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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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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新买了很久但是一点没用过的本子上看见第一封信的时候,卫道以为自己是记错了,本子是从前用过的,字也是别人写的,甚至本子也可能是别人临时借给他的。
他自用的本子是不会写名字的,因为他不准备带出去,也不喜欢写了名字的本子,那看起来一点也不干净,毫无美观可言。
即使他是个并不怎么在乎美观的人,他也不希望自己私有物品那么丑陋。
所以,他没有在这个本子上找到任何人的名字。
也没有时间记录,购物记录的话,他也删除了,现在一点痕迹也找不到,他不能确定这就是自己的,也不能确定这就是别人的,他只能确定没有人找过他要一个写过第一页的本子,他也不记得自己找谁借了一个几乎全新的本子而不需要归还。
他的笔尖点了点纸面,那是一只直液笔,点在纸上时,沁出许多墨,陷在那封信正下方,留了一个显眼的疤痕一样的蓝黑色,圆点。
这并不算什么。
卫道也没注意,他合拢了本子,将这件事忘在脑后,直到第二封信送达,那个他放着压箱底的本子直接摊开在他枕边,他确信自己昨晚没有失忆,也没有大晚上梦游去拉抽屉搬东西以至于运动到手臂发酸的感觉。
本子上的字迹依旧是别人的,他看了一眼,有点兴趣,想了想,还是拿起来翻看。
第二封信比第一封介绍一样的文字要长一些,写满了第一页,第二页开头也占了。
大概内容是这样——
我最亲爱的笔友,我希望你能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你应该不知道,如果你得到我的信件而不拆开阅读,你我之间,将毫无关联。
你不仅仔细阅读了我寄给你的第一封信,还愿意百忙之中抽空给我回信,我很满意,也很感激你的慷慨和淡然。
但我要告诉你,既然回复了我的信件,以后每一封信都必须回我,否则我是会生气的。
惹怒一个绅士是万分不明智的选择,你一定会后悔,我不希望你也学习到人类的肮脏。
当然了,我是很大度的,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可以试试实验,我愿意给予你三次出格的机会,前三次违背我的好心告诫,你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来得及改正,如果还有第四次,你不会想知道,我将怎样拒绝于你的一切。
卫道试了一次,没有及时回信,身边的床摇摇晃晃好一阵才停下,紧接着是一次更大的震动,一栋楼都塌了,他坐在废墟对面的院子里,这里没有人,长草的院子是一直空着的,他搬出自己的板凳,就坐在院子里,正对着原本是住处的方向。
他认为这肯定是个巧合,蠢蠢欲动开始第二次,他没有回信,他撕下了信纸并在火盆里烧成灰。
等了一天,无事发生,风平浪静中带着一点沉默。
他有点失望,当晚第三封信出现在身边,他借着台灯的光亮,开始阅读。
大致内容如下:
我亲爱的朋友,作为笔友,不说话可不行,我希望得到你的回答,哪怕是一个句号,而不是仅仅只回复我一个点,我想,你应该清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一直这样,我就要遗憾地开始考虑换一个新的好朋友。
第一次,我可以理解为你的好奇心过于旺盛,我谨慎地选择了不那么容易让你受到伤害的方式,希望你迷途知返意识到我们的关系脆弱而需要维护,但你要清楚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
随之而来的第二次冒犯与不信任,你伤害到了我的心,我将它捧出来交给你,不是为了等待践踏,而是请你好好爱护,你没有做到,你最近的行为让我再一次感到失望,我想,上一次的警告与提醒足够善意,也许正因如此,你没有意识到我的良苦用心。
原本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现在,我依然要将这份礼物送给你,就作为你第二次胆大包天冒犯我的奖励,奖励支撑你数次情愿以身犯险的勇气。
同时,我还会送给你一份小小的恶作剧,当你拆开礼物,你就会知道,我的心情。
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礼物在他看完信不久就到手了,他还没休息,洗漱之后坐在书桌前开着台灯,正在思考回信的措辞,顺便想一想之后在学校里收到新的信应该怎么抽时间怎么回信的事情。
就像圣诞老人穿着一身红风衣架着长角的鹿从窗外飞奔而过丢下礼物塞进准备好的袜子里那样。
一个包装精致的正方形硬质礼盒出现在了卫道的桌面上,亮闪闪的细带系好,正面是一个巨大的蝴蝶结,弹性很好的样子,盒身上画着五彩斑斓的糖果和紫色卖萌小魔鬼,蓝色打底。
卫道拆开了包裹,礼物盒子里放着一张雪白的卡片,有字,写着:
这是一份贵重的礼物,它取决于制作者当天的心情,也许是一个恶作剧。
边上是一个雪白的盒子,里边放着一个小瓶子,瓶子亮闪闪的,如果送给小姑娘,她们也许会喜欢。
他的影子悄悄发生了变化。
卫道拿起瓶子,瓶身上挂着一张便签:
你在想什么呢?
心想事成……
要不再来点意外?
我想你会需要的,那么——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陌生的字迹。
卫道扫了一眼,晃了晃瓶子,瓶子里是亮闪闪的液体,有点像加了色素的滴胶混合着亮片装在里面。没等他多想,瓶子开始碎裂,液体从碎掉的缝隙流到桌子上,渐渐摸到他的书和本子。
他站起身来,试图清理干净,却发现桌布也沾到了这种液体,浓稠黏腻而发亮,莫名让他联想到了猪油,他就转身去找柜子里的新的帕子,或者毛巾,餐巾纸也行。
椅子被带倒了,桌面已经不够阻碍那些液体了,滴滴答答汇聚成一股,落在了椅子上,从一条腿到凳面再到椅背,终于停了下来,似乎是因为瓶子里的液体已经倒完了。
卫道找出了新的帕子,转过身来一看,已经没有了,好像一场梦,亮晶晶的颜色没有了,闪亮亮的东西没有了,黏稠的液体也没有了,礼物盒没有了,瓶子没有了,便签和卡片都不见了。
他拿着帕子,终于发现,桌面上的课本、作业、笔和椅子也没有了。
哦,还有他之前开着的台灯。
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开台灯的时候,卧室的顶灯是不开的。
台灯不见了,灯光消失了,顶灯也没开,屋子里黑漆漆的,他关着门窗,还拉了窗帘。
影子在这个时候就特别清晰起来,它对着卫道站在地面里,挥了挥手,发现卫道还是没注意到它,它就抓了抓卫道的裤脚。
卫道的裤子一松,他反应迅速地抓住了裤腰带,好歹是没掉。
他穿的那条裤子,本来就是别人送的,不太合身,穿着时不时就往下掉,感觉并不安全,只是单独在家里自己房间待着,穿一穿平时不会穿的衣服也无所谓,就算废物利用了。
谁知道现在会往下掉,他把裤腰带扎紧了一点,伸手去开灯。
他没摸到灯的开关,抓住了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进屋子里的壁虎的尾巴。
壁虎一惊,猛地往前窜,撞上了柜子,又挣扎了一番,自己把尾巴挣断了,血淋淋的。
卫道收回手,他发现手感不对,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光线不好,视力也不好,定睛一看,哦,尾巴,还在流血,手上也是尾巴的血。
他把尾巴丢开,这种黑暗里,他找不到准确的垃圾桶的位置。
就算是白天,或者开着灯的时候,他也丢不准,不管丢大小垃圾,即使他跟垃圾桶的距离不超过一米,随手一扔,垃圾依然可以只在桶的边缘努力一下,然后劲一松,一如既往掉在垃圾桶边上,反正就是不进去。
除非他就站在桶边上,垃圾桶距离不超过十厘米,伸出去提着垃圾的手,必须垂直在桶里。
否则,垃圾一定会掉出来。
他习惯了,要么一定丢进去,要么随便丢一丢。大不了等收拾垃圾的时候,再把垃圾桶边上的扫一扫就行。
柜子上放了很久的东西开始往下掉,温度计、羽毛球、乒乓球、废纸板、干瘪的虫尸、一撮一撮的灰尘……
噼里啪啦一阵子,幸好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不然这样的动静,一定又有人要过来敲门问怎么回事了。
他一点也不想解释糟糕的事情,尤其是,这件事还能更糟糕一点。
温度计碎了,水银流到了地板缝隙里。
掉下来的球滚来滚去,本来就脏,现在更脏了。
球板掉下来,他躲了,没躲开,还是遭砸到了。
虫子的尸体一起掉下来的,还有活着的正在惊慌失措的在屋子里到处飞会爆浆的蟑螂,灰扑扑颜色的扑棱蛾子,黑白花纹的蜘蛛,破烂的蛛网蛛丝和吃剩下的虫子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