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3、没有风 ...
-
小骗子。
林春池扯起嘴角，薄唇弧度锐利浓丽，盯着赵松停瞧不出喜怒。
她抬脚跟上去，只是不再收敛周身的阴动气息，些许外溢的阴动势必会刮伤赵松停，但她不在乎。
想必赵松停也不会在乎。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春池无需紧绷，姿态悠闲了许多。
赵松停好奇地盯着看这变了个人似的林春池，闻言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玄师。”
“我还知道，你是归藏刀主...”
赵松停缓缓说，似乎要留下时间观察林春池的表情，期待看到些震怒或是恐惧，很遗憾，什么都没有。
“我还知道，你是酆司的女儿。”
林春池终于动了，侧目看向赵松停，眼中杀机暗涌，面上却滴水不漏，饶有兴趣地接上话茬。
“哦？你和酆司交过手？”
“嗯。”
“谁赢了？”
林春池问。
赵松停微顿，像是没料到林春池会问这样的问题，论实力林春池现在尚不及酆司，便是知道结果对她也没有任何帮助。
轻笑一声，赵松停答道：
“算是平手吧。”
算是。
林春池了然，那必然是酆司败了。
二人很快来到一个小型花园，暖黄明亮的路灯将花园围起来，行人在路灯下嬉笑打闹，花园内却幽黑一片，看上去略显阴森。
没有拐弯，她们就顺着道路的指引，心照不宣地一起进了小花园内。
从树叶缝隙见透出一片不规则的光斑，随着枝叶摇动而晃动不休，为此间清冷平添了几分意境。
林春池看着裙摆上一晃而过的光斑。
树是一样的树，月光也是一样的月光，甚至连着零星灯火也如此相似，唯一的区别便是。
在过去的很多个这样的场景中，与她一同的是师文。
师姐有没有思念过她？
林春池微阖上眸子，现如今把话说明白了，她压抑心底的酸楚和想念也决堤般袭来。
无需再扮演林春也，自然也可以放肆地去回忆起师文，那个属于林春池的师文。
“外面那个黑旗袍，是吃人的。”
林春池睁开微红的眼睛，心绪不定导致阴动外溢更多，卷起她的长裙的头发，风愈急，心愈乱。
“她与我无关，你甚至可以理解为，是我收留了那些被她杀死的亡魂。”
赵松停倚在粗壮的树干上，说得坦然，双目澄明，拿出了好好谈谈的架势。
仿佛今夜，林春池无论问什么，她都会如实回答。
见林春池不再说话，徒留紊乱的阴动鼓动不休，赵松停低下头，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来，露出一张姣好的容颜。
“酆司很强，自我出生之后的几百年里，她是最强的归藏刀主，年少风流骄阳似火，似乎所有美好的词语用在她身上都不过分。”
赵松停嗤笑一声，“可偏偏我觉得她过于虚伪。”
“虚伪得为了平民百姓甘愿做出任何牺牲，与她相见时，我体内分裂出了另一个我，通俗点来说，就是善良和邪恶。”
“我知道有点老套了，但那个时候，我一生从未作恶，却还要被玄师追杀，甚至为了捕捉我，有的玄师竟然枉顾平民性命...可能就是你们现在所说的精神分裂吧...”
赵松停将自己给说笑了，“只不过你们分裂出来的是人格，而我分裂出了实体...也就虚弱了点，不足以支撑我打开子界，于是为躲避酆司我伪装成人类藏在一个小村里。”
林春池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听一个虚构出来的故事，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偏偏赵松停依旧姿态从容，浑像是什么都未察觉。
“我在那里，认真观察了山顶的日出，盛夏的蝉鸣，雨后的新芽，也品尝到了孩童递给我的糖块，老人盛来的白粥，说我身上太冷而拼命加柴的火炕...”
言罢她眨眨眼睛，似乎在回味那些细碎的日子，良久才轻声道：“很奇妙。”
“你倘若真的这样想，酆司断不会继续追杀你。”
林春池打断她的话。
微风拂过，也带来了远处的尖叫声和轰鸣声，圆月高挂，她知道是祁酒酒他们动手了。
“所以她没有趁我虚弱杀了我，”赵松停撇撇嘴角，“但也将我囚禁在我自己的子界中，以归藏刀主的阴动为锁，那个叫沉鱼的结印师在此地与我熬了半个月，才完成封印。”
外面的混乱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赵松停，平淡的声音没有起伏，缓缓讲述这个子界的一切。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嗓子微哑也不肯停下来。
从她的口中，林春池了解到，这里确实是她的子界，本来是作为一个完美的跑路空间，但酆司却持刀踏进子界，反客为主将赵松停封印在此。
因为害怕赵松停恢复后会再因为一念之差为祸人间。
“那这里的人类呢？”
林春池问。
“我以一个村庄的人类作为养料，强行打开子界，而代价就是他们一辈子都要在子界中，我出不去，他们也出不去。”
赵松停微笑起来，“就是当年我藏身的那个村庄哦。”
话音未落，乳白阴动尽数出动，此间在呼吸间阴冷无比，林春池身形虚晃利刃般刺向赵松停。
“这便是你的善良？！”
赵松停不得已闪躲开来，面对林春池一拳接着一拳的攻击，她只好抬手护住自己，可行动间多有忍让。
“酆司杀不死我的，还极有可能会令我陷入癫狂的境地，届时需要为此事买单的人类可不止这一个村庄，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路你不明白么？”
林春池的动作很快，晦涩的月光下近乎化作一团疾掠而过的影子，迅猛的攻势从四面八方向赵松停袭去，一下比一下重。
声音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所以在这里存在的人类，世代繁衍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他们在外面也有家人也有生活，这不公平。”
赵松停嘴角笑意愈发张扬，甚至在过招中将林春池的面具掀飞，一双黑瞳从刀刃般的阴动气流中盯着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林春池。
“强食弱肉，正是人类制造出了这个生存法则，为了能将这些厉鬼困在这里，我已经给出了最合适的答案。”
赵松停说着话，一着不慎脸颊被刮出细长的伤口，却在几秒钟之内迅速愈合。
林春池闻言，眸中红光愈盛。
“那就把这些厉鬼都杀光！”
以掌为刃，行动间妖冶的黑色纹路再次爬上林春池白皙的脸颊，随着图腾样式的纹路将她小臂也覆盖完全，缓缓向着指尖而去。
犹如拥有生命般的纹路汇聚在指尖，林春池忍受着陌生而巨大的痛楚，与此同时手掌中却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这挣扎着，似要破土而出。
在黑白交杂的阴动洪流中，黑色渐渐褪去，任由白色占据上风，吞噬，融合，进化，诞生。
寂静的公园中，孕育出了强大而危险的气息。
赵松停并未打断林春池痛苦的蜕变，反倒是退了几步，欣赏艺术品似的打量着，流露出感叹的神色，喃喃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假以时日，未尝不可将我斩于刀下...”
“嗡——”
远处主城的中央，一道银白光束拔地而起刺进天幕，鸦黑色雾气中隐约可见一柄悍然长枪，伴随着青白皮肤的巨怪腾挪不止，独属于鬼物的凄厉嘶吼声不绝于耳。
赵松停的眼神流连于那一方混乱，眼看着街道上的人类因为过于恐惧而躲进了家中，好好的游园会被搅得乱七八糟。
冰冷的瞳孔中并无一丝情绪，她只是静静看着。
——直到身后那灼白阴动化为刀刃铺天盖地地压下来，破空声顿起。
即便躲避的动作前后不过一秒钟，但赵松停的小腹还是被阴动刺穿，散发出灼烧的细小声音。
赵松停哑然，摸了摸伤口，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话还没说出口，迎面而来又是一记重拳。
倒飞出去的时候，赵松停想，今夜的风还蛮清爽的。
接下来便是长达五分钟单方面的殴打。
赵松停没反抗，林春池也不客气。
尔后林春池终于发现，无论她给赵松停制造出什么样的伤害，都会在一分钟之内完好如初。
甚至那张脸肿成猪头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去，恢复成眉眼带笑的可憎模样。
无异于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看着林春池因为剧烈动作而不断起伏的脖颈，赵松停躺在地上，慢慢伸出双手示意投降。
“我知道你还没出够气，但我有些话想说...咳。”
林春池俯视着大气都不喘的赵松停，拳头捏得咯吱响，没有归藏刀的她，确实无法对这老狗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看了看远处激烈的战场，林春池皱起眉头。
按照原计划，祁酒酒会带领重拾记忆的鬼物们，从外围开始猎鬼，他们最大的优势便是，除了祁酒酒外，所有参与者皆可混在鬼物中。
呈圆形向城中进发，速战速决，每一组在完成任务后都会横向变幻位置，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最后，松停县内的鬼物会因为激动和愤怒而误杀同伴，进而引发更大规模的无目的杀戮。
城中一片混乱的情况下，由祁酒酒去城主府进行最后一轮的搜查，林春池则去往空无一鬼的赵氏公馆。
如果找到了出去的方法是最好，如果找不到，那便将这水搅得再浑一些，倘若能在一夜之间瓦解此地的秩序与信任，将怀疑的种子洒下，那林春池运作的空间便大大扩张，也会缩短寻找方法的时间。
而林春池的计划，都被赵松停一条裙子给破坏了。
现在她本该在赵氏公馆的书房——最后一个她不曾踏足的地方寻找离去的钥匙。
“你明明可以自己离开，为什么不走？”
赵松停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
林春池不去看她，默默恢复着体内的阴动。
“你体内有归藏阴刀的气息，自然可以在酆司的大阵中来去自如，为什么不走？”
闻言，林春池微怔。
她没告诉祁酒酒，也没和翁岚说过。
她确实可以离开这里，只需要回到那个她到来的马路上，沿着相反的方向一直走，不足一个小时便会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引力。
“你在害怕什么？”
赵松停问。
旋即似是知道林春池不会回答，便又自己答道：“因为你尝试过了，你那个小鱼怪没有办法和你一起离开，那个女玄师也不可以，你害怕自己走了就再也回不来，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林春池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所以你一直在找的，不是离开的钥匙，而是...能把他们都带走的钥匙。”
言罢，赵松停嗤笑一声。
“你不愧是酆司的女儿，这股轴劲是一模一样。”
林春池听不下去了，转身准备离开。哪怕希望渺茫她也不想放弃。
“钥匙在你身上。”
身后传来赵松停带笑的声音。
林春池顿住，后知后觉地，缓缓低下头，看向脖颈处的银白吊坠，那颗菱形的晶石，静静躺在那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分裂出最后外头那个‘我’后，我与她大打出手，最后剥落了支撑她成长的菱晶，她的实力也就止步于此了，但我阻止不了她重生，即便是一根头发丝还存在，她便不会真正的死亡...”
“菱晶上有我的气息，加上你体内的阴动，自可带着他们离开，包括配合你的那些厉鬼，都可以带走。”
林春池霍然转身，俯视过来，眸子被睫羽压住瞧不真切。
“既然你能通过酆司的阴动而认出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赵松停躺在草地上，夜色沾染下，草地融为深沉的绿，更衬得她肤白胜雪红裙烈焰，闻言她只是冲林春池轻轻一笑，眉宇间的英气与妖冶被冲淡了几分，透出一股平淡的恬美。
“因为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也想回去看看。”
林春池微阖上眸子。
只听赵松停又说：
“但我明白，你是酆司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我放出去，罢了，你走吧。”
夜风拂过，卷起林春池的长发向前飘去，似乎在牵引着她向前走，向着赵松停走。
喉咙微动，她正要说话，便被一阵轻柔的声音打断。
“你走吧，晚了城主就该反应过来了。届时我能保住你，可保不住那个小鱼怪。”
林春池盯着赵松停，通红的眼眶还未从刚刚的战斗中缓过来，看上去哭过一般。
“走吧。”
赵松停笑着说。
于是林春池转身走了，朝着城中战场愈走愈急，直至脚尖轻点一跃而上，身形缥缈似乘风而去。
那一抹灵动的银，终是消失在赵松停的视线里。
回过头，看着头顶细碎的月光，她苦笑一声。
如果来得及，她还有很多话想说。
说说她在这里的生活是如何枯燥乏味死水一般，说说歌舞厅台上摇晃的光晕，是如何像一只迷路的萤火虫，在她昏暗的世界里悄然降落。
说说那些沉静的夜，她是如何坐在门外感受那极力克制的阴动波动，心情好时便犹如小河潺潺轻柔极了，心情差时又像是刀光剑戟锋芒毕露。
说说那个小骗子的眼泪说来就来，笑容纯粹热烈辨不出真假，真的好会演戏，好几次她都险些忘记了...
那光亮，不是一只小萤火虫。
而是一束绚烂夺目的焰火，在肆意绽放时坠落了一粒火星，路过她赵松停的世界。
终会熄灭，一吹就散。
思及此，赵松停将双手枕在脑后，慢慢阖上眸子，任由混杂着血腥和腐臭的晚风轻轻抚过，所有喧嚣与嘶吼都渐渐远去。
自由的风才是焰火永不停歇的生命力。
松停，没有风，留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赵松停下线，师文上线ing...
小红包召唤术
感谢在2022-03-30 12:50:02~2022-04-02 15:2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霓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688178 12瓶；17585794 9瓶；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