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务员》霓妮公主

5、第五章

　　事故调查组进行了第二轮谈话。
　　第一个还是钱任重。
　　谈话人：“上次谈话时，你说给秦明哲打电话，第一次占线，第二次打不通。经过我们调查，按照你说的时间，你根本就没有给对方打电话。”
　　钱任重头上冒出了冷汗：“我记得是给他打了电话，也可能是两次都没打通。”
　　谈话人：“其实你想过打电话，又改变了主意，是吧？”
　　钱任重不说话。
　　谈话人：“这说明，你是故意不给秦明哲打电话，而让童一诺转告，这样你既可以不得罪秦明哲，又可以把责任推给童一诺，不管她是不是告诉了秦明哲。如果秦明哲想查封就会找你，如果他不找你，就意味着他不想查封，你也算送了秦局长一个人情。”
　　钱任重：“您这样说，我不敢反驳。从逻辑上分析，也有道理。可是，组织上有没有为我这样的人想过，凭什么他作为一把手明知道企业问题严重，他想通融又不能公开地通融，就让我这个当副职的踩这个雷，让我担着，我也碍于他的权力，迫不得己。谁不知道于正平与企业的关系，秦明哲居然敢说不知道，他的局长是怎么当上的，他也忘记了吗，没有他岳父能有他的今天？”
　　谈话人：“与事故调查无关的事不要再讲了。”
　　钱任重：“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谈话人：“你上次说，秦明哲与童一诺互相很信任，童一诺不可能不告诉秦明哲，你凭什么这样说？”
　　钱任重：“就凭他们日常的关系，童一诺一定是跟他说了，这是我的直觉，虽然我没有任何依据。童一诺跟他说过之后，秦明哲知道岳父在企业，他当然不想去查封，因此，他们两人就有了攻守同盟。秦明哲只装作不知道，只要童一诺不说就行，童一诺保护了秦局长，两人的责任都减轻了，目的是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大家都知道，童一诺提拔秦明哲作用重大，关于他们的关系私下也有些人乱说，这里我就不跟组织汇报了。”
　　谈话人：“有个问题你必须明确，童一诺在接听你电话时，是否答应转告秦明哲，你上次说童一诺答应了。据童一诺说，她当时根本没有答应你，她让你通过她的电话跟秦明哲说话，而你没有说，就放下了电话。”
　　钱任重：“我最后一句话说，让她转告秦明哲，她并没有说不转告啊。”
　　谈话人：“她明确说一定会转告吗？”
　　钱任重：“我作为主管领导安排她工作，她有责任去落实的，这还用说吗？而且是这么紧急的事情。”
　　谈话人：“如果按照你的逻辑，秦明哲知道了情况严重，却又一直没有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没有再给他打电话呢？”
　　钱任重：“我上面已经说过，他是我领导，我要落实他的决定，我给不给他打电话结果都是一样的。”
　　谈话人：“你怎么知道结果是一样的，如果你没有私心，有强烈的责任心，就可以避免这起事故。”
　　钱任重：“您是纪委领导，我不敢反驳。”
　　谈话人：“你能够确认于正平与企业的利益关系吗？有什么证据吗？”
　　钱任重：“无风不起浪啊，网上的炒作那些都是真的，很有可能在账面上查不出来，他入的是干股，公司做假账，作为成本账把他的钱支出来了。”
　　谈话人：“你们吃饭的时候，是谁最先说起烟花厂的问题，是你先汇报的，还是秦明哲先过问的？”
　　钱任重：“是我先汇报的，我实在忍不住了，我选这个离厂子很近的饭店，也是这个目的，想向他当面汇报，因为事情太大，我也实在是怕出事担责任。”
　　谈话人：“可是对方说是他先问你的。”
　　钱任重：“反正我记得是这样。”
　　谈话人：“你放心，我们还会调查其他人的。”
　　钱任重出去后，谈话人对记录的人说：“吃饭现场7个人，司机和另外两个人没注意，不了解情况，剩下四个人，秦明哲与童一诺一个说法，钱任重和徐强一个说法，真相扑朔迷离啊。”
　　第二个谈话是童一诺。
　　谈话人：“上次谈话你说钱局长来电话时，你要把电话交给秦局长，让他直接跟秦明哲说话，钱局长说不用，把电话摞了，可是钱任重否定了你的说法。”
　　童一诺：“这不是我的说法，这是事实。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因为当时我身边没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谈话人：“你能向组织保证你没有说谎？”
　　童一诺：“当然。”
　　谈话人：“你上次说你不知道秦明哲的岳父与企业老板的关系，经我们调查，他们认为你不可能不知道。”
　　童一诺：“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事故当天，钱局长来电话时说在企业遇到了于正平，我才知道的。”
　　谈话人：“秦明哲以前从未向你说过，让你关照这家企业？”
　　童一诺：“他说这家企业问题比较多，要严格严管，别的没说什么，因为他之前并不是我的主管局长。”
　　谈话人：“主管局长是钱任重？”
　　童一诺：“是的。”
　　谈话人：“据我们了解，你的成长进步秦明哲给予很大的帮助，也可以说是他培养了你。”
　　童一诺：“应该说是组织培养了我。”
　　谈话人：“那么在日常工作中，有没有掺杂一些个人感情在里面？”
　　童一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谈话人：“在工作中你有没有报恩心理，而袒护领导呢？”
　　童一诺：“我对任何一位领导都很负责，除此之外，不知道你要问什么。”
　　谈话人：“还是那个问题，钱局长的电话你到底是不是告诉了秦明哲，然后你们两人形成攻守同盟，推卸责任。记住，我们早晚会查清事实真相，说假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童一诺坚定地：“我没有告诉秦明哲。”
　　与秦明哲的谈话如下。
　　谈话人：“上次谈话你开始说不知道岳父与企业老板的关系，后来又说知道他们的关系，不知道他们的利益关系，你难道对于岳父的事情一点都没有耳闻吗？”
　　秦明哲：“我听说过一点，也问过岳父，可是他说没有，而且我劝说过岳父，在我监管的行业里不要介入企业的事情，他坚决否定介入的事，我又没有事实依据，而且，我当时又不分管烟花爆竹行业。”
　　谈话人：“这种利益关系可能转化成另一种形式，与你发生关联，或者你已经程度不同地占有，而你却不自知。”
　　秦明哲：“既然你说我不自知，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谈话人：“你岳父对于你仕途的成长有过帮助吗？”
　　秦明哲：“当然有，他会给我很多指教。”
　　谈话人：“你想过没有，钱任重为什么没有向你汇报，而是告诉童一诺？”
　　秦明哲：“可能他最后认定没有必要查封吧。”
　　谈话人：“你在回避事实，明明是因为于正平在那里。”
　　秦明哲：“两种可能都有，不管怎么说，钱任重是在现场的，他不汇报我怎么知道现场情况的严重性，如果他因为我岳父在场，怕得罪我，那他是出于个人私心考虑问题，现场执法责任就在他，向我汇报是他的职责，我不让他查封，那是我的责任。”
　　谈话人：“童一诺既然对你非常负责，那她应该告诉你钱任重的电话，然后由你决定，可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秦明哲：“这是她的问题，我不知道。如果让我推测，可能她认为钱局长应该亲自向我汇报，才是正常的工作程序，而且打个电话非常简单，没有任何障碍。”
　　“2·16”重大事故调查工作在不断地深入，调查范围也在不断扩大。或许每一个被调查的人都希望，头上的这把刀快点落下来，任杀任剐，只求个心里踏实。这样每天心都是悬着的，真是活要人命。
　　童一诺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工作，让自己更疲惫，更麻木，更不去思想。她无法想象，如果不让她工作，该是怎样的折磨。
　　事故发生半个月之后，召开全局干部紧急会议。市纪委领导传达“2.16”重大生产安全事故调查组第二次工作会议的决定：
　　利兴烟花爆竹制造有限公司董事长金秋实、经理李明吉涉嫌违法犯罪，移交司法机关批捕；市安监局副局长钱任重、市安监局危化处副处长徐强、大明区安监局副局长刘铭，多次向企业透露执法检查信息，接受企业贿赂，涉嫌违法犯罪，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市安监局局长秦明哲、危化处处长童一诺、区安监局局长邓子兴，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停职审查。
　　市委组织部领导宣布：市安监局副局长康恩普临时负责全局工作，暂时不行使人事权和财务权。
　　这与传说中的调查处理意见相差很大。秦明哲与童一诺比想像的要好，还要等待进一步的调查处理。钱任重与徐强被追究刑事责任，在众人的意料之外。但以他们平日的工作作风来看，却也在意料之中。至于为什么秦明哲由原来的撤职改为停职，缘于一个震惊全市的消息：□□岳明宇被停职审查。
　　真是世事难料！
　　岳明宇为了尽快消除政治影响，突显工作业绩，武断地对外宣布对秦明哲撤职，并没有经过市委常委会讨论通过，也没有事实依据。事故调查组以目前调查情况，对于秦明哲进行了停职审查。
　　相比之前传说的童一诺可能失去人身自由，现在只可能失去工作职位，远没有预期的那样恐怖。可是，停职对于童一诺来说同样是可怕的，每天置身于工作环境，却不让工作。头上的那把刀继续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真正落下。
　　秦明哲和童一诺每天跟正常上班一样来到单位，只是无所事事。两人有时会碰面，互相点点头，或者像陌生人一样匆匆而过。在交错的眼神里，有形影相吊的慰籍，也有心领神会的默契。他们不再到彼此的办公室去，因为无需请示和汇报，以及所有的以工作的名义。同事见到他们，简单地问候两句，便不再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