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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修罗场 ...

  •   晏青云一直记得那一天。

      那天是四月初四,下了好几天的雨,在那一天放晴,山里难得出了大太阳,金色的光芒铺满整个世界,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小木屋前的草地上开满五颜六色的花,花香沁人心脾。

      屋子四周刚被宁知远修了一圈篱笆,中间是一道木门。
      晏青云和宁知远被口哨声吸引,打开木门,来到院外。
      宁知远心里着急,松开晏青云的手,运用轻功直接窜出,下山去迎客。

      片刻后,宁知远飞跃回来,大笑着叫道:“青云,快来看!哈哈哈!”

      宁知远一闪身,露出身后一个与宁知远几乎同样高大的人影。

      那人穿了一袭华丽的锦缎长袍,色泽鲜艳如春日繁花。袍身以精湛的工艺织就,细密的纹理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腰间系一条宽阔的腰带,镶嵌着璀璨的宝石。
      长袍下摆垂落在地,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宛如流动的云霞。
      衣着极度华贵,彰显着他与常人不同的尊贵。

      他个子很高,只比宁知远稍微矮一点,脊背挺直,步伐稳健,一步步向晏青云走来,带着无比坚定的意味以及与生俱来的霸气。

      他的五官生得很端正,眼睛最好看,双眼皮弯出好看的皱褶,眼尾斜斜一挑,给他在端庄严肃中增添一分邪魅之气。

      他四下里扫了一眼,然后将目光轻轻落在晏青云身上,眼里爆发出一抹惊艳之色。
      只是一眼,就再没移开过目光。
      他十分专注地盯着晏青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晏青云也没说话。
      他说不出任何字。
      他已经彻底傻掉了。

      在这之前,他曾设想过无数种与宁知远弟弟相见的场景,他设想过弟弟可能不同意他们的亲事,他设想过弟弟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再难的场景他都设想过并有无数种解决办法,唯一没有想到宁知远唯一的弟弟——

      是谢予臻。

      晏青云眼睛瞪得浑圆,仿佛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般,死死盯着谢予臻。
      嘴巴微张,发不出一丝声音,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冻结了喉咙。
      整个人被冲击得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之中。

      “这是我弟弟谢予臻,我随母姓,我姓宁他姓谢。”
      宁知远的声音掩不住兴奋。
      “他是镇安侯,今日没有外人在,家宴只论亲情不拘礼法,你就不必对他行礼了,可以随意一点。”

      一无所知的宁知远脸上带着笑,转过头接着介绍晏青云。
      “这是我跟你提过很多次的晏青云,他说他家里不剩什么亲人了,我们成亲以后,咱俩就是他的亲人。”

      晏青云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手指微微颤抖着,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摇摇欲坠。

      宁知远发现了他的异样:“青云,你怎么了?”

      “我……”晏青云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好在宁知远扶着他,他靠在宁知远怀里,感受到厚实的胸膛传来的温暖,定了定神,扭头看宁知远。

      宁知远眼中透露出无尽的担忧之色,一脸关心的样子。
      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里除了自己,没有人记得上一世的事情。

      或许,或许这一世的谢予臻会变好了呢……

      “我没事。”晏青云竭尽全力,扯出一个笑来,安抚地拍了拍宁知远手背,“是太阳太热了,我晒久了有点头晕。”

      宁知远立刻便信了:“是了,你今早光顾着忙活,连早饭都没吃,快快快,大家快进屋用膳吧。”

      三人落座,宁知远一个劲儿给谢予臻和晏青云夹菜,晏青云碗里堆出一个小尖尖,正好借着低头吃菜的时机掩饰内心的波动,尽可能使自己看起来正常点。

      谢予臻始终凝视着晏青云,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举动,眼眸之中那一抹惊艳之色自始至终未曾消褪。看得过于长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失礼,而宁知远完全不在意这些。

      宁知远被兴奋冲昏了头,他最爱的人和最亲的人聚在一起,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眼下都陪在他身边。以后他可以脱离杀戮生涯,隐居山间,种地摆摊,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幸福在不远的地方向他招手,触手可得。

      他少有的滔滔不绝向晏青云讲述他和谢予臻的事情,从小到大,事无巨细,桩桩件件,全部向晏青云竹筒倒豆子说了个遍。

      晏青云静静地听着。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怪不得上一世自己被谢予臻所杀后,会被宁知远安葬。——因为宁知远那天刚好也在侯府,才会知道晏青云刺杀侯爷的事,出于对晏青云的怜悯,宁知远好心为其收尸。

      怪不得宁知远说他的自由不由自己做主,而要看他弟弟愿不愿意放他。——因为宁知远是侯府暗卫,他和谢予臻同母异父,他们不仅是兄弟,还是主仆。

      晏青云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与父亲分离,有亲不得认,有家不得回,特意离开故乡远遁边城,只为躲避这个人,结果,就在他要开始新生活的前一刻,因为宁知远的缘故而与此人重逢。

      老天爷从来没有对他仁慈过。

      重活一回,他还是躲不开他的命运。

      晏青云看宁知远那种高兴样,越看越可怜,若宁知远知道真相,该当如何自处?宁知远还不知道所以他还能如此轻松,那么,他要亲手打碎宁知远求了半辈子的幸福吗?

      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射过来,晏青云转头去看,正对上谢予臻的目光。

      谢予臻眼里闪着兴致勃勃的光,好像发现了什么珍宝般,饶有兴致,玩味地举起酒杯,对晏青云抬了抬。

      晏青云就像被毒蛇盯住一样,又一次僵住,浑身僵硬动不了,当然也没回应他。

      宁知远见了,便拿起酒杯塞进晏青云手里,劝道:“青云,你陪侯爷喝一杯。”

      晏青云看见宁知远眼神中充满鼓励,目光如同暖阳,温暖而明亮。

      无奈之下,晏青云只能缓缓举起酒杯,敷衍地向上一扬,忐忑不安地喝了一小口。

      由于喝得过于急促,一下子咳嗽起来。

      宁知远和谢予臻同一时间,不约而同伸手去拍打他的背部。

      两个人的手在半空中意外相撞,宁知远不由得惊讶地停顿了一下,就在宁知远停顿的这个工夫,谢予臻的手迅速落在了晏青云背上。

      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是拍打,又好似是抚摸。

      “何必如此着急?慢慢喝酒便是。”淡淡的语调,漫不经心又带有压迫感的声音,和以前一样,听起来十分熟悉。

      谢予臻的手冷冰冰的,犹如一块历经万年岁月的寒冰,悄然落在晏青云消瘦的肩胛骨上。

      晏青云双手颤抖,嘴唇发白,紧紧抿住,努力克制内心深处对于谢予臻的恐怖回忆和巨大的反感,肌肉紧绷,完全不能放松。

      宁知远抓住晏青云的手:“青云,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借着宁知远的动作,晏青云不着痕迹地摆脱了谢予臻,把头深深埋着,不敢抬起来,悄悄往宁知远那边靠过去,“可能是吧。”晏青云瑟缩着说,“我感觉很不舒服,想回房休息一会儿,会不会太失礼了?”

      宁知远搂着他肩膀说:“不会,侯爷不会怪罪你的,我送你回屋躺着。”

      晏青云拒绝:“不用了,侯爷难得来一趟,你好好陪陪侯爷,切莫因为我的缘故怠慢了侯爷。”

      不等宁知远再说什么,晏青云急忙站起,向谢予臻躬身行礼:“侯爷,青云告退了。”说罢逃也似的回了里屋。

      宁知远望着晏青云远去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把视线收回,疑惑地说:“他以前不这样,今天这是怎么了?”

      回头发现谢予臻还在看,揶揄地叫一声:“侯爷,侯爷!”

      谢予臻听到宁知远的呼唤才回过神来,端起酒杯,自斟自饮。

      宁知远笑道,“怎么了?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正常?看青云长得太漂亮,看傻了吗?”宁知远哈哈大笑着,一搂谢予臻肩膀,“你嫂子是不是很好看?我眼光怎么样?”

      谢予臻没回应宁知远的热情,自顾自喝了一口酒,垂下眼眸,说了一句话:“惊为天人。”

      宁知远听了更加开心,旁人称赞晏青云,他只会开心不会吃醋,越多人喜欢晏青云,他越与有荣焉。

      本来戒了酒,心里高兴,又破了戒,喝了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觉喝多了,看东西都重影,谢予臻在他眼里变成两个脑袋两张脸。
      宁知远太得意了,平常那么谨慎聪明的人,竟然连谢予臻的不对都没看出来,只顾狂饮高歌。

      喝到兴起,宁知远拿出笛子吹奏,吹了一半,又把笛子当长剑舞动起来。
      霎时间,剑气纵横,满屋剑影重重。
      宁知远剑势如疾风骤雨,让人眼花缭乱。他身姿矫健,来去如飞,宛若一场韵律华丽的舞蹈。

      谢予臻望着他舞剑的身姿,眼神幽幽。
      他从来没见过宁知远如此开心的模样,这让他几乎有些心软了。
      或许他也喝多了,竟然有些动摇。
      他决定给宁知远一个机会,一个最后的机会。

      “你把晏青云给我,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

      谢予臻的声音不大,近似于喃喃自语,吐字不清晰,再加上宁知远本已喝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剑风呼啸,呜呜作响,使得宁知远没听清这句话。

      “你说什么?”

      宁知远收了剑势,蹦到谢予臻面前。

      谢予臻看见一个沉浸在欢乐中对暗地里的波涛无知无觉的“傻子”。

      “没什么,”谢予臻一派淡然,“我是说你舞得很好看。”

      宁知远不疑有他,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再舞给你看。”

      说是要继续舞,实际上醉的根本舞不成。酒劲上涌,宁知远晕晕乎乎,站都站不住了。

      “我回府了,你好好休息。”

      谢予臻与宁知远告别,拒绝宁知远相送,走出小木屋。

      来到一棵大树下,食指与拇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呼哨。

      武岳川从隐身处出来相见,跪地行礼。
      “见过侯爷,人已到位,宁知远喝醉,此时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叫所有暗卫撤退,行动取消,以后任何人不得对晏青云不利。”

      武岳川按下心中疑惑,听命退下,带走数十名暗卫。

      谢予臻独自沿着山路往下走。

      阳光洒在草地上,照亮他的前路。
      路过温泉,清风徐来,水面波光粼粼,如同一地碎金。
      有不知名的花朵绽于路旁,怯生生藏在叶子下,偶尔露出头。
      春风拂面,一路芬芳。
      谢予臻内心泛起阵阵涟漪,眼神略带茫然,思考着什么。
      忽然,他目光一凝,想到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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