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隔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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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无言以对，只能以“先斩后奏，目无君长”之罪再参。而姚元睿见姚知微胆识过人，颇有自己当年的魄力，一时间感慨万分。
想起李玄当年指天，说他贵不可言，今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而李玄也曾对他言姚知微“此女入剑南，凭剑定西南”，所以姚元睿深信不疑。虽然姚知微擅自处置朝廷命官惹得文武百官群情激愤，可这也扳平了姚元睿得知蜀中人对姚知微做法拍手称快时的一点点不怿。
死了个罪有应得的唐黎，能换未来剑南免去与诸土司之战，重归安定富庶，得赋税以输国库，怎么看都划算。何况姚知微生来就是大虞祥瑞，星盘所推，其命主孤而兴姚氏，不可谓牺牲不大。于是姚元睿毫不为难的做出了选择，蜀王“仗势欺人，恣意妄为”的恶名由此始扬于官场……
以至于如今，提起蜀王殿下，百官闻名必要让她三分。躲都来不及，谁想去招惹？
而今皇帝日渐老迈，储位空悬。诸位皇子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他们有的凭出身，有的仗有恩宠，在朝中各成一派。可终究，没有人一家独大，手握重权。除了一个人是特例，那个人就是蜀王姚知微。
太子倒台、皇后被废也有七年了，陈家败走剑南远离了权力的中心。唯有废后陈氏之女，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姚知微，因出生时的异像在皇室玉牒上保留着嫡女的身份。甚至以女子之身封王临民，做着前所未有的事，立下有目共睹的功勋。
这样一个人，争储的各种势力几乎巴结都来不及，怎么会冒险得罪？
“妹妹说的是。”彭沅后知后觉的避开姚知微不谈。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因为以往对她“言无不信”的殷姒，竟然学会了质疑自己。
殷姒知道彭沅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但想早些回去的她只能配合的出演：“妙柔姐姐这些时日关照妹妹颇多，妹妹自然也关心姐姐。我们先回去吧，这里终归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着，殷姒主动上去，挽住了彭沅的胳膊。彭沅这才打消刚冒头的疑虑，点头应了，为自己领路的模样也依旧没变，是无懈可击的善良……
不出姚知微所料，在张庸大摇大摆的送姑娘回春晖阁后，消息马上传进了宫里的。早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趁久别故土的蜀王回京时，搅弄风雨了。
“召那种女子入离宫侍奉，咱们的蜀王殿下也太不成体统了……”
“多嘴，姚知微岂是你能议论的？”
看完儿子传来的密报，贵妃王氏身旁的心腹如萍如是道，但当即被主子训斥了一句。如萍当即噤声，王贵妃打开香炉，将纸张送入，亲眼望着它染上红星，化为灰烬。
处理完收到的白纸黑字，雍容的王贵妃这才懒洋洋地抬头，眼波流转间，自有过人的风韵。如明昙夜绽，眼尾轻挑，是出奇的美艳。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陛下还在午憩吗？”
“回娘娘的话，估摸已经醒了。”
“随本宫去看看……”
“是……”
珠帘轻晃，香风袭面。
万家宝刚替抬腿的姚元睿套上六合靴，王贵妃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他不疾不徐地替姚元睿整好衣摆，方躬身立在一侧，用柔和的声音道：“陛下，娘娘到了。”
话落，王贵妃便见了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嗯……”躺椅上的姚元睿这才慵懒地睁开惺忪的眼，望着映入眼帘的打扮明艳动人的爱妃，不由会心一笑，“春光正盛，爱妃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陛下敢忙里偷闲，臣妾可不敢。”王贵妃起身，顺势搭上姚元睿伸过来的手，歪在他的膝旁，仰望着鬓发斑白的天子。
姚元睿揽过王贵妃的细腰，使坏轻轻掐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哈哈一笑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爱妃你不敢的？‘欺君犯上’这种事，爱妃在朕这，做的还少吗？”
“陛下还是一样没个正形……”王贵妃腾出一只手按下腰间游走的宽厚的大掌，故作娇羞道，“老夫老妻了，万公公他们还在这呢……”
如萍与万家宝，闻言俱是齐刷刷低下了头。姚元睿与王贵妃旁若无人的温存了片刻，才微微喘着气开口：“爱妃有事要说？”
“是，臣妾此来是为了正事。”王贵妃红着脸从姚元睿怀中起身，替泰然自若的皇帝整了整衣褶。
姚元睿以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往后微仰，均匀了呼吸后低声开口：“虽然朕信道，可佛家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说的也不差。每回午间你但凡早来，都是有‘正事’。让朕猜猜看，是不是跟知微回京有关啊？”
“英明无过陛下。”王贵妃掩袖，遮住自己那谄媚的一笑，“臣妾以为陛下已经忘了自己把蜀王殿下召回长安这回事。如今人都到了京畿，陛下也不说这迎接功臣的宴会摆在哪？”
“陈氏去后，这后宫以臣妾为尊。臣妾仗陛下信任宠爱，操持六宫。如今蜀王立功回京，既是国事，也是家事。朝上的事另说，可蜀王回京终究是要先进宫拜见陛下行家人之礼的。若是臣妾准备不周，回头难免落人口实。”
“还请陛下心疼臣妾……”
美人秋波暗送，本就心旌摇荡的姚元睿怎么受得住？
毕竟，即便是“老夫老妻”，可归根结底，贵妃王贞也小了他十余岁。如今王贵妃虽然三十五岁，可她保养得宜，外表看上去与二十七八的妇女并无太大差距。且王氏擅长梳妆打扮，整个人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是容光焕发的模样，雍容华贵，丰神绰约，是宫中极为出色的存在。
姚元睿摸了摸下颌灰白的胡须，哈哈一笑道：“爱妃是不放心知微，还是在质疑朕的权威？嗯？”
“陛下此言可吓煞臣妾，臣妾可不敢！”王贵妃去袖，眉眼一弯，道，“蜀王殿下为了剑南，在不毛之地待了七年。这七年来，功勋卓著。臣妾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没有蜀王殿下多年的努力和陛下当年的远见，就没有剑南一道如今的安定。”
“今功臣蒙受天恩，远道而来，既臣且子，臣妾自然要替陛下好好张罗。不然蜀王殿下还因为当年的事忌恨臣妾不打紧，疏远了陛下或是辜负了陛下这么做的苦心，可就是臣妾的罪过了。”
当年同姚元睿里应外合，设计谋害太子一事，知情者已经无几人存世了。可参与此事获利匪浅的王贵妃每每想起此事，都有些心慌。
姚知微生带祥瑞，是人尽皆知的，这让她在信奉道家的姚虞生活，可谓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也让处心积虑数十年、好不容将大权尽揽于手的姚元睿，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处死那废后的余孽。反而一反常态，不顾自己劝阻，在当时对一个乳臭未干女娃娃委以重任。
由于姚知微身份特殊，又是女子，还真叫她平平安安地活着进了剑南。这么多年来，在入蜀的陈家和先前与陈家交好的世家帮衬下，竟然真的让历朝历代以来都留存的剑南土司作乱问题有所好转。
现今剑南一道中，大大小小的土司共三百一十八部，俱重新上表称臣。这其中，姚知微功不可没。她先礼后兵的策略彰显了朝廷的恩威并重，提出“以其人治其人，尊民俗，通有无，少置兵，多安民，轻徭薄赋”的治理之法也深得土司诸部之心。
姚知微的功劳摆在那不说，国师之前李玄那一番“无稽之谈”也因此站住了脚。尽管王贞不信那些说辞，可她也无法撼动三朝元老李玄的言论。更何况，满朝文武皆无异议，她也不好让家族朝官公然攻讦蜀王，引起多疑的枕边人的注意。
可当初黑黢黢的夜里，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坚定地跪在明堂前积了水的石板上的姚知微。清瘦的身躯，羸弱的肩膀，轻薄的衣衫……
雨中的少女，承受着萧瑟的秋风和凄惨的苦雨。穷尽目力也望不到头的飞檐庑顶，拖着无边的黑暗，却没能压弯她直挺挺的腰。大雨滂沱，乌发贴面，本该是狼狈不堪羞于见人的模样，她却丝毫不惧。
王贞忘不了，七年前，十四岁的姚知微迎着如萍手中微弱灯盏，用几欲洞穿人心的一双眼，在隐隐起了雾的雨夜中，死死地盯着自己。额间朱印，亦在飘渺的光中，有转瞬即逝的明艳……
也让她从今往后，一听见有人提这个人名字，心就猛然一凉。王贞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姚知微会是她的晋王立储的最大阻碍。
即便当初那事做的天衣无缝，可她终究不是姚知微的生身父亲。一旦当年事情败露，姚知微要算账，无论她联合哪一位皇子争储，自己都无法全身而退。不仅如此，连带着她背后的王家都要遭受不小的代价，遑论因为自己才在朝中立住脚的儿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