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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六、运舛命归 ...

  •   三十六、运舛命归

      丛林带着秀慧的骨灰,与秀智、小梦在返回部队的列车上。三人,四魂一路无语。
      丛林要向两位老人交待,也要受两位老人的责罚!他始终认为秀慧的死是他造成的。另外他也在想今后该怎么办的事?师工作还在,连队的工作该怎么干?悲伤与困惑使他迷惘,他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也失去了秀慧的帮助,他不知道该怎样走下去……
      团长回来至今,尚阿姨一直深陷在悲痛中,有两天是水米不进。多方劝解稍有好转,但仍卧床不起。今见三人归来,秀智扑向母亲,丛林手捧秀慧的骨灰盒和灵牌跪在床前。见物思人,尚阿姨再次昏厥不醒,团长打电话请卫生队军医救人……小梦把丛林拉到了另屋,到了杯水给他。一番抢救,尚阿姨醒了过来,满面泪水,没了哭声。团长说她哭不动了。

      反击□□翻案风以来,蔡雅的爸爸被批为□□翻案风的代表,是□□还在走……她在学校的工作,就连校外辅导员这件事,也成了□□翻案风的具体表现,说他与孔校长是教育战线的黑干将,要批倒批臭,再踏上一只脚……校长被打回了牛棚,她被一撸到底,连讲课的资格也没有了。不但停了工作,停了工资,而且也没人再愿与她接触,有时还得接受批判。她上次有病,人都躲着她,若不是丛林,还不知结果会是如何!与上次她爸被打倒相比,这次的感悟更为深刻。更感到了社会的险恶与炎凉。因为上次打倒的人多,她的年龄还小,只是受到些波及,而这次她也首当其冲。她像阴雨天的麻雀,见不到阳光和喜望,失去了勇气与活力。痛苦压的她透不过气来,她想找秀慧直抒朐臆,聊以安慰。她盼她早日归来。但等来的确是恶耗,她急忙跑到了老同学的家,那是她常去玩的地方。她看到了卧床不起的尚阿姨,看到了脸色严肃的林叔叔,看到了两眼红肿的秀智,她问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秀智抱住她喊蔡雅姐,一切都是真的。
      她控制不住压抑的痛苦与悲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悲痛欲绝,天昏地暗。说上天无眼,降灾不当,不该如此。这一切不是真的,不该这样……秀智劝蔡雅不敢再哭,不敢再刺激卧病在床的母亲。秀智把蔡雅带到了丛林小梦那里,诉说发生过的一切……丛林抱着骨灰盒与灵牌,两眼无光,呆若木鸡的坐着,蔡雅心疼无助,再次伏案而泣……

      团长让丛林放下秀慧的骨灰盒和灵牌回连队去,并让他尽快的振作起来,不得以消极的情绪影响连队。丛林对团长说:骨灰盒和灵牌放家不好,还是我带着吧,不让别人知道就是了,其他的要求我努力作到。团长同意了丛林的意见。

      丛林不在的这段,师工作组发表了部队反击□□翻风方面的文章,列举了指战员反击□□翻风的大量案例。但从效果看,没完全抵消原文给部队带来的压力,报纸上仍在深挖□□翻风产生的政治根源,仍在追究对原文作者的批判和处理意见。工作组也很有压力。一方面他们清楚文章写成的过程和文中的思想观点,看到了连队建设的实际情况和连队指战员对文章的真实态度;另方面是他们必须服从政治要求,必须旗帜鲜明的反击□□翻案风,必须上纲上线的给原文戴上□□翻风的帽子,容不得有实事求是的态度。
      回到了连队的丛林,每天被动的参加着集体活动,精神颓废、少言寡语,身体也日益消瘦,体能也下降不少,对连队的工作也很少主动问及。连干们知道了他与团长姑娘的关系,知道了秀慧遇难对他的打击,理解他当前的精神装态。但大家更担心的是他的政治处境,担心他与工作组要求的不合拍。大家知道他是为连队牺牲,知道他没错,但这是形势,哪场政治运动没有几个牺牲品的!连长指导员想找丛林谈谈,让他别小不忍乱大谋,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侧面给以安慰和劝导,寄托以时间疗治他的伤痛与不公。
      工作组想找丛林再谈谈,想让他的认识和态度有所转变,最好是能深挖一下中毒的思想根源,然后再有反戈一击的新认识。以此形文,方能反映出部队反击□□翻风工作的深入情况,然后再在此基础上拿出处理意见,以完成工作组的这次使命,结束工作组的这次工作。可丛林仍不配合,连以前的热情也消失了大半。工作组知道丛林还深陷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根本无意识配合他们,更别说给批判文章创造新的素材。工作组有些着急,也只有再做工作。

      秀智汇报了爸爸走后姐姐的后事处理情况,特别是姐姐的婚礼和入住丛氏“英烈林”的盛况。团长与尚阿姨看到了两个孩子感情的深厚,认下了这个女婿,对丛林的情感也更加亲近,他们的心理也受到了很大安慰。但他们也感到了失去秀慧对丛林的打击,他们怕他一厥不振,从此失去了努力的方向和上进的信心。他们想帮他,帮他走出情感的困境。

      团长关注着丛林的情绪变化和工作表现,当知道他精神萎靡,工作不振时多次批评教肓,批评丛林应注意情绪、注意影响,不能总陷在自己的悲痛中,要振作起来,要积极工作,有苦应咽到肚里去,一个死都不怕的人怎能经不起这点打击!一个连自己思想都管不好的人怎能做好连队的思想政治工作!
      尚阿姨不满团长的批评,说:这个时候还批评他干啥,姑娘不是你的?你没看着姑娘的照片掉泪。明知道他心里难受,
      一时半响过不来,还批评他!他能管住自己吗?
      团长说:唉,他娘的,你什么都不懂!这是部队,是准备打仗的,连队的政工干部是要保证连队战斗情绪的,战争不允许他长期这样……还有他对工作组的那个态度,工作组是很有意见的,如果工作再表现不好该怎么办!得让他醒过来,再不醒会害了他的!这是关心他。
      在丛林对师工作组态度的问题上团长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理解丛林的认错原则,另一方面他更理解工作组的难处,这是大势要求,谁也没办法。对自己的矛盾心态,过去还可以密而不宣,让政委他们去管,反正自己是军事干部,但现在不同了,都知道了他与丛林关系,他的态度关系到这件事的处理走向,特别是在失去了女儿的今天,大家都在看着他的态度。
      尚阿姨也劝丛林说:知道孩子,知道你的心孩子,你说这人都走了,再怎么着又能咋着?!她也是为你能更好工作才那样的,只有你好了她也才能放心不是。
      一次再次把丛林叫到家里劝解时,丛林说:团长、阿姨,也不完全是那会事。
      秀智说:别再叫团长叫阿姨的,该叫爸叫妈才对!
      丛林苦笑一下忙改口说:爸妈,也不完全是那会事。我承认我没走出失去秀慧的痛苦,但情绪低落也不全是因为秀慧,还有思想上的混乱。以前心中有着方向,知道该怎么干,干着也有劲,可现在说以前的干法都是错的,什么是对的又说不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工作。再有文章那件事,也想过配合工作组作些检查什么的,可现在又不想那样了,我不能辜负秀慧!
      秀智说:咋就辜负我姐了,我姐不想让你好了?
      丛林说:你姐是为了我的清白才遇难的,我不能承认没有的错误,也不能让你姐白操了心!
      说到秀慧,大家不好再说什么,一时都沉默了下来,也因找不到充分的理由说服丛林。
      但丛林的工作还是得作,这是形势,胳膊拧不过大腿。

      蔡雅常来尚阿姨看望,一是与这家人的感情,二是也想听到些丛林的消息。尚阿姨让她劝劝丛林,帮助丛林走出阴影。不能没了一个,再毁掉一个!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蔡雅也想对丛林做点什么,但她怕误会,怕因自己的情况给丛林添乱,几次中途而返。今天尚阿姨有托,她也决心尽点微薄之力,即使不能解决问题,也可有些安慰。
      蔡雅约丛林周日到学校宿舍找她。丛林本不想去的,他失去了生活的意义与热情,对什么都不再感兴趣。但他怕蔡雅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同情与友谊让他有些担心。周日学校没人,也很冷清,房门上的大字报仍在,只是风刮日晒的旧了许多。听到脚步声,知道丛林来了,蔡雅开门请进,让丛林坐下后倒好了水说:是尚阿姨让找你的……丛林没有说话。过一会蔡雅又说:你的事我也帮不上啥忙,但有些想法想告诉你。
      丛林说:别说那些事了,不想提那方面的事。
      蔡雅说:哪些事呀?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不知好歹,只会剩人之危的人吗?咱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也与你有正生死之交,虽不像你舍己为人,但也绝不是自私自利,你怎么能这样看我呢!我不是要说感情的事,是说你要保护自己的事。蔡雅委屈地掉了眼泪。
      丛林忙道歉说:对不起,是我想错了,秀慧的走把我心搞乱了。
      蔡雅哭着说:误会我事小,保护好自己事大。你不像我们能被社会打倒,被社会孤立,你还有部队护着,只要低一下头,说两句软话可能就过去了。也不是让你昧良心,认不该认的错,只是别硬顶着,讲究点策略不就行了。过了这个坎还有多少正事不能干?!老拗着工作组能满意吗?!林叔叔也不好说话,最后吃亏的不是还是你。
      丛林说:你也不是糊涂人,现在不是说不说软话的事。就像校外辅导员这事,原来让你那样干,现在又说你那样干不对,若真有错也行,可明明又没错,你说你咋认?!总不能把白的硬说成黑的吧!那样了,这以后该咋干?!
      蔡雅说:我也很矛盾,知道不该无原则作事,可又不愿看着你吃亏!
      丛林说:吃就吃吧,秀慧说过,大不了不干了,总不能不让人活吧?!到哪不能挣碗饭吃!不行还回家种地去!反正秀慧还在那埋着呢,也不能老让她孤单!
      蔡雅说:要回去种地,秀慧去你家干吗?还不是为了你的前程!现在灵活点不也是?别辜负了她!
      丛林说:秀慧是为了我的名声,我不能承认没有的错!不能委曲求全!
      提起秀慧,蔡雅越发的哭了起来,并不满地说:怎么就说不明白了呢?你不能只顾自己,不顾秀慧一家人吧?尚阿姨说不能没了一个再毁一个,她们已经失去了女儿,不想再失去你。醒醒吧我的哥,你也得替她们想想。又没到万不得已非豁出去的地步!真到了该豁出去的时候我陪着你!
      丛林说:只要我不死,我会报答她们的。
      蔡雅生气地说:什么死不死的呀!别说些不吉利的话,大家都喜望你好好的,喜望你像以前一样!
      丛林说:谢谢你!别再说我了,你也很难,这五十块钱你先用着,有困难时再找我。蔡雅推辞不要,说早先那五十块还没还呢!丛林说:别说还的事了,又不是借给你的。我比你强,每月都发着呢!你也得好好的活着!还得照顾父母呢!蔡雅不再见外,没再说钱的事。
      丛林告辞出门时,蔡雅又一再叮嘱,想想刚才说的那些话!

      勾副主任找团长请示工作,汇报思想,团长不得不笑脸相迎。过去他很少接受机关政工干部谈思想谈工作,喷喷空说说闲话还可以,凡谈思想谈工作的他总让找政委他们。但今天他不得不接待,他知道勾副主任的用意与难处。
      勾副主任一直要站出来承担责任,不忍心让丛林为自己顶雷,但上级不让。他去蹲点是团党委的决定,文章的主要思想观总也是经团主要领导同意的,他的行为代表的不是自己。可在谁也不敢让一个团成为运动批判的对象,部队是永远忠于党的!看丛林顶雷,勾副主任受到良心的折磨,他无法面对丛林。今天找团长汇报思想,也是找到一条能够解脱的办法。但他知道这是条不解的套索,要能解也不致于拖到现在。
      面对勾副主任苦衷,团长很是为难,显然是不可能同意勾副主任站出来的意见,可不让勾副主任出来,丛林就得继续顶着,顶下去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他知道只有丢卒保车的选择。他感到了问题的难办,感到了都在看他的态度。
      团长回家说了勾副主任找他的事情,认为也应是师工作组与团政委说不出口的意见,一边是大局,一边是仍在痛苦中的丛林,他失去了往日的雷厉风行,决伐果断,唉声叹气的左右为难。
      尚阿姨认为还是让丛林低头认错为好,过了这一关以后再说。她让秀智去作丛林的工作,说年轻人更能说着话。

      秀智小姐姐两岁,性格差别很大,姐姐的性格像春风中飘着的月色,温柔中透着清静;妹妹的性格恰是夏初的一道晨霞,绚丽中透着开朗。两人是一块打打闹闹长大的,也越长感情越深。秀智是看着姐姐爱上丛林的,经历了她们爱情的全部过程,又代姐亡灵与丛林拜了堂、成了婚。开始他没感到丛林哪好,也不知道姐姐为啥会爱上他,但慢慢她感觉到了丛林的优秀,他也暗中比较过几个当兵的,其中有小宋,还有给蔡雅姐介绍过的王干事,但她从没有姐姐被偷的那种感觉。她也妒忌过姐姐,甚至有点吃醋,因此常拿她们开涮,开她们的玩笑。但让她真正懂得他们感情的是姐姐遇难这件事,是姐姐遇难后丛林对姐姐的一系列表现。她看到了丛林对姐姐爱的真挚与神圣,爱的炙热与感动。那是把心化成的爱!丛林的表现也溶化了她,使她喑起波涛,她想关心他,想像姐姐那样去关心,但又过不了姐姐那道坎。当看到父母唉声叹气时,决心找丛林谈谈。
      她不想在家,怕有姐姐的眼在看着,也不想去丛林连队,怕有人会说闲话,她把他约到了南沙河。
      丛林与秀慧也来过这里,花明柳绿、小诃流水中有过他们牵手的身影,她们像飞来飞去的小鸟,又像左顾右盼的窃贼,但又沉醉在嘻嘻哈哈追逐打闹偷窃的喜悦中。但今天的沙河暗然失色,毫无生气。他不知道秀智带来了什么指示。
      这是姐姐事后与丛林的第一次单独相处。以前也有过,但总有姐姐的影子,她是坦然的,而今天有些不自觉的拘谨,没有了姐姐在时的那种坦然。她看看丛林,精神不好,依然消瘦,特有的怜悯油然而生,她想尽可能的温柔些,但没有姐姐那种春风化雨般的温情,没有姐姐绵里藏针的那种含蓄,同样是掏心,但掏法不一样。她说:是妈让找你的,他们很担心你,你又不听,她们让我劝劝你,工作上应振作起来,不能落下把柄,特别是在对待工作组态度的问题上,应尽量灵活,最好是承认错误。是的,知道你没错,知道是在为上级顶雷,可既然顶了,就不能僵着,就得让工作组收场,让别人解套,你也好过关。这不是形势吗!不是为了不吃大亏吗!还有,得想开点,得注意身体。
      其实丛林想过解套的办法,特别是团长谈话以后。他想为大局再作次牺牲,让相关人员都能解困过关。不就是上纲上线的给自己罗列罪名,按照形势需要说些反击□□翻案风的话吗!报纸上的素材多的是,随便几条就能过去,也能皆大欢喜。但秀慧的事改变了他的想法。秀慧是为自己的清白而死的,自己不该为自己再罗列没有的罪名,那样对不起秀慧。
      丛林呆滞地看看秀智,诚恳地说:感谢爸妈的关心,我也在努力调整自己,但总调整不过来,你姐的影子总在身边晃。你也告诉爸妈,我会尽快调整的。至于工作组的事我不好说,我没法配合,我不能辜负你姐!
      秀智着急地说:你的脑子怎么老转不过来呢?对大家都好的事咋就辜负我姐了呢?!她不想让你好吗?再者你知道爸有多作难吗!一边得顾全团大局,得顾工作组,一边还得顾着你,现在都在看爸的态度,这样僵着让爸咋办?!
      丛林没想过这些,他一直以为只是自己的事,秀智的话让他惊愕。他连忙说:没想到没想到,是我的错,让我再想想,再想想。看丛林的不安神情,秀慧认为有了效果。

      工作组像罩在连队上空的一片阴云,让大家无比压抑,又深感无奈,往日的生龙活虎气氛消减了不少,球场上,乒乓球室的活动也少了不少。以往节佳日连干与战士们打卜克下象棋,玩的不亦乐乎,但现在连走路也要绕开连干们的宿舍,因为那排也住着工作组。连队的情况让丛林不安,他不想拖累大家,不想让亲如手足的战友们为难,他在寻思着解套的办法……

      以前遇事,总能从秀慧处得到支持和启发,可今天没有了秀慧,他感到无限的孤独与无助。他想去找丛副政秀请教,但怕别人说丛副政委是自己的后台,反而连累了丛副政委;也想去找勾副主任请教,又怕别人说自己想甩锅,想推卸责任。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一天息灯后,副连长与丛林又扯起了心事,丛林让老兄出出主意,自己该咋办才好?
      副连长从床上坐了起来,点着一支烟,长叹一声说:唉,你老弟也真够倒霉的,正有压力时又遭失去恋人的打击,真是房漏偏遇连阴雨,雪上加霜,我们也很同情。可现在更难的是文章这件事,难的不光是你,实际上是一圈人。
      丛林也坐了起来,给副连长要了一支烟,平时绝对不抽的。让副连长给点着,抽了两口,咳嗽的两眼生泪,说:老兄,说说吧!
      副连长说:还用我说,你还能想不出来?你的难咱先不说,工作组的难是明摆着的吧,你以为他们不明是非,他们是被形势逼的没法。因为你不随方就圆的有原则,现在又出了团长这层关系,工作组进退不得,他们不难吗?再就是勾副主任了。事情是他引起的,可大局又让一个无辜的部下顶着,他成什么人了?!他好过吗?但更难受的是团长,不知道这层关系时他还好说话,可现在公开了。一边是为大局顶雷的准女婿,一边是形势所迫,团长什么话也不好讲。就这样还有人会说,你背后有团长的支持,你说团长难受不难受?当然还有咱连,战士们的情绪你也都看到了,连长指导员也为你叫屈,可又有啥办法呢!老弟,你一身系多家呀!
      丛林又要了一支烟说:老兄,我该咋办?指条路呗!
      副连长说:这路不好指呀,形势不允许工作组无功而返,必须要所结果,但对你谁也不敢硬逼,你若一反口事情闹的更大,现在是各方都骑虎难下,关键还是看你了!

      副连长说的话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她想到了秀智的劝告:既然顶了,就不能僵着,就得让工作组收场,让别人解套,你也好过关。顶是自己自愿的,自己不后悔,自己没有错,不承认错误,也是自愿的,同样不后悔,但让别人跟着作难是不应该的。他不想让连队的战友们为难,不想让连队再受影响;不想让团长作难,他已经对不起这家人了,不能让她们再为自己操心;还有勾副主任,团首长及工作组……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因为他而有难,不能让他们都架在这。
      他对前程也失去了信心。努力工作既是本分也是为了前程,秀慧拼命保护他的声誉也是为了他的前程。可结果是为前程害死了秀慧,自己也成了这样,关键是不知今后该如何努力!迷失了前进的方向。过去有困难和迷惘时还有秀慧的帮助,秀慧曾是他幸福的喜望和精神的支柱。但现在没了秀慧,没了爱情,没了前程,没有了喜望,也失去了精神支柱,失去了生活的意义。他孤独无助的寻找着眼前的出路。想来想去,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他离开部队,尽管他万般不舍。他好像看到了“英烈林”中的秀慧在向他招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那。他想起了红楼梦中的好了歌,好就是了,了也就是好……
      他带着秀慧的骨灰和灵牌到了荒郊野外没人的地方商讨他的出路。他带了酒、香烟和几样糕点。他放好了秀慧的骨灰和灵牌,采来了山菊野花围在骨灰和灵牌周围,点三支烟插在秀慧灵前,又摆好糕点,在两只碗里倒了少量酒,然后坐下与秀慧商量自己自己的出路。他先敬了秀慧三杯,说明了来意,然后碰杯叙说自己的苦衷。他一杯一杯的碰着,让秀慧指指方向,看自己的想法对与错?!他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唱、一会闹,在秀慧面前尽情的抒发着那压抑太重的感情。他本是不会喝酒的,怕酒辣的咽不下去,但那天的酒没有了辣味,他一杯一杯的喝着,直到飘了起来,像与秀慧一块,像是在太平间的那次……很晚他才醒了过来。
      次日,他把转业报告交给了工作组。
      团长家人反对丛林的鲁莽行为,尚阿姨问他为啥要这样?秀智更是不客气的说:这么大的事你给谁说了?谁同意你打转业报告的?这是你一个人可以作主的事吗?不行,你得收回!秀智伤心地哭了起来,说太不把她们看在眼里了。团长在抽烟,很长时间没说一句话。尚阿姨问团长:还能挽回吗?
      团长让秀智拿洒来,丛林说他带有,说着从挎包里掏出烟洒,打开烟合给团长递了一支,又掏出火柒点上。他自己也想抽,看看团长。团长拿过他手中咽合,也抽一支给他,又拿过火柴给他点上。他抽了一口,仍咳嗽不止。团长让秀智取来两洒杯倒满,对丛林说:他娘的不要菜了,就这样碰一下吧!丛林端起杯,与团长碰了杯,像团长那样一饮而尽。团长说:再来一杯吧!他们又碰了一杯。丛林没皱一下眉头。团长抹了一下眼睛说:孩子,好样的,你对得起了这个部队,这个团,对得起了连队和军人!你本来是有很好发展前途的,不这样谁也没办法,可你再次作了,你再次的牺牲换取了大家的平安。战场上也有这事,你说黄继先堵枪眼为的啥!时代不同了,堵法不一样,但都是为了大家!
      秀智不满地说:爸,这一样吗?黄继光是英雄,他这是啥?
      团长说:在我的心中也是英雄,是好样的,来,爸敬你一杯!丛林诚惶诚恐地站起说:不敢爸,还是碰一杯吧!
      尚阿姨问:别这样碰来碰去了,就让丛林这样了?
      团长又抽出一支烟,左顾右盼的找火,丛林从他手中拿过火柴给团长点上,他感到团长的手有点发抖。团长连抽了几口才说:形势逼的,不这样不行呀!不这样大家都还得架在火上烤。实际上都在看我呢,喜望我做小丛的工作,可小丛没错,我也张不开口呀!小丛既顾大体识大局,又坚持了原则,只是自己牺牲的太大了,他娘的太大了!
      秀智哽咽着说:爸,你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这么大个团咋能老拿他上呢?搭了个我姐还不算,还要他再作牺牲,这还讲不讲理了?!
      团长说:闺女儿,别说气话了,谁想这样呀?能让老勾一家人回乡吗?这不是逼的吗!

      勾副主任请丛林到家里吃饭,两人喝了酒。勾副主任说:我找了工作组,让把转业报告退给你,我负全部责任。丛林忙说:副主任,这一切都与你无关,报告是想很久才决定的,没啥意思了。谢谢您的关心!勾副主任说:你私下曾喊过我老师,可我难为师表,做人我不如你!勾副主任掉泪了。丛林说:你还是我的老师。我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的,到那都行。他两都喝多了洒。

      工作组离开的那个礼拜,丛林的报告批了下来——是复原回原籍,不是转业,是副参谋长给他谈的话。双方说话不多,副参谋长只是拉住丛林的手握了很久,说丛林糊涂。丛林转身时副参谋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丛副政委从个人角度找丛林了谈了话,问丛林对处理有啥意见,问他还有什么要求,他可以转达。丛林说: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只是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丛林找司令部李参谋告别,他是他警卫排时的排长,也找了后勤鲁助理员,他是他当上士时的司务长。鲁司务长不无惋惜的说:可惜了,没想到!但你小子轰轰烈烈的也值……
      丛林到盐矿医院看了小梦,两人说到秀慧又落了半天眼泪。说:局党委宣传了秀慧的先进事迹,号召全局向秀慧学习。在小梦的陪同下,丛林看了她们住的小屋。秀慧床上的一切照旧,床头上的花环已经干枯。丛林抱起秀慧床上的大布熊亲了亲,然后放到了小梦床上。小梦劝丛林留下,说她爸现在是矿务局的副局长,知道丛林的情况,能帮丛林留局机关工作。丛林谢绝了小梦,说要回去陪秀慧。
      丛林走前到团长家告别。全家四口人都在,丛林从挎包中掏出曾给过秀慧的手饰放在了桌上,对尚阿姨说:我们老家的规矩,给媳妇的东西是不能收回的,秀慧不在了,这些首饰就放这吧!
      尚阿姨哽咽的说:这是哪辈子作的孽呀?一个没了,一个害的这样!这孩子以后可咋过呀?
      秀智生气地说:丛哥,我姐没了,你又走了,这是咋了,把事弄成这样!
      丛林对秀智说:是我不好,我回去陪你姐去,过年过节也好端碗饭,烧张纸的!
      秀智更生气地说:是神经了还是傻了,你不是带着俺姐的骨灰吗,不是天天陪着你的吗,还要专门回去吗?!你说你两个把爱都变成灾了,还爱啥呀爱!
      尚阿姨让丛林把首饰带上,说以后还用得着。又哽咽着说:看你们俩个,痴情的啥都不顾了,看这情给害的……
      丛林说:用不着了,我把秀慧的骨灰带上,我陪着她过就行了!
      秀智把首饰扔了一地,哭着说:自己过吧!去给我姐的骨灰过吧!我看你不把自己作践死你就不好受!把你的东西都拿走!
      团长一直黑着脸,拍拍丛林的肩说:他娘的,是我没把事办好,得好好的,有机会再回来!

      从团长家出来,丛林去找了蔡雅,还是学校那屋。蔡雅开门让丛进进去,忙倒水让座。丛林看看房间,蔡雅像在躺着看书。丛林问:这就是上班吗?蔡雅点头说:是。丛林问:还不上课吗?蔡雅摇头说:不让。丛林坐下说:我复原了,这两天就走,怕你生活有困难,过来看看,给你留点钱。没别的意思。蔡雅又流下了眼泪,她说知道丛林复原的事,知道劝也没用,也帮不上忙,就没去管。
      其实蔡雅是想随他去的,她想放下眼前的一切,随心爱的人天涯海角,流浪街头,去他家种地也不怕。她不怕吃苦,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但她不敢提出来,她知道透慧还在他心里,这个时提出是向他伤口洒盐。她想寻找机会,慢慢来,是她的总归跑不了……
      她不让丛林再留钱,说丛林回去一切得从头开始,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丛林说:复员费一千多呢,部队又多给了二百。另外农村的生活好对付,粮菜水柴是不用买的,不比城市什么都得用钱。不多留三百吧。蔡雅一直在哭,看着眼前的丛林,看着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阳光青年,这个连死都不怕的铮铮铁汉,这个一心为着工作,一心为着别人的好人,现在又为了真理不肯低头,为了别人,为了大局,自己再作牺牲。她赞赏这种做人原则,赞赏这样品质的男人,像她爸一样,宁折不弯。但她又心疼他,心疼他遭遇接连不断的打击,心疼他的日益消瘦,精神颓废。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帮不上他,恨自己当前的处境。……她让丛林留下联系地址,丛林说:会居无定所。丛林告辞时,蔡雅又退给丛林一百,说:要不这两百也不要了。

      离队的前天下午,连队为丛林设宴送行,全连十多桌,连长指导员带头给丛林敬酒,大家都掉了眼泪,祝副指导员一路顺风,一生幸福!
      丛林带着秀慧的骨灰和灵牌,带着六七年的闯荡生活,带着人生喜望的破灭,向着命运的起点走去。

      下了车,背着背包,提着脸盆,灰头土脸,没精打采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从公社住地往家走的路上,碰到了出嫁的张小菲,小菲花枝招展,光彩照人,看到丛林的瞬间,流过一丝悔意与无奈。小菲让停下,给丛林说几句话。交谈中,丛林知道了小菲婆家是公社住地街上的,男的也是同学,是晚一年的新疆兵,复原回来后在公社农机厂工作。丛林向她们祝福,给了礼钱,也觉又轻松了许多。
      丛林整理了老宅子,那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他准备笫二天去生产队报到劳动,开始挣分糊口。他没了走出大山时的想法,没了为前程奋斗的人生动力,有的只是日子,只是对秀慧的深爱和愧疚……他回到了在当兵前的生活环境,但已没有了那时的人生状态……

      妮妮慢慢合上了爷爷的书,久久的不能走出,身临其境地沉醉在那年那事那段感情中,有种亦梦亦幻的感觉。有时近在咫尺,有时又远不可及。虽能浮现那时的场景和事件,但不知事情背后的原因。所以当她逐渐回到眼前的现实时又觉得爷爷书中的那些事是那么地遥远与陌生,遥远的在现实中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她不理解那时人的爱情观念和人生态度,她们爱的是什么?哪有现在的人讲究实际,追求物质!人的外在美是流动的,但利他性的思想和精神则是时代的。爷爷的那些事,那些凄美动人的爱情,那种感人致深的思想深深地打动着她……
      妮妮合上了书,但谜还没全部解开,爷爷为什么没有与蔡雅奶奶或秀智姨奶结婚?还有爸爸的身世。爷爷又是如何上的大学?怎样成为知名专家教授的?妮妮想继续探讨下去……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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