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4、罗罗鸟

　　浮生老板今日的皮囊，乃是一个英俊少年，居然与见过的那个帝江兽所化的偶像姜迪有几分相似。

　　“老板，今天预约过来的报到的没有来。”红尘对浮生说。

　　“谁啊？”

　　“罗罗鸟，落落。”红尘道。

　　“那个食/人为生的鸟？”浮生回忆一下，问。罗罗鸟族与肥遗鸟一族一样，纯血生育艰难，但是他们的分支却非常兴亡，他们的分支是——秃鹫。

　　“是的，东南市只有这个叫落落的唯一一只罗罗鸟。她是八百年来，唯一一只修炼成人形的罗罗鸟。此来东南市，就为了代替族人核校山海经中户籍。现在却不能来……”

　　“她也有被害妄想症，怕见人？”浮生问。

　　“倒是，没有，她刚才托十三传了个信，说是她爸今天火化，来不了。想明日再来。只是咱们校订山海妖兽户籍，是有时间安排的，她今日不来，明日便有其他种族顶上，轮到她，怕是又要有些时日，这罗罗鸟食/人为生，在东南市耽搁久了，我怕……”

　　“等会，她爸？你刚才不是说，罗罗鸟族，就她一个能修成人形的吗？她爸爸应该还是鸟吧？鸟火哪门子化？”浮生纳闷，人与兽的生存法则不同，凡人逝世，会选择入土为安。修筑坟茔。而兽族，则是落地为安，尸身滋养大地生灵。并没有人类的将就。

　　“这个您就不知道了，她，比较特殊。”就在红尘摇头表示不知道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两人扭头一看，进来的正是有被害妄想症的那只肥遗鸟泼墨，泼墨似乎精神不少，不再似前几日在山洞中见到的惶恐不安。

　　浮生知道，泼墨此来，定有话说，请她坐下喝茶。

　　“浮生老板知道，我以前，不大喜欢和其他生灵接触，前几日得浮生老板开导，决定出去看看，我去见了，一位老人，也算是我在这人世间唯一认识的几个人类之一……”泼墨道。

　　这位老人名叫许霆，是东南市九孔桥公园的花匠。泼墨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他就是当年一手将泼墨的那位好朋友，极通人性的大鲤鱼莽子一手养大的人。

　　莽子在世的时候，与他感情最好，曾经对泼墨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如果刻意，请泼墨代他偶尔来看看许大叔。那时候泼墨只觉是个玩笑，现在看来，却一语成谶，不禁唏嘘。

　　“许大叔是一位盲人，花匠的工作也是国/家照顾他给找的，比较轻松。他妻子早亡，只跟独生女儿相依为命。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他本身就患有恶疾，我看得出，他三魂七魄已然离体一半，很快就要冲入轮回……”泼墨轻声说“或许，是缘分使然，让我帮莽子代为见他最后一面。”

　　泼墨本想见了就走，在禽兽类看来，生老病死，并没有什么特别，都是机缘而已。这一世走到尽头，尚有下一世，没什么值得哀伤的。

　　许老爷子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魂魄开始离体，泼墨见到他的时候，正好与他的魂魄对视。

　　泼墨代莽子向他行礼，代谢养育之恩。许霆求他能够帮忙给他两分钟时间，让他再见女儿一面。哪怕不能说话，只再能真正看一眼就好。

　　此事并不难，泼墨答应了，就在他握住许霆的魂魄准备将他送回躯体的时候，忽然感觉/阴/风突至，自己被人袭击！幸好这么多年的被害妄想症不是白得的，立刻机警避开。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她面前竟然是一只凶悍恶鸟，口吐烟火，向她袭来。

　　“罗罗鸟！”泼墨大惊，赶紧躲开。

　　“放开我爸爸的魂魄！”那罗罗鸟忽然口吐人言，道。

　　罗罗鸟生性凶悍，名声仅次于四大凶鸟之下，肥遗鸟绝非对手，幸好泼墨及时解释，罗罗鸟似乎也无意伤人，方才没有产生误会。

　　许霆的魂魄被重新放回躯壳，他对着罗罗鸟化作的女子微微一笑，忽然道“终于看到你了，你不必惊慌，其实，我什么都知道……谢谢……”随即，溘然而逝。

　　将他的/尸/身送去停/尸/房之后，落落和泼墨去附近的摊子吃宵夜。这里不是人类普通的宵夜摊子，而是专供他们妖兽吃食的地方。

　　望着大口大口吃着、人/肉的罗罗鸟，泼墨有点纳闷。罗罗鸟生性凶残，人类在他们眼中只是美食，她又是怎么会认这个人类老者做父亲呢？

　　“当年蜀中地震，你还记得吧？”落落似乎知道泼墨想问什么，道。

　　泼墨点点头，那个时候，她在山中修行，也感觉到了那次地龙翻身的恐怖。

　　“那是人类的修罗场，也是我们难得的食物天堂。”落落低声说。

　　作为一只罗罗鸟，食/人是天性，和人类吃五谷杂粮一样，没什么对错可言，食物链就是这么分配的。只是碍于自然法则约束，它们并不能任意侵入人族领地觅食而已。

　　这次天灾，是他们难得的“储存粮食”的机会，落落与他的族人一起前往蜀中进行“自助餐屯粮”活动。

　　那天深夜，她闻到了一股非常新鲜的人的味道，就在废墟之下。

　　落落立刻闪现到目标附近，发现楼宇之下，一个少女被砖石压住，奄奄一息。

　　落落与少女对视，那少女忽然笑了。

　　“我要死了吗？”

　　“嗯。我会把你吃了。”

　　“那，我能有遗愿吗？”

　　“说来听听。”

　　“我想，有人可以代替我陪着我爸爸，他是孤儿，天生眼盲，我妈妈也早就过世了，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我希望，有人可以好好照顾他。直到他寿终正寝。”少女道。

　　落落撇撇嘴，点点头。她并没有办法理解人类这种奇怪的感情，但是少女这个行为，等同于要与她订立契约。这样上好的食物，落落无法拒绝。

　　“那个时候也算兵荒马乱，大家急着救灾，没人注意，我得了许露的尸/身，便尊从诺言，本想化作普通雀鸟，给许霆解闷就是，谁知道竟然神奇的化作了许露的样子，于是，我就用这副样子陪伴着他，一晃也快二十几年。那老头甚为呱噪，当真烦人，却也，是个好父亲……今日他寿终正寝，我也算遵守了诺言。等我帮他料理好后事，也就可以回故土继续修行了。”落落道。“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女儿……”

　　这些年，落落与许霆相处，着实有些为难，却又只能勉为其难，时时在意，处处留心，许霆一片爱女之心，落落心有所感，两人相处逐渐融洽，多年以来，早已胜似真正父女。

　　人族看重身后之事，于是，落落哪怕毁掉与山海居之约，也一定要为许霆圆满最后一程。

　　泼墨说完自己与落落的一段故事，又道“落落预约的日子与许老伯火化的日子冲了，她只能失约于您，我怕浮生老板有所误会，登门来解释一下，请浮生老板，给落落一个机会，让她不必再重新排队。”

　　浮生老板见到落落的时候，她办好了许霆的后事，将骨灰领出来寄存好，突然蹲下身子，不停的呕吐起来。

　　罗罗鸟一向以人/肉/为食，这些年为了迁就许霆，落落食用了大量人间饭食，让她得了很严重的胃病，前天夜宵一下子又吃的太多，胃疼的实在受不了。

　　山海居。

　　红尘与落落一一核对罗罗鸟族人口，随后让落落画押确认。待到落落自己名字的时候，却听浮生老板道“且慢！”

　　落落立时住手，浮生老板拿出朱笔，将落落的名讳勾了，随后，屈指叩击已化作罗罗鸟本相的落落的额头，每一下，落落的羽毛便落下一簇。十下之后，羽毛落尽，喙爪尽去，落落竟化作人身。

　　“泼墨啊，把许小姐送回家吧。许小姐，以后，好好的养胃，别吃那些不容易消化的东西了。”浮生说完，一挥手，落落与泼墨尽皆消失。

　　“老板，这不符合……”

　　“符合！”浮生老板知道红尘想要问什么，直接挥挥手，“人族法则，供养孤老，为其养老送终，可视为继承福报之人，无关血统。落落为许霆生养死葬，侍奉晨昏，殷勤周到，许霆将她视作亲女，落落便有资格继承许霆福报，许霆既为人族，落落是他亲女，当然也是人族，与禽兽之类再无相关。

　　“老板，这未免，过于草率……”红尘道“罗罗鸟乃凶兽，且为禽鸟，这样一步登天，恐难以服众……”

　　“天地君亲师，父母便占天地亲三位，可见人类法则之重，乃人伦亲情。时移世易，人族忘恩负义者众多，孝悌之义大衰，多少人为蝇头小利不顾亲情良心，背信弃义，数典忘祖，既如此，便不如有德者居之，他们自己禽兽不如，甚至为此沾沾自喜，便不如让禽兽顶替做人，也算成全他们一片向往化作禽兽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