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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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风是公平而无所不在的，即使我被关在这偏僻而促狭的水牢，被神和人都遗弃的角落，它也依然眷顾着我。
但我终究只能等待它偶尔的到来，而无法跟随它飘逸的步伐，因为，它是那么自由的精灵，不会懂得囚徒的悲哀。
那天被冰冷的海水惊醒，我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锈铁栏杆和站在外面的他。
“撒加，你以为这就困得住我？”
“加隆，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斯尼旺海岬吗？就是这里了。”
“雅典娜关押敌人的水牢，不得神的宽恕不得解放，是吗？”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狭小潮湿，“啧，很适合我啊。”
“别说那么任性的话，你还不知道它的可怕。”他皱了皱眉端，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只要你发誓再不离开我，我就放你出来。”
“你不是神。”
“但我有神的力量。”
“力量并不代表一切，撒加，你还是不明白。”
我微笑着抬头看他，仿若诀别，“我会证明给你看。”
曾经熟悉的海洋从没这么狂暴地汹涌过，本来只到膝盖的水迅速上升，漫过头顶，我并没有愤恨，也没有叫骂，我从没这么认真而温柔地笑着看他，直到他消失在铺天盖地的蓝色里。
空气抽干了，咸腥苦涩的海水灌进来，撑得肺都快炸了。我痛苦得抓住岿然不动的铁栏，等待着漫长的解脱……然而，一股强大的小宇宙传来，包裹了我，海水也渐渐退去了。
我跪在地上不停咳嗽着，把海水吐出来。
“加隆，你最好快点决定。明天很快就来了。”
我几乎就要向他伸出手去了，但不是因为怕死或者死的痛苦，只是忽然有些不忍，明明关在里面的是我，而受苦的仿佛是他。我看见他埋下头，散乱的蓝发遮住了脸，却阻止不了悲恸的颤抖。
但我终究还是摇了头，“撒加，我不能。”
他猛然转身而去，有晶莹的水珠滑落，飘散，在这阴霾的空气里闪烁着无与伦比的金色光芒。
我无力地坐在海水里，望着早不见了他背影的方向，喃喃得念着，“撒加……哥……哥哥……”
潮起潮落，潮落潮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再不曾来过，我也不曾呼唤过他。
每天在海水里难过得要死，却总是有一股小宇宙传来包裹着我，让我得以续命。我不知道是谁，因为这感觉熟悉而又陌生。像阳光般温暖而包容，又带着月光的温柔甜美，然而当我想去探究的时候，它却迅速的消失，只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与我的气息同调。我忽然想起撒加落下的泪水，也是这样的吧。
有时候，阳光也会透进这里来，在及膝的海水上打着旋。然后我会想起他，想起他那热情爽朗的笑容，坦荡纯净的眼神来，如同地中海上的阳光一般。想起那片海滩，那天夜空晴朗得如同整块蓝宝石，星星像金钻银钉般闪耀，海浪安静地喧嚣，海风温柔地吹拂，我对他说着话，絮絮叨叨，直到累了，靠在他的肩上睡着……
日子久了，我什么也不再计较。只要能偶尔回忆起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夏天，再也回不来的夜晚，就觉得很好了。
在难以入眠的夜里，我偶尔也会想起，那个人是不是也睡不着，或者还在暗淡的灯光下处理那些繁杂的公文？想起他曾经在雷雨的夜里抱着我哄我睡着，想起他不管多忙也从不忘记做好的早餐，想起我生病时他不分昼夜地守在床边……还有那么多，那么多……为什么那时候我却全忘了？
明明是自责，却硬要推给他承受，以为伤害他就是给自己赎罪，真是愚昧啊……加隆，即使那片海滩，也曾经洒落了我们三人的欢笑啊，海水曾温柔地抚摩我们的脚背我们建起的沙堡，天空是没有阻碍没有杂质的纯蓝。可是你却那么深得伤害了他，你唯一的，亲爱的哥哥……他是那么爱你，而你也是那么爱他……
有那么几次，我都要忍不住呼唤他了，却又被那无法释怀的情绪生生压了下来。我只能每天地祈祷，祈祷他不再悲伤不再痛苦，祈祷我们的罪全部清洗的一天，祈祷艾俄罗斯原谅我们的那天，那时候，我才能坦然地回到他身边……虽然遥远，但总会等来这天吧……
风啊，我不比你自由，是因为我给自己套上了枷锁。但是，即使身受普罗米修斯被缚之苦，我也从没后悔过。
你虽然自由，却不懂爱上谁的心情，那种甜蜜的折磨，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幸福。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但我不要再失去我唯一的，亲爱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