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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君山诡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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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此时,怪事发生了,原本闻不到林中鸟儿啾啾叫声的三闾祠,此时居然开始人声鼎沸起来。跨院的围墙外,响起了陆陆续续的吆喝声——有叫喊着买果子的、酱油肘子的、冰糖银耳的、煎饼烧麦的、捏糖人的……总只,只要是汴河边上能吃到的东西,围墙外似乎都能买到!耳闻得这些熟悉的叫喊声,群雄仿佛置身于喧嚣热闹的东京闹市。
罗小刀吞了口口水,忽然大吼道:“有卖金华猪头肉的么?”若非罗小刀曾经救助过众人,群雄险些轰然大笑,皆心道,此人呆头呆脑果然无救,此时此刻喊出这等蠢话,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然而,墙外却居然有人以浙江金华方言,大声回应道:“有啊!”
群雄怔了怔,登时一片哗然!
罗小刀也是惊诧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他亦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过得半晌,才犹犹豫豫道:“多少钱一斤?”
虽是没有立刻回答,然而,墙外浓厚的乳白色雾气中,一个幡布招子缓缓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升起:“五……百……”众人看到这里,不禁齐声“啊”了出来。若非是怕有失身份,众人险些喊出:“五百文,来一斤!”
然而,烟雾弥漫的世界里,那个迎风招展的破布幡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展示在众人的眼前。仿佛是在讽刺众人似的,那布幡上写着斗大的几个:五百金一两!
“五百两黄金买一两猪头肉!”罗小刀心下暗自忖道:“以后谁敢再骂我罗小刀是猪头,我一定要告诉他们,其实,这个世界上最贵的东西就是——猪头!”
群雄中有人唾了一口,冷笑道,“谁去做这个冤大头,岂不是对敌示弱。到时候钱财两空,真是自取其辱!”他话音未落,墙外之人却不耐烦了,喊道:“买不买,不买我要收摊了。”那幡布一点一点缩了回去,眼见就要在浓雾中消失。
便在此时,只听得殿内一人出言喝道:“慢着,我买!”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劲风一扫,似乎有一物飞出墙外。
“富通钱庄,全国通兑的银票,足一千六百两黄金,买一斤猪头肉!”
墙外沉默了片刻,那人似乎有点惊异道:“陷空岛印鉴……白五爷果然出手阔绰!小的谢谢五爷照顾生意!热腾腾正宗的金华猪头肉来了!”
“呼”一声,一个猪头果然自墙外呼啸而来。此物穿堂入室,不偏不倚落在白玉堂手中。不说别的,就这份巧劲,可见对方绝非等闲之辈。
白玉堂拔了银刀,削下一块猪肉递给旁边的乌贼兄弟,扬声道:“阁下好深的内力!”
“白五爷缪赞了,些微武功怎敢在锦毛鼠目前造次!五爷请享用,小的告退!”
群雄有人低声议论道:“谁知道这猪头肉有没有毒?”
乌贼兄弟大笑道:“你们这帮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若是他们想害我等,还需要在食物中下毒么?”
眼见白玉堂诸人吃了无事,群雄中已经有人蠢蠢欲动,终于有人喊道:“老板,我们也来半斤猪头肉!”
于是,乳白色雾气中,一个幡布招子再次缓缓升起:“五……千……金……一……两”
“妈的!”登时一片哗然,“他奶奶的,你当是打家劫舍抢钱么?”
墙外冷冷道:“在座的不少人,做的难道不是打家劫舍的生意?你通天虎当年在鄱阳湖一役,劫的却是二十条性命!我们做的是公平交易!不买拉倒,何必口出污言秽语!”
通天虎陈双铁大怒之下,出手便是“铮铮”几柄飞刀。这一下突起变肘,对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听得“噗”一声,那“五千金一两”幡子已经被拦腰折断。群雄登时哄堂大笑,总算是出了几日来的一口恶气。
唯有白玉堂脸上笑容全无,道:“做买卖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何必折了别人的招牌!”
乌贼兄弟齐声道:“说的是,何必拆生意人招牌!”
墙外安静下来,一切叫卖声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过得片刻,只听数人齐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给你!”
浓雾中,跨院里刀光破空,只见无数柄银刀骤然电射而至,转眼已经封死了后殿的大门。群雄闪躲不及,唯有仓促迎敌。可惜众人皆是饿得七荤八素,兼之中毒之下真气也失了大半,如何能应付这绵绵不绝的刀阵。但闻“哎呀哎呀”之声不绝于耳,身畔之人纷纷倒下。
白玉堂眼疾手快瞬间拔刀挑飞了迎面而来的两柄飞刀,紧接着,对方三粒铁蒺藜四颗银弹子分上中下三路疾攻而来。这几路暗器虽不至于威胁到白玉堂的性命,然而那暗器中蕴藏的力道却震得他虎口微微发麻。白玉堂心下暗自吃惊,不知对方是何等人物居然有这般深厚的内力。
白玉堂武功高绝尚且如此,殿内不少武功平庸之辈纷纷吃了暗亏。罗小刀眼见暗器绵绵不绝而来,再也顾不得形象,就地一个驴打滚团身滚到了左边第三尊石像之后。他背倚石基才落定心神,忽然间一个馨香绵软的躯体已撞入了自己的怀里,定睛一看居然是仓皇之间躲避至此的林素青。
眼见怀里的林素青云鬓微乱娇喘吁吁,罗小刀脑中轰然一声,脸上也开始发烧。然而不等他二人有任何旖旎的情形发生,对方已开始了第二轮进攻。眼见一柄飞刀直奔林素青后心而来,罗小刀“哎呀”一声惊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压倒了怀里的美人,嘴里不住的叫唤:“刀!小心刀!”
暗室,
死一样的静谧,非但没有带给艾小龚恐惧的魔魇,反而给了他寻找迷梦的冲动。
寂静中,响起了急剧的喘息声……
这瞬间,艾小龚脑中轰然一声,眼前一片恍惚。方才的情形太奇妙了,在他十五年的人生阅历中,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知。那种心跳加快热血奔腾的慌乱,那接踵而至一波一波的快感,身体上每一分每一寸微妙的变化,给了他全新的体验,将他带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进入了灵肉的天堂。
而这一切,只因这个叫“展昭”的陌生男子的存在。
俩人一时间皆不做声。
暗室中,只闻得彼此细密绵长的呼吸声。
良久之后,
“展昭,你没事?”
一声咳嗽声响起,原来是展昭翻身吐出了口中的淤血。沉默了良久,展昭淡淡回应:“我没事!”
无边的寂静空间,突然响起了“当当当”地扣墙声,原来是展昭曲指轻扣身后的石墙。
艾小龚撇了撇嘴,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表情,然而那语气中的奚落之意却是显而易见:“展昭,别白费气力,这间暗室密不透风,纵然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何况是两个大活人。”
展昭也不答,却转身凝视了艾小龚良久。暗黑中,他幽深的眸子闪着凛凛寒光,这种探究的目光令得艾小龚极不舒服,仿佛内心深处的秘密被别人窥穿。于是,这个十五岁的孩子气势汹汹地道:“有什么好看的!”
“若说密不透风,那方才的毒蛇是怎么爬进来的?”展昭摇了摇头,叹道:“到底是个孩子,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他话音未落,艾小龚已经扑身上来,恶狠狠掐住了展昭的脖子,嘶声道:“不准再说我是小孩,纵算我之前是个小孩,方才也变成了男人……”讲到这里话音一顿,望着对方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眸,余下的话语便再也说不出口。松了手劲气咻咻的坐到一旁,冷笑着:“这个世上能令我听其调遣,绝无一人。”
“此话怎解?”
“妄想调遣我的人,凡是出生的都被我杀了,剩下的还未出生。”
“你杀过人?”展昭微微皱眉,黑暗之中虽然不见艾小龚的神色,然后对方言谈间所流露出的那股戾气,却令他暗自心惊:“艾小龚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童,寻常的孩童这般年纪懵懂尚未知事,又怎会有这般的怨戾!”
“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什么稀罕,展大侠难道没杀过人?”
“展某剑下只斩奸佞之辈。”
“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诛’而已。姓赵的拿了天下,成王败寇,夫复何言。”
“你太偏激……”
“不义而强,其毙必速!”一声冷笑传来,“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
“难道,你和当今圣上有仇?”
未见艾小龚回答,只因黑暗中,室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吐纳慢慢困难起来。
“既然此地你是主事之人,却为何几日过去,未见有人前来相救。莫非是你调度指挥失误,自己挖了坑把自己埋了。还是,你执意想与我陪葬不成?”
“我艾小龚绝不做无把握之事,在你家主子出京之时我已谋划安排一切,就等请君入瓮。我也算准了在暗算你们后,再从这暗道之中全身而退。若非你多管闲事跑来这石像后面查探,又怎么会触动了机关,害的你我互相点中穴道掉入这里。”
展昭闻言,长叹了口气,话语之中极是不满:“那便是你手下之人办事不利,首领身陷险境,又怎的不及时前来搭救。”
“夕照宫地下密道乃江湖高人所建,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方向。他们一时之间没有找到我们的存身之处,有什么奇怪的。”察觉到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艾小龚深深吸了口气,气喘吁吁地不屑道:“我原本随身带有特制的铁哨,一旦,一旦,吹响,他们便会,会来接应,可惜方才铁哨在混乱中丢失……”
沉默了半晌之后,只听得展昭平静道:“是不是,这个?”
艾小龚大怒,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又不早说铁哨有这个作用……”展昭也不动怒,反而慢吞吞道:“我还以为是小孩子平常用来戏耍的小玩意。”
早已饿得七荤八素的艾小龚,这在瞬间,突然有股想吞掉眼前男人的冲动。他怒喝一声,身形疾动,扑上来抢过展昭手中的铁哨噙入嘴里。
展昭大喝道:“慢着!”
然而艾小龚欣喜之下,丹田发力真气直冲气海,早已迫不及待的出声示警。登时,尖利的哨声,伴随轰然作响的气流,充盈回荡响彻于这小小斗室之内。艾小龚一声痛苦的呻吟,慌忙吐出嘴里的铁哨。可怜他耳膜早已震得剧痛,心脏如受重锤,脑中嗡嗡响成一片,这声波的杀伤力不啻于绝顶高手的一掌之力,令得他苦不堪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展昭慢条斯理地放下捂住耳朵的两根手指,很认真道:“我本来是想提醒于你,可是你太心急着出去……”
“闭嘴!”
“你怎么老是做这种自己挖坑自己埋的事情。”
“闭嘴!”
“你难道没发现……”
“我叫你闭嘴!”
然而,就算是展昭闭了嘴,艾小龚也能听到远处响起了隐约的嘈杂声音。开始的时候细微如蚊蚋,渐渐如潮声,越来越近之后变成了雷声般振聋发聩,震得他的头脑嗡嗡作响。接着,整个洞窟开始剧烈的颤动。
此时,就算是展昭不提醒,艾小龚也明白,汹涌的巨浪撞击着无数的密道奔腾呼啸而来。
可是,密道之内又怎么会有滔天的洪水?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密道修筑于洞庭湖畔的巨崖之上。寻常时刻潮汐退落,密道一切正常。然而等到涨潮之际,汹涌的湖水灌注进入这密道,再加上着密道工程呈巨大的坡度,登时那湖水便形成了奔腾的巨浪,一路呼啸着席卷而来。
艾小龚再如何吹嘘心思慎密,也毕竟是个小孩子,眼见这轰鸣声越来越近,登时慌了神。
便在此时,展昭喝道:“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艾小龚尚未反映过来,身后的墙体已经裂开,巨浪呼啸着着从洞口灌入这小小的斗室之内,只消过得片刻,湖水便要充盈整个房间。
艾小龚被身后的巨浪冲得一个趔趄,直接撞到了对面的墙上。这一撞的力道甚大,艾小龚登时鼻血长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不争气的喊出了关键性的一句话:“我不会游泳!”
汹涌澎湃的巨浪拍打激荡在斗室之内,艾小龚五官七窍中被灌入了冰冷的湖水,人早就被呛得死去活来沉入了水底。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个人抄手箍住了自己的腰身,带着自己在黑暗狭长的甬道内浮浮沉沉……
即使身处冰冷的湖水里,那双手臂依旧坚强而有力,传递着求生的信念。等到艾小龚终于明白过来 ,那是展昭的手臂之时,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他手足乱弹一路挣扎着,嘶声叫着:“我什么,都,懂,咳咳,就是不会游泳……咳咳,而已……”
“闭嘴!”手臂的主人冷冷的回应了他两个字。
铺天盖地的湖水中,
不知道过得多久,也许是瞬间,也许是几日。总之,不会游泳的艾小龚,现在像条精力过剩的活鱼般,在夕照宫内四处蹦跶。
“没用!没用的东西!你们救我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展昭?继续找!”
“少主,那些武林中人已经被困日久,饿得也差不多了,若再不去趁热打铁恐怕迟则生变。”
“饿死一个拉倒,饿死两个凑一双!”
“少主……”
“君山只有这么大,”十五岁的少年懊丧的一拳击在案几上,“难不成展昭会飞?”
展昭自然不会飞,然而另一只煮熟的鸭子却真的飞了。
临湖的山崖上,雾霭飘荡,流云飞卷,几只鹭鸶扑棱着翅膀在高高的危崖上驻足嬉戏。一栋小石屋隐匿在重重浓雾之后,小屋周围是齐人高的灌木丛。乳白色的雾气袅袅飘过密林,宁谧的空气中带着湖泽之地特有的清新。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晨曦的宁静。
猛的推开沉重的石门,艾小龚铁青着脸望向那临崖的窗户,那上面挂着着一副撕裂了的明黄色衣角,在晨曦的微光中随着薄雾缓缓飘动,似乎是在嘲讽他们的无知与蠢笨。
“我们把他囚禁在了这临崖的石屋中,每日好酒好菜的招待于他,谁料这人麻烦多多,今日说要我去寻那经史子集来消遣减闷。我想着主人吩咐过,此人身娇肉贵不可怠慢,故而……谁知回来一看,窗户打开,这人竟然,竟然从这石窗之中跃入了断崖下。”
艾小龚冷着脸,一言不发,扫视一圈了屋内的陈设,缓缓走到石窗前探出身子。高高的石崖上寒风疾吹,令他不由得一个激灵。崖下是森森的暗黑礁石,无数的巨浪怒号着席卷而来拍打其上。
纵然是武功高绝之人,一跃之下安有命在?
这赵祯难道真的不怕死?
“方英淮,你认为他真的是从这石窗之中跳下去的?”艾小龚倏然转身望定对方,乌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光:“你可曾亲眼目睹一切?”
方英淮心下一愣:“属下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然而一打开房门便见到这石窗大开,一副衣角挂在这窗棂之上。他并无半点武功,若非从这里脱逃,难道插翅飞了不成。”
艾小龚扫了他一眼,冷森森道:“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么?”不待手下答话,他满面讥诮之色,说道:“猪是笨死的!”话音未落已是一脚飞出。他这一脚的力道似乎并不大,速度似乎也不快,然而却踢得方英淮一个趔趄倒地不起。只因这一脚踢的是方英淮小腿门面骨,那骨上只有皮面,并无半分肌肉,这一踢之下已然是废掉了方英淮的左足。
方英淮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却跪在丝毫不敢争辩。
倒是旁边的一位红裳女子慌忙道:“少主,我想方英淮也是一时疏忽,没有料到这人如此不顾惜性命。”
艾小龚沉着脸,倏地转身掀开了自石床上垂下的厚重床单:“你们自己看,看看下面便会明白,那人是如何逃出去的。”方英淮拿眼一扫,心下一片冰凉:这石床下久未打扫,原本是积了厚厚的灰尘,然而,现在,厚重积尘却清晰地显示了一个蜷曲人形。
“你进屋之时他根本就没有跳窗,只是虚张声势骗过了你的耳目,然后等你惊慌失措前来报讯之时,他便从这打开的石门中溜之大吉……如此黄口小儿的骗术,居然能骗倒夕照宫的四大侍卫。”艾小龚跺了跺脚,气愤之极:“方英淮,你不奉调遣办事不利,留你何用?”缓缓扬起手掌,手心已然聚起一团黑气,然而不等他一掌击出,旁边的红衣女子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主!但求你放过方英淮,令他将功补过擒来那人,岂不是更好。”
“赏罚不明百事不成,休得效仿妇人之仁!”艾小龚扫了跪地不语的方英淮一眼,转身向红衣女子道:“阿鲤,你起来,否则莫怪我不顾及你照顾我多年的情义,连你一起治那包庇之罪。”
“少主若是不答应,便连阿鲤一并治罪,阿鲤愿与方侍卫同生共死。”方英淮闻言不由得睁大眼睛,心下砰然狂跳。他其实早就对阿鲤情根深种,只是迫于夕照宫严令,多年来不敢逾越,纵然相思刻骨,却也只能形同陌路。却想不到今日面临生死攸关之际,阿鲤不顾自身安危,情深意重生死相随。
艾小龚一怔之下怒极反笑:“好,你们不听号令以下犯上,”他话语渐重,隐有威势:“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好,那就按夕照宫的规矩办……既然你想与他同生共死,我便成全你们。刚才方侍卫不是说,那人从这里跳了下去么?他既然跳得,你们也跳得。我就把阿鲤赏给你了,你二人做对同命鸳鸯,共赴黄泉倒也不寂寞。从此以后,你们与夕照宫再无半分干系。”
众人跪了一地,闻得此言心下俱是暗自发寒,不敢出言劝阻。
眼见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方英淮反而镇定下来,坦荡荡携了阿鲤的手,只觉入手又嫩又滑,柔软如棉。他二人此时浑然忘却了心头的恐惧,反而有了丝欣然喜色,心下皆道:“以前日日相思难耐,现在终于不必时时刻刻备受煎熬。”“少主,阿鲤以后不能照顾你了,”阿鲤翻身拜倒,微笑道:“望少主多多保重。”
众人眼见他二人身影一跃而下,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崖间。
直至这二人殉难,艾小龚脸色始终不曾稍有动容。过得良久,他神色稍霁:“此番擒获行动,铁七居功至伟。着今日擢升铁七为夕照宫四大侍卫,以补方英淮空缺。”眼见众人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他“扑哧”一笑,正色道:“本王素来赏罚分明,你们何须如此小心谨慎,都起来吧。”
众人早见识过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喜怒随心判人生死的狠辣手段,一时间皆不做声。石崖上寒风咋起,扫过艾小龚的眼角眉梢,吹得他发丝乱飞。他略显稚嫩的少年脸庞,虽是英挺之极,却又却带了三分煞气。
粘湿而冷酷的寒雾缓缓飘来,令得众人不觉打了个寒颤。
艾小龚望着跪了一地的下属,没来由心中竟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郁郁之气。遥望天际,其色惨淡,烟霏云敛;放眼江湖,其意萧条,山川寂寥。艾小龚心头不由浮起一缕怅惘之意,暗自道:“他们都怕我呢?”
便在此时,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但见火球腾空,扫尽一切阴霾,原本阴暗难辨的重重峰峦登时鲜活了起来。天地混沌重开,万千琉璃世界大放华彩。艾小龚若有所思,喃喃自道:“天日昭昭,果然还是太阳最暖和,夕照宫里太阴冷了。”紧了紧身上的皮裘,不理会众人,自顾施施然扬长而去。
旭日东升,
万物复苏,
然而,会游泳的展昭依旧像条奄奄一息的死鱼般躺在石床上。
“滴答滴答”,迷迷糊糊中,耳边回荡着石洞无止无休的滴水声。不知过得多久。终于,猛的睁开眼,跃入眼帘的是一张硕大无比的胖圆脸。迟疑了半晌,展昭慢慢道:“你是谁?”
胖脸的主人不乐意了,大姑娘拉下脸来正色道:“你真不认识我了,我是你老婆。”
展昭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然而那张圆圆的胖脸始终近距离地在他眼前一寸处晃悠,塌塌的蒜头鼻子几乎要擦到他的脸颊。展昭心下一个激灵,只能闭目呼吸平息心神,努力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过得良久,再次睁开了眼,疑惑道:“那我是谁?”
旁边伸过来几颗瘦瘦的脑袋,几个少年的声音叽叽喳喳回荡在耳膜里:“你姓余,小名就叫鱼郎,你是我们的姐夫,和我姐成亲已经大半年了。”
——轰隆,展昭脑中一个霹雳!
“那你姐姐又是谁?”
“我姐叫翠花,在洞庭湖上打渔为生,她是你辛辛苦苦追了十八年的老婆。”
——哐当,无数的小星星不失时机地在展昭眼前闪耀!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倒插门女婿,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哗啦,展昭心碎,无语问苍天!
只可惜,老天爷正忙着普照万物,无暇理会堂堂大宋国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心底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