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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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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视频发过来的时候,陈醉刚结束一场试镜。
乔晋这人话里真心假意三分半,挑的本子却不错。
他从试戏间出来,甩了甩头忘掉剧本情节才点进视频。
是威尼斯的夜月星河,也是他乡温存水城。
城中烟火闪烁,每一粒流转的光都落进湖水眼眸,陈醉看见路欢倚在船边,仰头望着满天烟花。
镜头这种东西太吃光景环境了,夜间拍摄的视频一旦脱离了打光布景,多半都只是黑漆漆的一团,称不上好看,更不能成片。
哪怕那艘船上并行着许多国内娱乐圈知名的美人,他们在天光暗淡、散碎的零星光点毫无规律骤起骤落的时候,也都跟这世间每一个不曾被光环头衔笼罩的普通人一样,并无什么特别。
偏偏陈醉一眼就能看见路欢。
偏他孤身一人站在船边,恰好被他捕进眼眸。
首都已经入了秋,前两天下了场雨,空气里干渴的尘粒退散了些许,一阵风吹过,单薄的衬衣贴在身上,陈醉觉出些冷意,手心不自觉揉上脖颈,却在肌肤想碰的那一瞬间怔了一下。
他想起从威尼斯回来那天陈词跟他说的话。
他在想那些斑驳细碎的吻痕,颈上薄弱皮肤的触感。
床畔灯下的荒唐,满室流连的香水味道。
助理提着袋子跟在身边反复确认行程,影视大厦里来往行人都匆忙,陈醉步伐缓慢到近乎站在了原地,陪视频里的人看完了一场烟火表演。
这是路欢不曾发给他的景象,小狗几乎报备了旅途中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连路边一朵野花开得正好都恨不得摘下来当即空运回国放在他眼前观赏好保新鲜。
可这么盛大漂亮的一场烟火他竟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分享给他的念头。
明明路欢自己也看的很入迷。
一股没由来的闷气涌了上来,陈醉不悦地皱了皱眉,将其归结为入秋天气干燥使人心烦,而非难言的心情干扰。
他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中夜光下的侧脸,收了手机偏过头,问助理:“下周我能挤出来几天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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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半球的时区跟国内隔了一半的日月轮转,路欢从实验室出来,摘掉眼镜随手放进大褂上襟,同行的人问他要不要去bar喝一杯。
他捏了捏鼻梁,无意识的本能动作间,抬头瞥了一眼窗外的月光。
入秋了,很凉。
月亮亮澄澄的,却又笼了一层薄纱,他看不真切,只在想月中嫦娥是否记得添衣,有没有喝酒暖身。
跟他离得太远是否也会有偶然间的想念。
在实验室看久了屏幕,眼睛容易泛花,他正想摇头拒绝,拿出手机的那一瞬间却停顿了几秒钟,哂笑着说了声好。
消息收到挺多,有导师的,有家人的,也有隔壁电影学院追了他几场篮球赛加上就微信的学长学姐的。
总之没一条来自陈醉。
他的陈老师太忙了,忙到不能属于他一个人。
不像顾言的陈词,也不像陈词的顾言。
路欢和陈醉,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都不搭。
从舌尖嚼过的两个名字,都如子夜迷梦一般,在陈年烈酒中大醉一场,梦里看月,水中望花,谈情说爱也总在不够清明的醉意下。
处处都在说情不长久、早早散场的好。
……
酒吧里人很多,挤挤吵吵地闹得人脑袋疼,路欢找了个角落坐下,拿着玻璃杯听驻唱歌手唱英文歌。
这是当地一间在留学生当中很出名的酒吧,店主是亚裔,年轻的时候四处旅游到过中国,酒吧墙壁上挂了许多照片,在镭射灯照下很像是灯红酒绿权欲场中的难得一隅平凡简单的人间烟火气息。
在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流浪,在乡村城镇街角一间酒吧屋檐下安身。
路欢要了一杯龙舌兰,品得很慢,手机在掌心亮着,指腹不急不慢地其上滑动。
同行的人靠了过来,看了一眼他屏幕:“诶,你是他粉丝啊?”
屏幕里是一组九宫格,陈醉是体验派演员,连去山里种蘑菇这种事都做的出来,平时微博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画风清奇的照片。
他发自拍总是人景各占几分,有山有水有天空和白云。
但他发的频率不高,每次发的照也都很少,路欢指尖停留的这一组是微博超话里粉丝截的,再p图调色调,晕成了一套和谐的组图。
成了他现在看到的模样。
路欢点了下头:“算是吧。”
同伴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他在国内还挺出名的对吧?是叫……陈醉?”
有的人名哪怕是被其他人提及,只要听见就会觉得开心,像是被叫做这个姓名的人其实此刻就在身边,在他的世界里,离得很近。
路欢下意识勾了个笑,又说不清是不是古怪的占有欲作祟,摁灭了手机屏幕,微仰起头喝了一口酒。
今天晚上这间酒吧里大多都是他现在在的那间实验室的学生和研究员,同行的人是国内来的留学生,室友放了秋假回家,路欢暂时跟他住同一间宿舍。
彼此相熟了些,说话就会无遮无拦。
那人说:“我知道他,他之前有部刑侦片在国内是春节档,那年美国这边太冷了,我回家过年还跟我爸妈一起去看了,票房好像还不错。”
“《断案人》。”路欢说。
“啊,对的。”同伴说,“我认识几个朋友家里是搞电影的,那时候还说这个剧组一定是疯了才会选春节档期上刑侦片,大概率又是一部陪跑片,要是质量不好怕是连差评的流量都引不到。”
在娱乐圈里黑红也是红,做不到最好也没人想做最差,但现实情况偏偏是最差的电影电视剧往往会有极高的热度流量。
圈子很畸形,导致有些人的追求也变得很畸形。
好在陈醉不是。
好在剧本不错。
路欢说:“他为那部剧付出了挺多的。”
同伴抬头瞧了他一眼,灯光是暗的,路欢的睫毛很长,他不太能看清这人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连语气也在周围环境的吵嚷中被冲弱了许多,分辨不出来这浅薄几个字下躲了什么思绪想法。
他便没去细看,顺着话题往下:“嗯,所以反向爆了黑马。”
很少有非家庭、非喜剧的电影在过年这种家家团圆的日子里杀出重围。但《断案人》要说真的有多么出彩也不见得,毕竟票房的确没成第一。
否则国内国外那么多奖项,陈醉总也该拿上一两个。
让人印象深刻的大概是影片中最后一幕,年轻医学生站在冷冰冰金属质感的太平间里,手掌撑在手术台上的笑。
森然、恐惧,所有这世间含量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那一幕的冲击力。
他不是主角,也称不上是完全的凶手。
他行他的医、济他的世,明明单薄得好像轻轻一拽就会落入无底深渊,却偏偏在那一瞬间笑得仿似凝缩了这世上所有黑暗面却依旧开出纯白的花一样的山野绿植。
扎根泥土,虬根错杂。
“挺日我的。”同伴突然来了一句。
路欢终于抬眸,静悄悄地望着他。
同伴毫无所觉:“我要是个gay,当时就会找人要他联系方式,真的很杀,用我那群基友的话来说就是‘理智清醒而又克制的疯癫’,你不觉得很带感吗?不管做0还是1,都很让人冲动啊。”
可能是酒精原因,也可能两年前真的有过那些深夜让人热血澎湃的讨论,他说着说着上了头:“你想啊,他为了演一部刑侦剧里的医学生,抱着被子扔掉手机一个人在太平间睡了整整两夜,正常人谁能做得到这地步啊?”
“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他起码不说大红大紫,也一定得小爆一段时间,结果电影上映了,票房口碑还不错,让他去蹭一蹭自己的热度宣传,他却说自己在拍戏,不能出山,不然影响戏感。”同伴说,“不过也是,他那段时间好像失恋了。”
酒液在玻璃杯中晃动,人影灯光入汤一般投到液体中,路欢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你倒是,清楚得很。”
“毕竟是明星嘛,你懂的。”同伴拱了拱他,“娱乐圈里哪有什么秘密。”
没有秘密,没有朋友,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利益碰撞,连世俗情.欲下的爱恨纠缠都显得可笑幼稚,是可以让人随随便便当八卦讲出来的风流事。
“陈醉不是个基佬吗。”他说,“跟前男友从大学就开始,谈了四五年吧,最后还是崩了。”
酒吧里灯光在晃,人影在晃,耳边音调沙哑压着兴奋:“《断案人》刚火的那段时间,有人要看他热度高要弄他,放了……”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终于意识到路欢好像是陈醉粉丝一般,他顿了顿,眼神飘忽不定地从他手指瞟到脸上,像是在纠结自己知道的所谓“黑料”是否可以说给他听。
谁知路欢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放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吧?”同伴小心翼翼试探。
路欢:“不知道。”
“啊……,也没什么。”那人挠着头发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哪部剧里传出来的音频,怪……”他似乎想了想,斟酌着用词,“尺度怪大的。”
他说完就没再继续,后知后觉一般感到身周气氛异常,又瞧见矮桌上那只空了的玻璃杯,柠檬片孤零零地立在杯沿,切面冲着自己。
而路欢就靠在卡座里,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扭过头看他:“有保存吗?发我一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