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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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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惊险的一晚,今日再出发,梁易便吩咐加快速度,务必要在日落之前到达驿站。
要走山路,李翊舍了马车,换做骑马,梁易瞥了眼连珠,嘲讽笑道:“世子爷可把您这小丫头看好了,卑职可不负责她的安全。”
李翊冷冷看他一眼:“不用梁大人操心,本世子自己的人,自己会照顾好。”
他一把将连珠抱上马,而后自己翻身上去,锦衣卫的马比起父王给他的大宛名驹,性子温顺许多,李翊轻夹马腹,马儿便哒哒迈开步子。
梁易轻笑一声。
这小世子,倒还有两分脾性。
昨晚李翊举起匕首利落捅进刺客心口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在梁易眼前,他记得当时小世子坚毅的表情,倒是让他颠覆了初见时的印象。
这小世子,也不是全然没有继承到诚王的性子。
林间风拂面而过,连珠被李翊圈在怀里,隔着衣裳,能感受到李翊起伏的、带着热意的胸膛,不自觉地僵直了身体。
这个姿势……
总让她想起前世一些荒诞的回忆。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
“别动。”李翊喝止道,“这马我骑不惯,你再乱动,我们俩会一起摔下去。”
他伸手将她捞了回来,本只是想吓吓她,但瞧见小姑娘脸色苍白,还是不忍,放缓了速度。
梁易跟在他身后,见他的马悠哉悠哉晃悠,嗤笑一声。
在山间穿梭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踏上了官道。
官道上不时有百姓来往,梁易不用再时时提防,过了几里路,就抵达了沧州驿站。
昨夜经过打斗,锦衣卫们都受了伤,梁易下令在沧州驿休整一晚。
驿长见了文书,知道这是锦衣卫的人,连忙将他们迎了进去,梁易并未透露李翊的身份,驿卒们也不敢多看这群人,老老实实地为他们安排了住处。
梁易选择了后院单独的三间客房,他的屋子就在李翊旁边,如今他是寸步不敢离开李翊。
晚间,驿卒送来了简单的饭菜,因是官府管辖之地,锦衣卫们都松懈许多,嫌弃饭菜简陋,吩咐驿卒去拿些酒肉来,驿长无奈,只好去附近的村子买来十几只鸡鸭和米酒,交到厨房去烹制。
负责做饭的老驿卒面色憔悴,敢怒不敢言,连珠看不下去,扭头看向李翊。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吩咐崔秀去取了二十两银子给驿长。
梁易坐在隔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扯了扯嘴角,抬腕将杯中酒大口饮尽。
入夜后,锦衣卫们纷纷找了地方休息,昨晚几乎一夜未睡,除了几个守夜的,其余人皆是沾床就睡,就连梁易也在酒后犯困,强撑着起来,检查了周围并无危险,便和衣躺下。
连珠昨夜受了惊吓,今日又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整天,伺候李翊梳洗时几乎困得睁不开眼,李翊看不下去,挥挥手让她回屋去歇息。
她走后不久,崔秀替他吹了灯,李翊在床上躺下,仰面看着黑漆漆的帐子,心绪难宁。
他原以为是小皇帝想要或者柳太后要杀他,但观察梁易的模样,似乎并不知情,更何况如今父王还在长兴,若是他死了,小皇帝和柳太后该如何向父王交代?想来不会是他们。
那又是谁呢?
想让父王和小皇帝不和,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的,会是谁呢?
好像那些个王爷叔伯都有可能。
李翊烦躁地叹息一声。
也不知父王那边情况如何了。
他闭上眼,又想起昨晚连珠扑在他怀中崩溃大哭的情景,心生懊悔,若早知这一路如此危险,他绝对不会带上连珠。
李翊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无能,他学的那些招式,只能勉强自保,昨晚若不是有那好心的锦衣卫帮忙,连珠恐怕凶多吉少。
他暗中发誓,日后一定要精进武艺,要保护好她。
李翊乱糟糟想了一通,正准备闭眼,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万籁俱寂里,屋顶那轻微的砖瓦翻动的声音就格外明显,与此同时,他的房间外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李翊借着一点月光向外看去,一个人影正立在窗外。
“扑哧”一声。
有东西捅破了窗纸,李翊心头一凛,反应过来,迅速捂住了口鼻。
他佝偻着下了床,从枕头下摸出匕首,埋伏在床边。
又是想害他的人。
李翊不敢放松,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人进来。
然而门外之人并未进屋,往屋中吹了迷烟后,略等了半刻钟,便离开了。
难道不杀他了?
李翊不解,忽然听见泼水的声音,接着,窗下、墙边骤然冒出几团火光。
他眉目紧蹙,终于明白这伙人的意图,是想先迷晕了他,再将他烧死,方才那并非是在泼水,应是在泼油。
李翊并未行动,眼见火势壮大,直至半丈高的火舌烧掉半壁窗户,才听见屋顶的人匆匆离开。
屋子周围浇了桐油,火势很快弥漫,浓烟滚滚卷进屋中,李翊捂着口鼻,将被褥披在身上,闯了出去。
刚跑出来,被烧断的横梁便砸在他身后,溅起一地火星。
“来人啊,走水啦——”
有人发现了火情,正扯着喉咙呼喊,李翊刚站定不久,驿长便带着人来救火,崔秀跟驿卒睡在一起,也赶了过来,见李翊浑身狼狈,大惊失色,哭哭啼啼地冲了过来。
“爷!您没事儿吧?快让奴才看看!这怎么还走水了呢?”崔秀着急不已。
李翊喘了几口气,拎起一桶水将被褥打湿,又往旁边的屋子里冲去。
崔秀吓坏了,拦都拦不住,拍着腿喊道:“爷!你快回来呀!危险!”
李翊充耳不闻,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飞奔而去。
连珠就住在他旁边。
她的屋子被波及到,小半个屋子已经被火焰吞噬,但她却还未有动静,应该是中了迷烟,李翊不加迟疑,一脚踹破了房门,冲了进去。
连珠果然还安静地躺在床上,对周围发生的危险丝毫没有察觉。
李翊将她用湿被褥裹住,抱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滚烫的火苗舔舐着他的衣袍,李翊抱着连珠,无暇去管落在自己身上的火星,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烫的红肿,冒出一连串的燎泡,他似是感受不到疼痛,只管抱着她往外跑。
连珠被捂醒了。
眼前一片黑暗,她被包裹在一片潮湿中,好似还被人抱着。连珠惊恐地挣扎,听见一声少年闷哼。
“别动,连珠,乖乖的,我带你出去。”
是李翊的声音。
连珠放下心,她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能听见外面的呼喊声,知道是走水了。
李翊是来救她的……
她能察觉到李翊似乎走的不太顺利,中途几次都停下了脚步。有一次,他的手臂似乎被什么重物击中,痛的他嘶了一声,差点抱不住她,但他并没有松手,只是步伐缓慢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李翊放在地上。
“好了,这里安全了。”李翊喘着粗气道。
连珠解下被褥,被眼前所见的这一幕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她住的屋子,一大半已经倾塌,火光缭绕,熊熊燃烧的火焰面前,驿卒们泼出去的水全然无济于事,延绵的火苗像是吃人的怪兽,在众人面前张牙舞爪。
李翊从这里将她抱了出来。
连珠不敢置信地扭头去看李翊。
少年披散着头发,向来乌黑油亮的黑发此时已被烧成枯草,他正低头踩着衣摆处的火苗,原本白皙俊朗的面庞被烟火熏得黢黑,辨认不清眉眼。
连珠将目光定在他红肿的手臂上。
那里有一处十分明显的烫伤,李翊的皮肉都被烫的发白,伤口周围,堆着密密麻麻的燎泡,十分可怖。
连珠蓦地红了眼眶。
李翊扑灭了身上的火,咬牙忍着手臂的疼痛,看向连珠。
她也正在看着他。
用她那双明亮的、小鹿一样澄澈的眼眸看着他。
晶莹泪水从她眼中落下。
李翊怔住,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连珠的这个眼神。
好似是哀伤的,好似是感激的,又好似,夹杂着许多他看不懂的情愫。
只这一眼,就让他的心泛起细密的刺痛。
连珠的双眼,从前灵动又清澈,她的喜怒哀乐,都会从这双眼眸中偷偷泄露,可是这一刻,李翊竟察觉,自己看不懂她。
她像一弯水月,近在眼前,然而指尖轻触,便融在水波中。
那样近,又那样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