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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闭上阳多少春(五) ...


  •   大多美人,都是有傲气的。不说打小儿尊贵到大的法宁,就是身世坎坷的玉徊,也绝不肯像个软包子似的任法宁揉搓——谁还不是官家联姻的砝码呢!
      法宁与芮见壑的婚约,明眼人都知道是官家想要套牢镇国公府,也就法宁一心认为她的表哥和她青梅竹马。这样一想,玉徊与她,不过是嫁得远近不同罢了,实质也没有什么分别。

      玉徊侧着脸儿,自顾自往鬓上插花,不理法宁。
      妙华自然一百个站在玉徊这边,旁若无人地指点:“对对,再往右边些,这样最好看。”把法宁晾在一边。
      其余公主则屏气凝神,一会儿看看满脸涨红的法宁,一会儿看看状若无事的仁乐、妙华二位姐妹,等待着硝烟弥漫。

      法宁的表哥芮见壑站了片刻,没听到任何有意义的话,根本懒得理会公主拌嘴的闲事,也不打算干待下去和法宁大眼瞪小眼,拱了拱手:“殿下若无事...”
      “自然有事!”一语牵动了云层似的,法宁的电闪雷鸣也来了,“表哥,你在我旁边坐吧,好么?姐姐①不在,我心里不高兴,还好有你在,让我能不像有些没母家的人一样...”说着乜了玉徊一眼,话里影射的是谁,不用作他想。

      小打小闹也罢了,动不动牵扯上别人痛处,实在是缺德得过了分。
      妙华按捺不住脾气,“呸,你不会觉得这样解气吧?听了这话,别人只会觉得你刻薄,刁钻没口德的泼妇...”
      沾上“泼妇”二字是女孩儿的大忌,何况还是当着心上人的面儿。这回轮到法宁被戳中痛处,气得跳脚:“血口喷人!叉着腰骂街,我看你才是泼妇!”

      妙华却不上套儿了,嘻嘻一笑:“咱们两个既是互骂,应该人也是一样的品格。随你意思喽。”
      要是泼妇,就全是;要不是,也得全不是。反正现场妙华还没有需要顾及的人,法宁的表哥就在眼前,最怕形象受损的可不是妙华。

      法宁气得发昏,但确乎看着芮见壑,不敢妄动。
      只得下死眼盯了玉徊两回,愤愤转回头:“表哥,别管她了,咱们说咱们的。”

      芮见壑看起来不算很情愿,但公主们闹了这么一场,虽然都是嘴皮子不动,端坐着嗡鸣打完的架,到底招了眼,他不好再闹出动静,只得依言落座。
      他朝旁边的皇太子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鬓边未戴什么装饰,在一众花团锦簇的女孩子里头,显得简直有些清水出芙蓉的素净。他朝芮见壑一颔首:“如镜,五年未见,你一向可好?”

      “谢殿下垂询,臣尚好。”芮见壑轻声道,“吐蕃苦寒,家父嘱咐,殿下万勿劳神伤身,若有疑症,可随时吩咐国公府,为殿下鞍前马后,不在话下。”

      太子莞尔一笑,只说一句“晓得你们的心了”,并不多答。
      镇国公是个活络人,四处下注,两方不得罪。五年前太子被弄去吐蕃戍边的时候,可不见他有什么鼎力相助。

      总是些墙头草罢了。
      太子漫不经心拨弄指间的明黄色络子,他九死一生回到金陵,为的可不仅是这种小菜。何况做君王的喜怒不形于色,也不该一聚起来就紧抓着谈事情,那样显得泥腿子出身——大永朝就是泥腿子出身起来的,所以历代皇帝格外忌讳这一点。
      以官家的要求,就算火烧眉毛了,也能气定神闲叙叙家常,抒抒雅兴,这才是世家大族的做派,也是大永皇室力求接近的:“法宁脾气爽快,劳你多担待了。”

      方才那一遭,可不是“爽快”二字就能概括的。
      郎君私底下议事,有时难免拿贵女当下酒菜,但太子不然,太子打小就有惜花之心,在权贵中有名的爱亲近女孩儿。
      芮见壑知道太子对妹妹多有袒护,也没蠢到在哥哥面前数落妹妹:“臣晓得。就是委屈了仁乐公主。”

      太子瞧了芮见壑一眼,徐徐感叹:“是啊,仁乐出降也要不了多久了,若在家里就让她受委屈,也不像个样子。”他似乎真伤感起来,追忆,“我记着当初还是你家中督办的和亲事宜,是也不是?”

      芮见壑顿了一下:“是。”

      太子点头儿:“难怪你牵挂。”说罢起身,落座在仁乐公主那一堆儿的莺莺燕燕边上,笑盈盈和她说话去了。
      芮见壑瞧着仁乐公主被太子的笑话儿逗笑而不停掩口的玉雪脸颊,想着太子的话,心下一时痛起来。
      做过的事无法否认,可他在辅助父辈促成和亲之事时,又怎会想到仁乐公主会是这样剔透干净的美人呢。

      没过多久,法宁见不得白玉徊出风头,过来拉着芮见壑也朝那一堆人里扎:“表哥,你和太子哥哥在那里说半天话也就算了,做什么一个人发呆呢?都不理一理儿我,我刚才被白玉徊下了好大的脸,真希望她赶紧去吐蕃...”
      方才还没有什么,说到这里,芮见壑却突然一顿,挣开了法宁的手。

      “殿下,我还有事,请殿下自便吧。”
      芮见壑站在原地,毫不留恋地一拱手,转身离去前深深看她一眼,留下一句话,“仁乐公主是为社稷献身,我劝殿下还是尊敬些的好。”

      ...
      “自打她回来,就阴着脸,真不知是谁惹了她这尊大佛。”
      妙华低声道,“我看肯定是芮世子,要么就是太子哥哥也未可知。”

      “你就是不猜你自己,是不是?”太子也低声回她,“妙华,你羞也不羞呀...”

      妙华确实有点羞,但是恼羞成怒的羞,她捅了太子一下子:“二哥哥!”
      她转向玉徊:“玉徊,你评评理,他说的是不是一点儿道理也没有?我哪有惹过法宁?”

      这时候玉徊终于觉得殿内的地龙子热了,她拈了把团扇,一边摇一边笑呵呵地观战:“我惹的,我惹的。”

      虽说这也没错,但是...
      太子朝这相互袒护的两个人摇头,“好嘛,你们姐妹情深,就我是个多余的。”他叹了口气,要起身,“不碍你们的眼,我走了。”

      当然,这也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坐在他身侧一左一右的两位小公主赶紧按住他,左一个“二哥哥”右一个“二哥哥”,把他哄了回来。
      玉徊挽他胳膊一会儿,见他坐回来就收了手。她笑着说:“二哥哥这么好,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的。”

      太子只好道:“我敢生么?一个个都是牡丹花精的材料。”

      玉徊和妙华都笑倒了,愈发有兴头,在他身边依靠着说话儿。
      另一边法宁看了这边的热闹,又不高兴起来:“果然二哥哥喜新厌旧,有了新妹妹,就不要旧妹妹了...”
      声音不大,混在笑闹声里很容易听不见,不知怎的太子听着了,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朝她笑笑。

      片刻,太子身边的内侍薛襄托着个托盘过来,与法宁道:“公主,这是太子殿下吩咐奴婢给殿下送来的。殿下嘱咐,公主着了恼,也别不顾自己的身子,还是进些东西为好。”
      揭开盖儿一看,是盅虾鱼汤齑,笋和虾都是用了嫩嫩的新鲜尖儿,又鲜又浓,直搅在人的鼻子里。
      薛襄笑道:“这是新贡到宫中的菜品,还没有哪位公主尝过这道菜呢。”

      法宁闻言才高兴起来,她睥睨瞧了眼不远处的玉徊。这样的好东西,怕她是连碰都碰不着头一个吧!把别人朝夕相处的亲哥哥抓着不放当救命稻草,也就她眼皮子浅的能干出来了。
      她一边品,一边道:“鲜美。”一边骄矜地瞧着玉徊,自觉自己在这场较劲儿里胜过一筹。

      ...
      宴没多久就散了。
      月明星稀,云歇雨收,被下午那阵大晴晒热的泥土里蒸腾起浓浓的热气,炙烤得人口干舌燥。
      公主嫔御们离去了,太子尚不能走。官家许久未见儿子,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后又留太子宿于福宁殿,外人看来是圣恩荣宠,而在太子看来...
      算了,不说也罢。宋怀琮静静出了会儿神,内侍已将他缎子似的长发梳拢起来,束髻戴冠。
      他瞧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这样去见个刺客,真是华服盛装啊。”

      太子的笑柔和多情,眼睛却冰冷得像夜晚的露水。薛襄在一旁陪笑:“殿下怜悯子民,自然不拘是不是将死之人,都肯叫他们有个机会叩拜贵人的风姿。”
      太子未答,看起来也不太在意这话的真假,只倚在案边,问:“人呢?”
      薛襄悄悄指了下外边翠梅下茂密浓绿的草丛。
      太子道:“带进来。”

      片刻后,檐下掠下来两个侍卫。很难想象,那样狭小且开放的空间中竟能隐着这样活生生的两个人。而这也正是皇太子亲卫的玄奇之处。
      二人起落无声,也不理身为东宫大内侍的薛襄,只动作利索地把一团人影拎起来,脸朝地,押在廊下的地面上,然后朝太子抱拳。
      “殿下,罪犯在此。”

      宋怀琮瞅着地上的一滩烂泥,淡淡道:“在我回宫当天想闹事,可真有你的。消息这么灵通,想来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在吐蕃的风评...他们都快给我把身世编成阎罗王了。”他抿唇一哂,这样的表情由他那张脸来做十分违和,并不显得凶恶,反而衬出一张玉面的纯净美丽。他说:“知道我的厉害,还敢来,想必是来做前锋了。没有妻子儿女么。”

      敢被幕后真凶指派来做这个的,都是没有退路的人。他听出了太子美丽面皮下的威胁和危险,但那又怎样?他本也没有怕的东西了:“殿下尽可去找,爱报复就报复吧。”

      太子笑:“得了,我对贱种和贱种生的小贱种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留着你,真以为我要亲自审你?你也配么。”
      看见刺客受辱而咬紧的牙,他笑道:“对么,这才是个郎君的样儿。不在乎妻子生死就算了,连他们受辱都不在乎,国公爷的手下可真全成畜生了。”

      刺客一震,全然没有想过他口中竟会出现“国公”二字,“你...我不知道什么国公。”

      “问你了么?你不知道,我知道就行了。”太子有些不耐烦了,“留下你不为别的,只让你传个话儿罢了,省的我再找时间洽谈。纸笔拿出来,给这位相公记一下。”

      刺客还想挣扎,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打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派来的:“我真不知道什么国公...”只要完成了任务,死了就死了,留下来的东西就足够了;可若没完成任务,还被反着发现了,那他的全部依仗全都别想活!

      “行了,又不是个小妹妹,真当我耐烦听你废话呢。我管你是什么国公的人,逆我者便当不上国公。”
      太子捏起来他的下颔,迫使他扬头看他,笑了笑,“说了我不杀你,滚回去吧。回去告诉你主子,吐蕃缴获的明细,我早解决了,他想分这杯羹也好,不想也罢,都没他的份儿,少拿那些拿捏我。想趁乱搅浑水的,那都是河鱼罢了,到死也成不了龙。再来惹我,我叫你们看看什么才真叫吐蕃刺客。”

      那刺客浑身汗涔涔的,被钳着下巴,委顿在地上颤抖。
      太子离开金陵太久,他们已忘记了,什么叫皇太子?天上地下,独此一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一闭上阳多少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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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在修文,锁章之后都是在细修的,之前的内容都是已经修好滴 2024.6.16 潺潺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