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157、那父

　　红尘与落在院子里的少年大眼瞪小眼了良久，在山海居供职的日子里，他见过形形色色前来拜访的客人，今天这个出场情况，当真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今天这位少年，从天而降，直接落在花园里的草坪上不说，还衣冠不整，确切的说，是打扮的不够讲究，只穿了一套睡衣，头发横七竖八，睡眼朦胧的看着红尘。
　　“你是？”红尘问。
　　“我是，我是童悦，你是？”少年条件反射的问。
　　“哦，今天的客人。”红尘听了童悦这个名字，方才反应过来，果然如他所料。
　　“客人？”听到这话，童悦一惊，“什么客人？”
　　“你没接到我发给你的通知吗？当然是来山海居核定族内户籍人口之事。”红尘有些意外，笑道。
　　“这种事，轮不到我吧……”少年听了，又是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颇为惊讶的说。“我的两位族人，不是都来过了？”
　　“他们是他们，跟你并无共同之处啊。”
　　“可是他们不是……”
　　“我且问你，你可是童悦本人？《山海经》中记载，那父族？”红尘无奈的问。
　　“童叟无欺。 ”少年道。虽然他对自己的认知比较低，但是谈论起自己的种族属性，依旧挺直自己的脊梁。
　　“那便没错了，那父族，这一代，便是由你前来办事。”红尘道。
　　“我……”童悦不可思议，其实他是接到了邀请的，只是他上交族内，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被邀请的那一个，所以，一直以为只是寄错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不会是你呢？”红尘和浑浑噩噩的童悦完成了核对工作，照例请他吃茶，茶果上桌，浮生问。
　　“我的族人……”
　　童悦没多说什么，但是浮生似乎捕捉到了他的不自信的来源，原来，那父这个种族，在《山海经》中记载不多，牛身白尾，他有两个已经来过山海居的分支——精精和领胡。
　　赤尾是领胡，而马尾是精精，他们都是那父的分支，却比那父有名。因为他们有比那父更高的天赋。
　　例如领胡，就有治愈精神疾病的天赋，广为称道。故而，那父这个始祖的族群，反而不被重视起来。
　　这些年的融合和变异，让纯种的那父变得稀少，甚至已经没有人记得起来还有这个种族，直到童悦的出生，童悦的父亲是一只领胡，母亲是一只精精，没想到，他的兄弟姐妹，也在这两个种族中反复横跳，唯有童悦不同，他是一只白尾的那父。
　　这被称作是一种“返祖”的反应，那父的问题在于，他没有领胡的天赋和精精强壮的体魄，非常之普通。所以，他一直非常自卑。
　　尽管父母兄弟甚至族人都没有对他抱有任何偏见，他自己却很难走出自己非常“废柴”的观念。
　　所以，当他接到山海居的邀请的时候，才会如此不自信，连拆开信笺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还是被山海居强行召唤二来。
　　“所以，你是觉得自己很没用？”浮生笑着问。
　　虽然不愿意承认，终究还是抵不过现实的认知，童悦点点头“我身体不强壮，头脑不灵活，而且，也没有什么天赋，修成人身之后，也成不了什么大事，进不了大公司，也当不成专家，只能摆个小摊过活……”
　　听到这里，浮生与红尘相视一笑。共事多日，他们也有了一些默契。
　　“我听说，你在人间多年，其实也考过医学院和其他大学，都能顺利录取……还做过医生和大公司职员。”浮生道。：“为什么又不肯做了？”
　　“并没有不肯做，也是做到了人类年纪的退休。然后才会换一个皮囊开始下一个职业，只是我觉得，我可能，并不适合做那些职业，做医生和职员多年，一直都做不到顶尖。远比我族其他族人差很多。就像那只领胡胡玲，明明比我小很多，却一毕业用很短的时间就成了蜚声国际的专家。”童悦苦笑。
　　“所以，你很喜欢把能不能成为专家作为一个成功的标准？”红尘问。
　　“难道，不是吗？”
　　“那我问你，你这一代，除了你之外，有几个修成人身的？”浮生道。
　　“没有了。”童悦摇头“修行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会觉得自己非常无用呢？”红尘说。“你在修行层面，已经是非常出类拔萃的。”
　　“可是我……”
　　“你觉得，胡玲可以去公司做职员吗？”浮生又问。
　　童悦摇摇头“她，不适合，若不是有那个天赋，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实力。只能做个普通的医生而已。其他的工作，以她的资质，做不来。那只精精也是一样。离开公司，他也并没有更多选择。”
　　“既然如此，可以说明，你只是做的不够出类拔萃，不是不够好。无论哪一项工作，你都可以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胜任，包括现在的摆小摊？”
　　听浮生说到这里，童悦忽然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激动的看着浮生“师兄的意思是？”
　　“这个世界是在进步不错，但并不是说，越进步越出色，很多东西，都讲究基础。”浮生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酒，“你就是基础。”
　　“基础。”童悦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没错，基础，这世上芸芸众生数量繁多，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出类拔萃，金字塔尖，只能容纳少数人，承认自己的平庸，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更何况，你未必平庸！”浮生道。
　　“真的？”
　　“自然，基础是形成一切变化的基础，无论是静静还是领胡，都要从那父变异而来，如果没有基础，一切都无从谈起。而基础最大的优势，其实是选择权，你想变成什么样子，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子，而不是被动的被框在一个范围之内，动弹不得！”浮生道，“你只是被功名利禄框住了，其实放下它，承认自己平庸，也是一种幸福，更何况，这种所谓的平庸，赋予你更多快乐。拥有选择权，是最大的快乐。”
　　送走童悦之后，红尘回到山海居“老板，你真觉得，平庸是一种快乐吗？”
　　“我很小的时候，总觉得出类拔萃才是幸福，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也做到了出类拔萃，但是它并没有带给我我希望的那种快乐，反而，被套上了牢牢的枷锁，可是已经没有可以回头的道路了，只能无奈的继续下去。”
　　“这，是不是有点矫情，老板你毕竟站在巅峰过。”红尘有些无奈，山顶的风景，美不胜收，哪怕只是欣赏一段时间，其实也值得。
　　听到红尘这话，浮生忽然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如此，你可以当作，是我在安慰他，让他更好的接受自己的平庸即可。”他似乎不想和红尘纠缠这个问题。
　　红尘听出了他话里似乎有一丝怒气，知道不能继续开口，只好推说去洗碗离开。
　　浮生垂下头，看看自己垂垂老矣的皮囊，眼神中难得露出一丝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