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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逃亡(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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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烈日照耀下,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和血腥气,伴随战马嘶鸣和刀剑交击的声响,整个战场笼罩在压抑而紧张的氛围中。
谢予臻身披金色战甲,骑着战马,手持长枪,迎战前方攻来的蛮炎族统帅。
敌军将领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谢予臻扑来。
两马交错,狼牙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刺耳的呼啸声,重重砸向谢予臻。
谢予臻身形微侧,巧妙向旁一闪,即便如此,那沉重的武器还是砸在他的头盔上。“砰!”一声巨响,头盔微微凹陷,这一击虽然猛烈,但并未造成致命伤害。
谢予臻拼着自己故意受伤,就是为了诱使对方露出破绽,忍住头晕目眩的感觉,抓住这一丝机会,长枪闪电般划破空气,直取敌人咽喉。
这一枪迅猛而精准,直抵其要害。
“噗!”,鲜血从敌军将领咽喉处喷涌而出,他的身体在马上摇晃几下,无力地倒了下去,被谢予臻的长枪挑落马下,成为一具尸体。
谢予臻身后亲兵立即上前,割下敌军将领的头颅,砍倒敌军帅旗。
“主帅已亡,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谢予臻的亲兵一起奋力呐喊,声震寰宇。
敌方小兵失去首领,陷入混乱,四散奔逃。
士兵聚集在谢予臻身边,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海浪般涌来。
“镇安侯!镇安侯!镇安侯!……”
他们喊着谢予臻,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激动。
这是一场大胜。
打了这么久,终于一战而定胜负。
这一战胜了,蛮炎国再没有可用之兵,国力大衰。
镇安侯谢予臻不愧为大乾国第一勇士。
蛮炎族算得了什么?他们好日子到头了。
以往谢予臻没来驻守边境的时候,白龙城年年都被蛮炎族打草谷,自从谢予臻来了,勤勉为政,励精图治,一年多的时间,一扫白龙城颓势,如今蛮炎族人再次进犯,他们不仅可以防御,居然主动出击,与敌方野战并取得大捷。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想都不敢想。
士兵们仰望着马上的金甲将军,眼中满是敬佩和爱戴。在他们心中,谢予臻就是不折不扣的英雄。
唯独副将眼中闪着担忧。
他看见谢予臻刚才被狼牙棒砸了一下,他离谢予臻很近,能听见谢予臻发出的沉重喘息声,也能看见头盔里面残留的一丝血迹。
“侯爷!”副将打马上前,“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谢予臻喘息未定,强撑着说,“敌军虽败未溃,随我追击。”
“追击这种小事交给属下即可,侯爷受了伤,还是先回营休息吧。”副将忍不住劝说,“近来侯爷本就身体欠佳……”
“谁说我身体欠佳!”谢予臻怒目而视,绝不承认,“追!”当先打马而去,徒留地上烟尘飞卷。
副将只得组织人马跟随保护。
不大一会,毫无悬念追到一股最大的溃兵。
在主帅阵亡后,敌方副将收集剩下兵丁,亡命奔逃,跑到一座小山下,被谢予臻追到。
谢予臻身先士卒,眼看敌人进入射程,从马鞍鞒的挂钩上取下弓箭,准备射死敌军副将。
谢予臻武功高强,力大无穷,正常骑兵用三石弓,他能开九石硬弓,在整个大乾国是独一份儿。
当下一提内力,双手一拉,忽然感到丹田中剧透,疼得他冷汗刷一下流出,弓弦回弹,他使惯了的九石硬弓竟然没拉开。
谢予臻心中涌上英雄末路的悲凉之感,随即止住情绪,恢复惯常的冷酷严肃,没有表露丝毫内心。
弓拉不开就拉不开,没什么大不了,战斗还在继续,谢予臻从挂钩上取下长枪,向前一指:“杀。”
正在这时,杀气突起,谢予臻转头,只见从敌军中射出一支箭,直奔自己而来。
如果是以前他可以毫不费力躲开,便在几个月前楚江王的箭比这支箭快多了,还不是处理得游刃有余,现在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于战场杀意的敏锐度还在,身体却不听脑子使唤。
“嘭!”箭矢射中肩膀,庞大的力量带得他从马上跌落。
“侯爷!”副将急得大喊,“快来人!把侯爷带回营!快!”
亲兵迅速抬起昏迷的谢予臻退出战场,回到营地。
军医为谢予臻卸下盔甲,发现幸运的是箭矢入肉不深,拔箭洒药,包扎处理。谢予臻被疼醒,询问自己伤势如何。
军医说:“侯爷箭伤和头部撞击伤倒还好,只是内力损耗过多。”
从醒来谢予臻一直感觉丹田中隐隐作痛,“本侯内力还能恢复吗?”
军医如实禀告:“恐难恢复,且日后还会逐步减弱。”
谢予臻大怒,压着怒气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军医吓得跪倒在地,实话实说:“老朽没有办法。”
谢予臻一脚踹倒军医:“混账!无能!庸医!留你何用?来人!”
随着一声吩咐,帐外飞快进来两个兵丁。
谢予臻黑着脸说:“把这个庸医砍了。”
军医大惊失色,扑在地上连连磕头:“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谢予臻一使眼色,两个兵丁抓住军医胳膊把他强行架出去,片刻后,进来回禀。
“禀侯爷,人已经处理完毕。”
谢予臻眉头紧皱,不知在沉思些什么,半天没有反应。
“侯爷?”兵丁不安地唤道。
谢予臻回过神来,“出去追击的人回来了吗?回来的话,去叫冯将军进来。”
冯将军便是刚才劝谢予臻不要追击的那位副将,名叫冯衡,是谢予臻的老班底,对谢予臻忠心耿耿。
冯衡一进来就被谢予臻吓了一跳,谢予臻坐在木桌后面,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帐内的气氛沉重而压抑,四周墙壁被火把的光芒映得通红,没有丝毫温暖之意,反而显出几分阴冷。
“坐。”
谢予臻双手抹了一把脸,手放下的时候,冯衡看见以往从未在谢予臻身上出现过的萧索。
明明打了胜仗,他却没有什么喜色,只有英雄末路的悲凉和无奈。
“我刚砍了个医官。”
谢予臻冷冷的目光对准冯衡。
“现在知道我伤势的只有你一个了。”
冯衡赶紧跪下:“侯爷放心,属下绝不会将侯爷的身体情况说出去。”
“这一仗我们很有希望全歼敌军,灭了蛮炎族,为我朝开疆扩土,我作为全军主帅,我的身体情况决不能往外透露半分,你明白吗?”
冯衡连连点头:“属下明白。”
“从明天起,严禁任何医官接近我,如果我以后再昏迷,你给我治伤。”
“是。”
冯衡答应着,脸上显出担心之色。
“其实属下觉得,侯爷的伤有点像……”
“像什么?”
冯衡咬了咬牙,明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于对谢予臻的关心,还是说出心底猜测:
“像是中毒。”
谢予臻一愣。
瞳孔猛然收缩。
“你确定?”
“不敢确定,世间没有任何毒药能让人慢慢失去内力,但如果不是下毒实在说不通,侯爷回忆一下,这些日子有没有被人下毒的可能?”
……
山林间的小路上,晏青云等人正在拼命奔逃。
众人跑到一座林子里,看追兵没有追来,暂时喘口气,坐在大石头上,喝水休整。
宁知远将带来的干粮挨个分给大家,众人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叶子羽没顾上吃,先去看弟弟腿上的伤。
魏十七已经带人追了他们三天,刚刚在一个小镇,追兵中的先头部队追上他们,叶兰生不慎被追兵的箭矢射中。
宁知远吃完干粮,走到叶兰生旁边。
叶子羽正在一圈圈往弟弟腿上缠纱布,幸亏只是擦伤,不是贯穿伤,要不然更麻烦。
晏青云拿出一瓶药,喂给叶兰生,叶兰生道谢。
“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被追上。”
宁知远以自己这些年的经验,冷静地分析。
“追兵有马,速度远远超过我们,我们人生地不熟,他们可以凭借侯府的势力提前通知官府,每到一处,先命当地官员派差役围追堵截,用不了几天,咱们就得被一锅端。”
“那怎么办?”晏青云问。
“我看不如分开走。”宁知远看向晏青云,“追兵的目标其实只有你我,咱俩单独走,追兵跟着我们,这样他们还能走脱,你觉得呢?”
晏青云说:“我听你的。”
叶兰生反对:“不要,我要和晏大哥在一起。”
白青青也反对:“这一分散,说不定后会无期。”
宁知远拿出地图,展开给众人看,手指着其中一处地方说,“你们看风华县怎么样?”
大家都凑过去看。
见其有山有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倒是个藏身的绝佳去处。
“五个人分成两队,我和青云引开追兵,你们乔装打扮去风华县安顿,我们若能成功逃脱就去风华县与你们汇合。”
宁知远见大家还想说什么,便假意绷起脸说道:“有你们三个在,必会拖累我们,更何况兰生还受了伤。”
叶兰生委委屈屈不敢说话,叶子羽摸了摸他的头安慰,白青青知道宁知远是故意这么说,可见他心意已决,叹了口气。
事不宜迟。
大家出了林子,来到路边。
宁知远和晏青云准备向北走,其余三人向南。
晏青云想把身上的银票给他们三个以备不时之需,三人严词拒绝,说他们俩以后更需要钱。最后还是宁知远强行把银票塞进叶兰生的包裹里,才算罢了。
再见不知何年,临别依依不舍。
所有人都心头沉重。
宁知远对三人说:“自我昏迷以来这段日子,多亏三位照顾我和青云,大恩永难忘怀,请受宁知远一拜。”
叶子羽和白青青忙一边一个拉住宁知远阻止,叶兰生也不让他下拜。
宁知远用内力下压,硬是震开三人,跪了下去,手掌放在头顶,行了个大礼。
对于宁知远来说,如果只是照顾自己,他还没这么感激,他们对晏青云的照顾,才是永生难忘的大恩大德。没有他们,晏青云在侯府的日子更加难熬。那时自己昏迷不醒,晏青云该有多绝望才会以身饲狼嫁进侯府,幸亏有三位好友舍命相帮,让晏青云挺了过来。
众人互相洒泪而别,宁知远和晏青云沿着林间小路向北走去。
为了让友人平安到达风华县,他们往远离风华县的方向行走,一路晓行夜宿,避开官道市集,专挑没人的深山老林走。
路上又遇见几波追兵,宁知远抓住追兵逼问出线索,得知魏十七果然放弃追捕叶子羽他们,汇集数路人马,全奔自己而来。
追兵越来越多,遭遇战越来越频繁,有时他们半夜被追至,要连夜逃走。宁知远白天黑夜连轴转,与人轮番拼斗,难免受些皮外伤。他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着晏青云,是以晏青云身上倒是毫发无损。
晏青云希望他能好好歇息几天养养身子,宁知远知道不能掉以轻心,休息一天可能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拖着残病之躯,奔波在山林中,渴了喝山泉,累了躺在树上打个盹,大部分时间让晏青云睡,自己守夜。
就这样没过多久,宁知远的身体到了极限,快要撑不住。
连日来的躲躲藏藏风餐露宿,让他身体素质迅速下降,终于,某一天疲累击倒了他,他没有躲开追兵的箭,箭矢射入左上臂,整条左臂抬不起来,战斗力大减。
晏青云扶着宁知远继续逃亡。
两人心中都知道,此时已是山穷水尽,再有一波追兵,或许就会将他们抓获。
在一个偏僻的小道上,两人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
于是他们不跑了,坐在地上,背靠大树,喝水吃干粮,等着下一波追兵。
远远望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疾驰的身影。
“这回是谁追来了?”晏青云喝了一口水,手搭凉棚往前打量。
宁知远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从身形和武功判断出来,“是魏十七。”
“暗卫头子总算露了面,”晏青云问,“他武功比你怎么样?”
“全盛时期,他在我手底下走不过三招,现在嘛,”宁知远一口气把水囊里的水全喝光,“很难说。”
晏青云斜睨着满头大汗疲惫不堪的宁知远。
逃亡第一天宁知远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黑衣,现在衣服沾满尘土,很多地方被荆棘划破,烂成一条条的,勉强蔽体而已。
左上臂包缠的绷带长时间未换洗,脏兮兮,隐隐透出不详的血色。
面带倦容,眼窝深陷,眼底发青,一脸困到极点累到极点的样子。
汗水顺着脸颊流淌到下颌,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黑色印记。
宁知远是如此,想来自己的样子也跟他差不多。
晏青云闭上眼睛,“后悔吗?”
“不后悔,大不了一死而已。”
宁知远扔了喝光的水囊,面向飞驰而来的魏十七走去,迎接他该来的命运。
“今生能与你同死,已经是我宁知远最好的结局。”
晏青云发自内心笑了出来,懒洋洋站起身,轻飘飘拍拍身上沾的草叶儿,和宁知远并肩行在一起,“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