，妈妈我其实是投支持票的哦，毕竟是小凪自己做出的决定，我相信一定是你认真思考过的结果呢。不过，要怎么说服爸爸就要靠你自己喽。”
绫的话让诚一皱了皱眉，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绫对他投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只好耐着性子先听听女儿要说什么。
凪明白母亲是在帮自己，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上父亲那双与自己颜色相似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爸爸，我很抱歉提出了这么任性的要求。但是我……我觉得，如果能去那里，我一定可以获得什么……虽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有这样的感觉，那一定是现在的我再这样继续下去绝对无法拥有的东西……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所以，希望您能相信我，支持我的决定，拜托了。”
说完，凪从椅子上站起身，然后朝着诚一深深地鞠了一躬。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就那么做吧。”
第一次听到女儿说这么长一段话不露怯的诚一脸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终于别过脸，丢出这么一句话。
“！！谢谢爸爸！”
得到了诚一的认同，凪惊喜极了，原本还有些忐忑的神情瞬间被开心的笑花替代。
眼角余光瞥见女儿久违的笑脸，诚一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只要能看到女儿的笑容，答应了她这不算过分的要求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真是。
女不中留啊。
★
道路两旁的樱花正开得烂漫。
凪怀着期待，早早地就等在了校门口。
虽然时不时从她身边经过的人会对她投来打量的眼神，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站在那里，只不过随着进校的人渐渐变多，她的头埋得越来越低，拎着制服包的双手也越攥越紧。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打退堂鼓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终于自她面前响起：
“凪？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猛地抬起头，瞧见推着自行车的翔阳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终于眉眼舒展露出了笑：
“我考进乌野了，从今天起我们就又是同学了哦。”
然后，在翔阳惊喜的目光注视下，她伸出了手。
“请多指教啦，小阳。”
翔阳一把握住她的手，脸上的笑容又更添了几分暖意：
“哦！请多指教，凪！”
★
在那个春寒料峭的四月。
少年与少女再会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EP1：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