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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E02 想做人的第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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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护病房的走廊里，月光斜斜地投射进窗内，洒在那人身上。笔直的脊梁，宽阔的肩膀，因为背朝光源，将他的轮廓描摹的更加清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挺括的鼻梁，深邃的眉眼。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看着刚刚自己那条微博引发的骚乱，唇角微动，像是达成目的而生的满意。
然后他放下手机，再度看了看身后的病房内。早已空无一人。他心里有些荒凉，明明是最不喜欢送别来着。
不久前。
特护病房空旷的走廊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医疗器械碰撞的声响，冰冷而残酷。监控仪器的滴滴声，仿佛这寂静中最后的生机。
时俊站在床边，看着正在进行抢救的男人，那是他的父亲时分，今年62岁，会在今晚23:59分，因心脏衰竭离开人世。这是他从懂事时开始，父亲就不断告诉他的。同时告诉他的还有，时家从祖辈开始便跟随在归迟身边，是归迟最为信任的人类朋友，更是他的仆人。倘若没有归迟，时家便没有今日的成就。这世世代代的守护，便是最好的报偿。
最后的时间，医护人员尽数退场，病房内只剩下归迟和时家父子。
归迟指尖一亮，点在时分的额间：“我会帮他稳住神识，给你们最后的时间。”
时分抬起苍白的手，握住归迟：“老板，我跟他没什么可说的。倒是您，我总是放心不下啊。”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熟悉的笑容，几十年如一日地陪伴，这笑容已经成为归迟漫长生命中难得的温度。
“我自小跟着您，一直觉得您活的太独了，今日将死，才敢跟您说这样的话。您啊，也该多交几个朋友好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您那边的事，我们凡人没资格插嘴，但请您也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就算他们都没您厉害，打不过您，您受了伤也是会疼的。”
“时分……”归迟看着虚弱的老人，那双眼睛虽然不见了年少的睛彩，但那份对自己的真诚却未减半分。
“老板，时分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再也不能嫌我唠叨了，这辈子不长，能为您效力，时分不亏，全无遗憾。”
时分抬起手，颤抖着伸向自己的儿子，时俊赶忙上前，握住父亲的手：“爸。”
“时俊，何日生何日死，天地自有定数。我只愿你在有生之年，替我，替我时家祖祖辈辈，尽心服侍在老板左右。一切以老板的利益为先，不得有丝毫背叛，你可能做到？”
“爸，您放心。”
时分抬起头望向此刻已经走到门口的归迟，那背影几十年如一日，清冷矜贵，但他知道，他有一颗滚烫的心。
退出病房，将门关好，归迟抬起头望向走廊窗外的夜空。他一向不太擅长处理离别，但这却仿佛是他这一生与人类相伴的必修课。
时间缓慢走向最后一刻，归迟闭上眼，默默为这位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伙伴送行。
空气中忽然犹如水面漾出一道波纹，归迟睁开眼，伸出手指轻点上去，那是多年不联系的老友来电。
“说，”归迟接通连线，“我说怎么会有那么菜的崽在人间游荡。知道了。”
*
姜青禾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来，举着手机递到她面前，热一后面那个爆字着实闪眼：“你确定没什么要解释的？”
梁小渠：“我才来人间半年，这半年大半时间在拍戏，而且每天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我干什么了你不清楚？”
姜青禾认真地想了想：“还真……不清楚。你多鸡贼啊！你会隐身会瞬移啊！”
梁小渠：“……”
姜青禾皱眉：“你知不知道这个归迟是谁？”
梁小渠老实摇头。
“S大历史系网红教授，今年30岁，有颜有实力，不仅如此，自己还拥有一间私人博物馆，每周只免费开放一天的那种。众多历史类节目，古董鉴赏类节目，争相邀请。因为长得太帅，还被公选为网络完美情人第一名。”姜青禾眼冒星星，滔滔不绝，“三年前张导的历史大片《丝路遥》找到他，在其中客串了一个只有几个镜头的古迹解说员，之后就曝出他不仅是个历史学的专家，他还同时有着中央电影学院表演系的硕士学位，据说这两个仅仅是他学历中的冰山一角。”
“咔嚓——”梁小渠咬断了嘴边的薯片，因为响声太大，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继续“咔嚓”。
姜青禾：“……”
“你接着说，然后呢？”
咔嚓——这个薯片还挺好吃的。
姜青禾深吸一口气：“然后……我想问你，这么一个牛比人物，为什么要@你，为你做假证！”
咔嚓——
“我不知道啊。”
“你再吃一片，我下周就给你加十节形体课！”
梁小渠：“……”薯片顿时不香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梁小渠委委屈屈地放下手里的薯片，“我都没见过这个人。”她边说边看向姜青禾手机上搜索出来的男人照片，其中一张夜色中的轮廓却忽然唤起了点什么记忆。
“等等，我昨晚好像见过他。”异兽的记忆力和眼力一向很好，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影像都能够在脑海里存储下来，所以这一眼，她觉得她见过他。
“在W？”
“不，在外面，他在对面商业区的平台上，我蹲在下面等你那会儿。”梁小渠歪了歪头，“难道也是昆仑山的大妖？”
姜青禾摇头：“我跟你说我查过他，因为帅的不像人类，我就放了妖气试探，结果完全没反应，调查他底细的小妖回复他在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不符合一个山海异兽的生存特征。”
梁小渠：“那……怎么说？总不能是我的粉丝吧！”
姜青禾：“自信点，把‘吧’去掉。”
梁小渠：“……”
姜青禾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他这一出算是帮了你大忙，舆论风向虽然朝着捧他踩你的方向去了，也总比你夜会赵启南这样的名声要好些。其他的就交给我吧。我去联系看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梁小渠，“这是上次一个历史综艺节目现场遇见他时要的名片，你试试能不能加个微信，至少要跟人道声谢，这是礼貌。”
梁小渠接过名片：“哦，知道啦。”
边说边掏出手机啪嗒啪嗒输入号码，添加好友，发送成功。
*
梁小渠在微博上的舆论风向一倒，自然有人不高兴了。
唐思思用力将手机摔在沙发上，瞪着一旁的助理小于：“这个归迟又是怎么搅进来的，不是叫你去查过，那个梁小渠在圈里除了姜青禾没有什么靠山的吗！”
小于知道唐思思的脾气，这会儿气儿不顺，只能拿她撒火：“当时的确没查出她圈内有什么背景，而且这个归迟也不算是圈内的呀！”
唐思思对着回答很是不满意，这次《惊世》选角关系到她接下来想要跳槽到幻海娱乐的合约条件高低。她现在的公司星腾娱乐和她的经纪人已经得知了她打算跳槽的事，对她已然是放养不管的态度。
《惊世》这个角色，是她托尽了关系才好不容易有资格参加试镜的，她势必要拿下它为自己的简历添上一笔。可偏偏这个时候，杀出了个梁小渠。
原本打算撕破脸也要坑梁小渠一把，谁成想脸是破了，可局也被归迟一条微博给破了。不仅没黑到人家，还让人家蹭着归迟的热度，涨了一波粉。
现在唐思思最怕的是，梁小渠会不会在归迟的帮助下拿出什么证据来反怼她。
她等了两天，等到微博关于这事的热度已经被新的话题彻底冲淡，才发现梁小渠还真没这个胆子。
也好，就算这次整不到她，唐思思也不相信梁小渠的演技会真的强过自己，毕竟自己也是演过女二号的。和梁小渠一个十八线女四号争一部戏的女三号，怎么看都是自己更有把握。
而梁小渠这两天窝在家里也算用功，每天被姜青禾拉着对本子。
《惊世》是一部民国戏，她这次试镜的角色是个古董世家的千金小姐沈媛，但真实身份却是一名地下党员。沈媛是身在情报机关工作的男主角的白月光。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与身为记者的女主角相识。女主角出于对男主角的爱慕，对沈媛十分关注，后来发现了她的身份，为她的信仰和执着感动。沈媛也成为了女记者加入组织成为一名地下工作者的引路人。最终沈媛在执行任务中牺牲。
说是女三号，其实只是对于主角的影响较大，戏份并不很多。但在千金小姐和地下工作者两个身份之间的转换尺度不太好拿捏。
对完了最后一场戏，姜青禾将本子合上，朝梁小渠努了努嘴：“你联系上归迟了没有？”
梁小渠摇头：“一直就没通过。”
姜青禾皱眉：“那就奇怪了，你说他这么帮你，却连你的微信好友都不通过，不科学啊！”
梁小渠嗤笑：“你一个妖兽竟然跟我讲科学？！你不是也去联系他了吗？”
姜青禾：“是联系了他助理的助理，说是他最近在处理家事，要忙一段时间。我本以为是借口，现在看来很可能人家说的是实在话。”
梁小渠又笑：“那助理是长得帅还是声音好听，你怎么这就帮人家找借口了。”
姜青禾不满：“说的好像老娘没见过帅哥似的，上下五千年，老娘见过的帅哥……你是不是打算录下来向白泽告状！”
梁小渠举起双手：“冤枉！我只是问你归迟那边的情况，哪有那么复杂。”
姜青禾：“先别管那么多了，可能人家就真的是忙呢，你先把精力放在明天的试镜上吧。估计这出整你没成功，那唐思思得气够呛。试镜现场她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但你也多少防着点。她可是指着这个角色抬身价呢！”
“这角色那么重要呢？”梁小渠瞪圆了眼睛。
姜青禾点头：“对她来说是的，不过就算对你来说是锦上添花铺路砖石，你也别不给我走心啊！”
梁小渠嘿嘿一乐：“那不能，既然她那么想要，那我就非要跟她抢，她不让我高兴，我就让她难受。我们梁渠一族，规矩如此。”
第二天试镜现场，梁小渠隔着门缝看见导演身边坐着的那个人时，愣了足足有三秒。
所以，微信不加，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梁小渠来的也算是巧了，前面这位试镜的就是唐思思。她隔着门只能隐约听见一些高声的台词，心里约莫这是后面那几场情绪激昂的戏。又过了一会，里面没声了，然后面前的门被打开，唐思思大步走出来，看见门口站着的梁小渠，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梁小姐，到您了。”工作人员开口催促，梁小渠也没时间理唐思思是什么表情，推门进去。
“梁小姐，今天咱们要试的是第十二集的第23场戏，您要不要准备一下？”
这是一场战乱中大场面戏，但对于主角来说，却是一场以内心为主的戏，台词并不多，且不复杂。梁小渠没想到会是这一场，不过哪一场都无所谓，妖兽的记忆力还要什么准备！
“不用了，可以直接开始。”
“好，那您可以开始了。”
敌军的轰炸机从空中轰鸣而过，沈媛飞快地穿过尖叫着四散奔逃的人群冲向深巷里的大杂院，那里的孩子们和老人们都还没来得及撤离，她要去帮忙。
“快，二毛，叫大一点的孩子们，快去屋里将爷爷奶奶们扶出来，跟着姐姐离开这里！”沈媛神色焦急，一边说一边摘下手腕上的镯子，一把塞进旁边一个小男孩手中，“小豆子，把年纪小的孩子们都集合起来，拿着这个，去东城沈家大宅，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你们先走！”
远处已经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响，沈媛抬起头看着天上轰鸣而过的轰炸机，双眼通红，双手紧紧握拳，她告诉自己不能垮，要坚持下去，如果连她都慌了，那这些老弱妇孺该怎么办，谁来管他们！
小豆子已经带着孩子们冲出来高声叫着沈姐姐，沈媛转过身，朝他们挥着手：“快走，小豆子，弟弟妹妹就交给你了！剩下的，交给姐姐！”
又一声爆炸响起，已经越来越近，沈媛的额角渐渐渗出的汗水，不能慌不能慌。就在这时，她看见慌乱的人群中，站着一个人。
是向远。
那一眼，沈媛的表情骤然柔和起来，仿佛是看见了山间清风里，跃出山坳的朝阳。那一眼，仿佛眼前的这一切荒芜又重新燃起生机和希望。也是那一眼，向远快步朝她跑来。
是信赖。是踏实。是隐而不发的情谊。是沈媛心里最后的秘密。
她缓缓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最终变成无声的呼吸和着泪水吞咽进肚子里，她眼角落下的泪，只有一滴，是苦的。
“可以了。”
开口叫停的，是从试镜开始一直沉默的归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