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萝卜坑 ...
-
三年后，荷花村。
一辆驴车缓缓驶入乡间泥路，驴后头搭着个女轿，看不见轿子里的人。
“有贵真是出息，祖坟冒青烟。”
“上回见着有贵家的宝珠，从来没见过这般金贵姑娘。”
“龙生龙凤生凤，花满谷家那个小孙女，见天在田地打转，人家子承父业，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就那样爱种地？”
“那前溪街真真是热闹，前溪书院一开，整条街大变样，有贵家的铺子就在前溪街。这一书院的读书人，孩子受到熏陶，我看有贵家的儿子也不会是个没出息的。”
驴车上，妇人脸色不耐，“那妮子又病了，大热天的也能风寒。”
妇人正是三年前全家搬去镇上的柳氏，去岁，三房家中添了驴车，在镇上也是体面人家。
当家的在李家当账房先生，自家在前溪街的铺子，月月盈利。鸿哥儿在镇上私塾上学，过两年可以考前溪书院。柳氏算是知道女儿到底选了个什么样的好地方，鸿哥儿以后要是出息，柳氏这辈子算是完满。
三房一家从驴车上下来，后头跟着一人拎着大包小包。
八岁的鸿哥儿穿着葛布衣裳，肤色别于乡间的瘦黄小子。
何芳对这样可爱的孙子，颇为喜爱，招着手让鸿哥儿到自己身边，看到年纪相当的鸿哥儿不由想到二房。本说好，上两年学，二房的辰哥儿却在念第三年书，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二房是眼热三房，一样的一儿一女，却是全然不同的境遇。
何芳撇除这些心思，辰哥儿读书的银子不由公中出，就二房那些银子也折腾不了几日。
说起来去岁辰哥儿要继续念学时，何芳也顾不得体面，将花小丫的房间也搜了一遍。二房是没别的什么收入的，花有财能竹编向公中交钱，自然也有私房。二房却不同，花有田只有地里的收成，钱氏又不会织布，在家中养鸡养猪，农忙下田，平日洗衣做饭，这都不是另外赚钱的事。
能拿到钱的，也就是花小丫的那几次折腾。
花小丫比何芳年纪轻的时候会折腾，一开始看着也是折腾出明堂来的，不过最后也没弄到什么钱。
一开始的干菌一两银后，花小丫卖过腌桃、制过果脯、卖过饮子。
腌制的桃子，没有什么难度，家中接手不久后，就没什么生意。
去年，家里就不乐意上山摘桃子了，腌桃子加的料多，卖不掉连赚头都没。还有别的人卖腌桃，放久了，被人告上公堂，丢了半条命。说来说去，还是做腌桃，要的本钱多，卖得少没什么赚头，做多了卖不出去又容易坏。
在花小丫的房间里，还真找出来二两银。
连床底都翻过去，二两银就是这样扒拉出来的。
“小丫还躺着呢？”这花小丫是病得起不来床，她回来这么大的动静，都不带来瞧瞧的。柳氏心里不屑，现在花家一大家子，还是靠二房养着。二房不在村里住，每个月要给公中二两银。柳氏自认，花小丫就是吃她的用她的，她回来花小丫只要没病得爬不起来，都应该出来迎她。
“弟妹，小丫在田地里。”钱氏回了柳氏的话。
柳氏蹙眉，对花小丫的行径，瞧不上眼，“十三岁的大姑娘，嫂子别嫌我多说，这都是可以相看人家的年纪。村里头的好姑娘，哪个不是早早相看人家的。她这样总是往田地里跑，不是给娘找麻烦。这么大姑娘，都不晓得孝顺长辈，她到底是种地还是贪玩？”
山脚下的田地上，十三岁的花小丫，木炭笔用得顺手，勾勾画画，记录每块田地的生长。
在同龄中，小丫都算是高挑的，只长个不长肉。
从十岁起，花小丫想过许多赚钱的方子，有很多烦事，其实是穷的事。
吃不饱、吃不好、穿不暖，都是穷惹的。
卖腌桃、卖果脯、卖饮子……都没成。
卖饮子，花老爹说女孩不好抛头露面，也成了别房的生意。
二房有铺子，在九龙镇卖；花有田要种地，就让有财去卖饮子，有财经常赶集，更会做生意。
爷奶也不是拿了方子，一点儿不给二房什么，他们公道着，说赚到钱二房得两分。
可不久柳家人找上门，说他们害得柳大朗重伤，要赔钱。
原来是柳家也卖饮子，但被别人打了。
柳氏匆匆回家，花老娘发了大脾气，柳氏骂花小丫就是一个害人精。
受伤的是柳氏侄子，花小丫都没见过。
鸡毛掸子打在柳氏身上，她将饮子方给了娘家，出事了她家怪上花家好没道理。
那是柳氏去了镇上后，最跌面得一次。
那一回三叔又给爷奶跪下，花小丫站在奶奶身边，躲开了。
她可不能让长辈跪她。
三叔说，小丫这些方子都很简单，这饮子别人一琢磨也能琢磨出来，不赚钱是这个理。三叔自个铺子里的饮子卖了一年了还在卖，是别人家没有的味道，是因为方子复杂呢。
到了今年，小丫没有再有什么赚钱的事。
大家都认同了三叔的话，小丫就是这个年纪瞎折腾，跟别的人也一样，只是运气好花家的大人也陪着她。
三叔一家在镇子上挣到了钱，花家也比一般人家富足，可家里还是没有买种田的牲畜。爹在花小丫的印象里成了一个弓背的影子，他愈发沉默，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复一日。
家里头跟几年前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赚到的钱，是泥沙入海。
这一亩地是小丫跟人租的，她自己的钱，爷奶也管不着她。
家贼难防，她狡兔三窟，爷奶也要拿她的钱，铜板倒是没拿，花小丫拿铜板租了这样一亩地，在被“偷”了钱后。
爷奶说她乱花钱，她说家里遭了贼，这钱不花掉她不安心。
花小丫看见一头驴向自己的田跑过来，田里都是她的地蛋。
少女身姿轻盈往山上跑，入了山林，不知被什么绊了腿，一跤摔在地上，利索起身，爬上了树。
一来驴不会爬树，二来这驴不是冲她来的。
这是一个很有逻辑的世界。
驴一定不是为了她来，只是恰好她的方向有驴想吃的食物。
驴跑进山林身后的轿子都拉得破烂，安逸闲适在花小丫所在树的树下吃着干草。
“要是不跑，驴也不是跟着我跑的吧？”
花小丫这样说服自己，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
她可不敢真的不跑，谁见了谁不慌，她还有一亩地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倒霉的呢，大抵是一年前，有了苗头。
半年前遇到了野猪，这霉运势不可挡。
遮盖都遮盖不住，跟撞了邪一样。
比起被人知晓的，不被知晓的倒霉更多。
摆摊的事，花小丫是没想的。
十岁的的时候还好，到了十二三，早的人家，都开始说亲。
花小丫自个不在意，世人都在意，那就说不出不在意三个字来。
可小丫不做，她爹她娘都是可以的，家中却偏偏不给她爹她娘做。
要是爹娘来做，这腌桃子也好饮子也好，都还能赚些钱。
这样的小生意也没有到别人眼热的程度，小摊小贩海了去。
也不知道家里头会给她寻怎样的人家，农家长子长孙之类的大抵是看不上她的。村里人规矩也多，长子、长孙都是要分大家承大业的，就那几亩地，跟大家大业关系也不是很大，不过农人很是看重。
长子不可能，那幼子也不错。
总之别跟花有田这样，不上不下的。
早就知道她爹不靠谱，不过这种不靠谱程度还是超出小丫承受范围。她到了说亲的年纪，爹还得让她愁这事。
杏花村的私塾，大地也没有多大去上学的必要，先生能教的也到此为止。
连先生都说让大地去镇上私塾，在夫子眼中花家的日子过得不错，大地的父亲花有田也是个勤快人。有个聪颖的孩子，既然早早送来念书识字，必定不是只想让孩子识字。
大地读书的事，小丫也愁。
家里头供着小叔，不会再供一个大地。
要不是三房送过来的钱，爷奶再偏疼小叔，也不能让小叔再念多久。可如今这般，小丫也不清楚。若是一辈子不分家，三叔月月给爷奶钱，全家喝稀粥，爷奶也能再供小叔几年。
一切跟宝珠的记忆，没有什么偏差。
这种没有偏差，柳三妹还是嫁给了旭离。
有不可抗的推力，推着一切前行。
明明柳三妹有心仪的人，明明柳家不再穷苦，可柳三妹还是嫁给了旭离。
前世的一切还会发生么？
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有人填了上一次的命，自己的这一生才算真的改变。
在看到背着背篓的小丫，一个平底摔后。
宝珠更是恍惚，花小丫果然倒霉。
见到花小丫倒霉，宝珠没有幸灾乐祸的心，她知道小丫倒霉是迟早的事。原来说小丫撞邪了，两辈子都确有其事。
花小丫、柳三妹都没有发生变化，让宝珠开始担心，自己的归宿也是注定的。
特别是接下来的两天，她跟着小丫，见证了小丫的倒霉。
她偷偷跟着，最后觉得邪乎，不敢再跟，怕一齐倒霉。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萝卜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