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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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韩梅的力气并不小，麦腾又没有防备，这么一巴掌下来，他被打得踉跄了一下，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让麦腾难以接受的是韩梅尖锐刻薄的声音，以及将他的尊严往地上随意践踏的行为，引得赶着进学校的同学都忍不住驻足。
周围人的目光纷纷向他投来，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耳朵如同被棉花堵住，什么声音都仿佛被隔绝在外面，有一层厚厚的间隔。
麦腾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脑门上滴落下大颗大颗的汗水，他用颤抖又几近哀求的声音说道：“韩老师，我会尽快交学费的。”
然而韩梅脸上的表情依然冰冷，甚至充满厌恶，“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把学费交上来，就什么时候来上学。”
麦腾闻言当即什么都顾不上了，本来就又瘦又小的个子，腰背佝偻弯曲，看起来竟像个小动物。
“韩梅老师……求求你……让我进学校。”
宋槐月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翻涌起来的情绪，快步走了过去，嘴角微微勾起，杏眼弯弯，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韩组长，真是巧啊，一大早就遇见你，早上好啊。”
韩梅并没有发现她就在一旁，此时听见她的声音，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昨天韩梅找人打听一番宋槐月与钟琴的关系，然而没想到问了一圈，竟没有一个人知道。
摸不清她们的关系，韩梅不敢随意给宋槐月使脸色，她努力扯了扯嘴角，“小宋老师，你来了。”
宋槐月笑了笑，又看麦腾一眼，意味不明地对韩梅说道：“对啊，正巧看到你在训学生，而且很不巧，听到了一些你的话。”
韩梅脸上突然现出一抹不自然，但并不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让宋槐月听见，而是自己班上有这么不配合的学生，让她在宋槐月面前丢脸。
“回回都是他晚交学费，回回都要催三催四，即便这样，他也一直拖着，也不知道脸皮怎会这么厚。”
麦腾脸色涨得通红，低着头看地上，不论韩梅怎么说，他都没发出声音。
宋槐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他破烂的鞋子，两只脚趾无处遁形，拘谨而又不知所措地露在外面。
“韩组长，或许他真的是家庭困难，像他这种情况，我们应该上报学校，看有没有办法帮助到他，而不是死命的催学费，要是他有，你催得这么急，他还不赶紧交了？”
话音落下，麦腾猛地抬起头看向宋槐月，眼底满满都不敢置信与感激。
韩梅则是没想到宋槐月会反驳自己，而且在被她贬得一无是处的学生面前，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拉着一张胡瓜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宋老师，你刚来，很多情况都不清楚。”
宋槐月点点头表示理解，“其他事情我确实不清楚，就针对学费这件事，我不认为迟些交学费是很严重的事情，以至于不让学生进学校。”
麦腾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帮他说话，一时间情绪完全失控，他捂着脸“嗷呜嗷呜”地哭了起来。
“韩老师，只要我爹凑够了学费，就不定会交的。”
他哭得实在太可怜，就连围观群众都有人忍不住红了眼睛，不赞同的眼神纷纷投向韩梅。
韩梅：“……”
“你、你们……”她咬了咬牙，气得浑身都在微微泛抖，你们真是反了天了！话到嘴边她又憋了回去，暂时不想与宋槐月撕破脸皮。
韩梅深呼吸几口气，掐着自己的掌心，闭上眼睛又睁开，扭头望向麦腾，艰难地开口说道：“既然小宋老师都这么说了，那就再缓几天，不过学费还是要尽快交的，我也要向年级主任交代。”
言下之意，她催交学费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她身后也有年级主任在催她。
宋槐月笑了笑，具体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她望向麦腾，“韩梅老师还要工作，我们就不打扰她了，先进学校吧。”
麦腾擦了擦眼泪，忙点头，生怕慢一些韩梅就会后悔不让他进去。
韩梅沉着脸，眼神冰冷地看着宋槐月与麦腾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
边城中学校门口进来是一条林荫大道，两旁栽种的是四季桂花树，五月正是花季，淡黄的花落在枝头如同千万点金色的粟米，微风拂过，脱俗的清香争先恐后簇拥行人。
宋槐月朝身侧瞥了一眼，麦腾落后半步，正拘谨地跟着她。
“你知道我吧？”宋槐月打破沉默。
说来也是巧合，原本她只用带初一，后来初二的年级领导见她跟韩梅一个办公室，又将韩梅那个班扔给她，如此一来就变成四个班了，但是在宋槐月的据理力争下，变成了宋槐月要教两个班。
一个初一班，一个韩梅的初二（一）班。
麦腾当然记得宋槐月，可以说初二（一）班都不会有人不记得宋槐月，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穿着时髦又大气，漂亮得好像天上的仙女。
甚至于班上的女生在宋槐月离开后，偷偷研究她头发是怎么编的。
不过对于麦腾来说，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宋槐月一走上讲台，那股子令人羡慕的自信，仿佛自带光芒，紧接着又是流利而标准的英语。
只是麦腾没想到，她竟然会帮自己。
“我记得的。”麦腾两个露出来的脚趾不自觉抓了抓。
宋槐月：“那就说说你学费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的语气平静，没有好奇的探究，更没有轻蔑与瞧不起，就好像路人不经意的关心。
才刚收住眼睛的麦腾眼睛一下又红了，“我爹去做帮工还没回来，家里实在拿不出来，不过他走之前是说这两天就回的。”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做帮工？”
“知道。他去帮人拉木头，一天包吃两顿，工资会全都攒起来给我们交学费。”
“你们？”宋槐月好奇地反问。
麦腾点点头，“我还有个妹妹，快要上小学了。”
宋槐月笑了笑，夸赞地说道：“你爹对你们挺好的。”
“所以我要好好学习，等我当大官了，我爹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宋槐月嘴角噙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她向来是个自私的人，没有大的抱负，一直都觉得人只要活着就行，过好自己就可以，然而直至刚才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好像真的不太可以。
譬如余淮，若是没有使命感，他就没有勇气站在炮火连天的硝烟中。
若是她真的那么自私，只想一个人好好的活着，在校门口时就不会走过去阻止韩梅。
宋槐月抿了抿唇，与麦腾分开回到办公室时，脸色算不得好。
白楚倩见状没忍住瞥了两眼，不过到底闹过矛盾，她心里虽然好奇，却也拉不下脸去问。
倒是叶俊良好奇地问道：“小宋老师，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宋槐月放下包，摇了摇头，“没事。”
叶俊良和白楚倩却没信，不过她都这样说了，两人对视一眼，皆没再多问，低下头继续备课。
宋槐月简单整理了下桌面，拿着水壶到开水房，正好遇见钟琴，想起住宿的事情，心想钟琴怎么也比叶俊良他们知道得多。
她笑着打招呼，顺便问道：“钟主任，我有件事想了解一下，方便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钟琴的爱人是青松坝的副师长，对待宋槐月有一层天然的亲近感，她笑着回答：“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有什么你就直说，没关系的。”
宋槐月伸手关掉水龙头，望着她笑笑说道：“我就是想问问关于职工宿舍。”
钟琴闻言有些诧异，“你想住宿舍？”
“有那么一点点想。”
钟琴探究地望着她，“你这可不像是一点点。”
宋槐月杏眼朝下弯了弯，大方承认，“其实很想住宿舍，不然每天上班也太费时间。”
“其实也不算很费时。”钟琴不能理解，毕竟她就是这么过来的，“要是下雨这种极端天气，你让余团长的勤务兵接送一下就行，次数不多没事的。”
宋槐月：“……”她就是不想跟余淮扯上关系，这才想要住宿舍的呀。
“那也太麻烦了，我还有一个顾虑，要是住宿舍，省下来的时间更多，我可以更好地准备上课内容，同学们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也能及时找到我。”她给自己扯了个借口。
不得不说，这个借口还是有用的，钟琴瞬间对她另眼相看了，“真是惭愧了，槐月，还是你的觉悟高。”
宋槐月脸上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笑。
钟琴说道：“行了，宿舍的事我先去问问，有消息再跟你说。”
“好，那就先谢谢嫂子了。”
她用上在青松坝的称呼，两人的关系瞬间被拉近。
宋槐月再次回到办公室，脸上的表情已然变晴。
转眼又过去两天。
清风徐来，蓝天白云，绿意盎然遮日头。
宋槐月正走在林荫小道上，突然身后一道压低的声音，“小宋老师。”
她下意识回过头。
麦腾小跑着上前，“小宋老师，”他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犹豫与忐忑，又深呼吸一口气，似是鼓起勇气般将手举着身前，打开，“这个给你。”
宋槐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圆鼓鼓的东西，用布仔仔细细地包着，她沉默了一瞬，笑着拒绝说道：“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你自己拿着吧。”
麦腾有些受伤，不过仍不愿放弃，执着地说道：“小宋老师，你就拿着吧，我爹说过，做人要知道感恩，你帮了我，这是我报答你的。”
宋槐月抿了抿唇，只好伸手接过，“那我就不客气了。”
麦腾见状顿时咧嘴一笑，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很是开心地挥挥手说道：“小宋老师再见！”
晌午，宋槐月吃的是杂面馒头，馒头有一股放久了的潮湿之气，是放久了的杂面，放在平时，她肯定吃一口就要放下，然而这次她眉头都不皱，一口不剩全都吃了。
许是跟麦腾私下有了交集，宋槐月也关注了一下他的近况，听韩梅说，学费是交完了，但附加费和伙食费还没交。
看来他爹回来了。
宋槐月也就问一嘴，并没有要管闲事的心思，依然该上课就上课，该回来就回来。
住宿的事情还没有答复，原因是暂时没有空的宿舍，钟琴给的理由是，反正她也不着急，让那些紧急的先住进来。
不过最近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韩梅发现围墙的墙角处有生火的痕迹，而不远处就是一片杂草，万一杂草被火点燃，后果会不堪设想。
尽管学校经过一番彻底调查，仍旧未能找到生火的肇事者，气得韩梅每天不是在班里骂骂咧咧，就是在办公室里骂骂咧咧。
边城中学座落于山坡之巅，四周是邻里间绿油油的菜畦，不远处蜿蜒着一条清澈小河，流水潺潺，环境宁静怡人。
下午的课程于两点十五分开始，首节便是宋槐月所授。
吃过午饭，她在办公室小憩片刻，睁眼见时间尚早，想到学校后面的小河，宋槐月心思一动，起身便往外边走。
宋槐月从后门出来，沿着围墙一路走，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动静，仔细一听，微小的“噼啪”不是烧火发出的声音？
她抿了抿唇，悄悄往外走几步，正好瞧见角落里的一团火，即使在青天白日下，火光一闪一灭，火堆前蹲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人。
是麦腾。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火，宋槐月这才注意到，火堆上架着一块瓦片，一条不停翻滚的蚯蚓落入火堆，麦腾拿着木棍当筷子的手迅速将它又夹回瓦片上。
几秒后，瓦片上的蚯蚓静止不动，无法分辨是已熟透还是被热气所麻痹，麦腾夹起来，一条又一条往嘴里送。
而他的身侧，有一个用叶子包裹的东西，上面沾着新鲜的泥土。
宋槐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待脑子反应过来，她人已经隐在墙角，随后无声地回到了后门。
后门外矗立着一株老桃树，传说这里曾是繁茂的桃林，但历经变故，杂草丛生，无人照料，众多桃树逐渐凋零，唯独这棵孤独地挺立。
据闻，这株桃树本也濒临枯萎，然而坚韧不拔，加之好运降临，终于等到了施肥之人，得以重焕生机。
宋槐月也不知在树下坐了多久，直到学校里“铛铛铛”的起床铃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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