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不哭》贝利亚Belial

3、三

　　（三）
　　我以为可以有新的开始了，但原来，亘古不变的是寂寞。
　　“教皇，这是今天新剪的玫瑰。”
　　“辛苦你了，阿芙罗。”
　　“不，不会。”我抱着花，使劲摇头。
　　他从堆积如山的文书里抬头看我，拉我到他身边，揉乱我梳了一早上的头发，像多年前一样。
　　“会不会又想家？”
　　“教皇，我都快20了。”
　　“是啊，光阴荏苒，连你都这么大了。”
　　“说这样的话好像老头子哦！”
　　“难道不是吗？”
　　我有些放肆地靠过去，把耳朵贴在他胸膛上，扯起了嘴角。
　　“可是，它告诉我还是25岁的心脏啊！”
　　“好个胆大妄为的小子，竟敢冒犯教皇！”
　　他故作威严道，却让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起来还是那么美，阿芙罗……”他温暖的手指抚摸过我的脸庞，他的声音不同寻常的低沉而温柔，“我很抱歉，让你失去它那么久。”
　　“不，不要说抱歉。”我抓住他的手，拼命摇头，“您就是我的真理，我的正义，你永远不会错，我的教皇。”
　　“阿芙罗……”
　　“真的，任何事我都愿意为您做，请让我永远追随您。”
　　他隔着深蓝的面具望着我，我看到他皱起了眉心，那是他遇上难题或者有所迷惑时惯有的表情。总是阳光般和煦，海风般清新地微笑的他，眉间却生了几许竖纹。虽然曾经多般猜测，却没与他说。只是那含蓄而深沉的忧郁，却是丝丝渗进他高贵的气质里去了。
　　“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吗？”一阵沉默后，他终于开口，语气坚定，让人无庸置疑地感到——无论什么要求，他都能办得到。
　　只是我不同，我从来没真的想得到什么。我不是无欲无求，但我要的不是任何人给得了的。
　　于是，我淡淡地笑，这么回答：“如果一定要有所谓的愿望的话，我希望您能早日君临天下。”
　　“哈哈哈……阿芙罗，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他的笑声，狂妄，傲慢，不可一世，，令人因恐惧，兴奋而颤栗——我喜欢的颤栗，仿佛快抓得到美的极致了。就像我曾经宣誓效忠的完美，他再一次让我体验到。野心与力量，凝聚于这具年轻强壮的身体，即将喷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美，美得毫无缺陷，美得再没遗憾！
　　只是，那时不知，会这样狂笑的撒加，眉间不会长出忧郁的竖纹来。
　　在我回来以前，修罗和迪斯早已向教皇宣誓效忠了。但最让我想不到的是，沙加竟然回来了。我不懂，最接近神的他，不会不知道教皇的真面目，那还为什么要帮他？我甚至觉得早在穆离开的那夜，他就已确认了一切。像他这样心无凡尘的男人，到底为了什么？但是，我忘了，他是佛陀转世，却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花园里的玫瑰，层层叠叠地开，纷纷扰扰地谢。我依旧寂寞。
　　撕扯着手中的花，一瓣一瓣，一朵一朵，渐渐铺满了一地的红……然后，迪斯来了。
　　“你不开心吗？”
　　我点头。
　　“为什么？”
　　我摇头。
　　“和我去镇上喝酒吧。”
　　我呆了会儿，问他，“喝酒就能开心了吗？”
　　“至少不用再烦恼。”
　　结果，我的酒品不好。那晚喝了很多，金黄的，血红的液体，一股脑地灌进去，都燃成了火。迪斯把我背回双鱼宫，我借着酒劲大哭大闹。其实，我只是想发泄罢了，却把迪斯吓得手足无措。然后，他来了，我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他叫迪斯回去，迪斯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还是离开了。
　　我望着他戴着深蓝色面具的脸，什么表情都没有。于是，我从床上坐起来，扯着他绣金的黑色法袍，说，“撒加，我很寂寞。”
　　他低下头，手指抚过我泪湿的脸，很温柔。
　　“阿芙罗，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使劲摇头，发丝都粘到了脸上。
　　“撒加，我想看你的脸。”
　　他取下了冠冕和面具，流泻而出海水般湛蓝的发里，宛如雕刻而出的脸英俊依旧，深邃的眼睛仿佛倒映了爱琴海一般。他凝视着我的目光是那么深沉而温柔。
　　终于，我无法自制，迅速而胆怯地吻了他的眉心，展开了甜美的笑颜。
　　“撒加，不要常常皱眉，会很快变老的。”
　　“傻瓜，也不看看自己哭红眼睛有多丑。”
　　“很丑吗？”
　　“恩。”
　　“啊————————不要看，不要看我！”
　　我一边尖叫着，一边拼命往被子里躲，直到撒加把我挖出来，压制住我歇斯底里的挣扎。
　　“你干什么？给我安静下来！”
　　被他一吼，眼泪又落了下来。我委屈地盯着他，他心疼地拥我入怀。
　　“阿芙罗，阿芙罗，你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现实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啊。”
　　“可是，我真的好想像过去那样……好想大家可以在一起……”
　　“阿芙罗，过去的就过去了，无论我们怎么想，它都不会回来。”
　　“撒加……”
　　“阿芙罗……你不要为难我。”
　　“撒加？”感觉他的温度陡然降低，身体也异样地颤抖起来，我突然莫名地恐惧。
　　“撒加，你怎么了？”
　　“别看我！”
　　我陡然被推出他的怀抱，却只能楞在那儿看着他飞快地捡了冠冕和面具，逃似的离开。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门外无尽的黑暗，无法动弹。无论是直觉，还是小宇宙，都明确地体验到了一股从他体内升起的强大恶意。
　　原来，我还是没有长大。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什么都不足以托付的小孩。
　　但我究竟还是知道了那个秘密。

　　我去了处女宫向沙加挑衅，因为教皇叫我杀他。我知道，我没有沙加那么强，他当然也知道。我没问他理由，他的命令，我只要遵守。
　　沙加不与我战，他只是说，“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撒加了，你回去吧，我去见他。”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撒加的事，他全部知道。迷惑的人，是我。我只看到一个撒加，但感到了另一个他。他却不让我知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
　　“教皇……”
　　“你杀了他吗？”
　　“没…没有……”我低下头。
　　“过来。”
　　他叫我，我过去，跪在他面前。
　　他勾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仰望着他，“你想违抗我吗？”
　　“撒加……”
　　啪——
　　“废物！连个人都杀不了，还说什么效忠我，追随我？笑话！”
　　脸热辣辣地疼，我惊讶地望着他手中逐渐聚集的小宇宙，却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但一个念头却清晰无比——他要杀我。
　　“住手，撒加！”
　　一道金光攫住了他的手，我看见面具后他玩味的挑起的唇角。
　　我得救了？这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笑话。我从来没想要得到什么，当然也不害怕失去。可是，我无法接受让自己成了笑话。

　　“你还没玩够吗？为什么把阿布罗狄也扯进来？”沙加的空灵的声音，竟也有了一丝波动。
　　“玩够？只要那家伙还没死心，我就不会玩够。”他低沉地干笑着，低下身子，在我耳边威胁说，“阿芙罗，现在就杀了他，否则我就杀了你。”
　　他的手按在我的肩上，仿佛持着红莲之火，有种能够摧毁一切的力量。
　　我站起来，燃起小宇宙，花雨漫天。而沙加把它们轻轻地挡开了去。
　　他没睁眼，但他的眼里只有撒加。
　　“撒加，要杀我的话就自己动手，我不会反抗。”
　　“沙加，你的对手是我！”
　　我一生所受的耻辱也不会比今天更多。在这个世界，怎么有人能忽略我？何况，我也是个战士，有着战士的尊严。
　　“阿芙罗，你的拳头是不是和你的脸蛋一样漂亮，现在就证明给我看！”
　　没有人，能比撒加更了解我。
　　“血腥白玫瑰！”
　　啪嗒——
　　离手的白玫瑰被侧飞来的光束击得粉碎。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看见还保持着出拳姿势的撒加。然后，我茫然地看见他倒下去，沙加冲过去扶住他。暗金的冠冕滚落在地，散开的长发一半是夜色的黑，正一寸寸变蓝。轮廓深刻的脸因为虚脱和痛苦渗着细汗……眼前的一切都恍如慢放的电影般，毫无实感。

　　“沙加，不要以为我每次都能回来，你自己要小心……”
　　“不，你一定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