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迟》孚卜

25、半迟

　　渔岛名不虚传，这儿的海鲜市场随处可见，大排档里几乎都是海鲜类的烧烤。

　　宁初知刚把行李放在酒店里，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就被林鱼鱼兴冲冲地拉去了海边。

　　如果暗恋有声音，大约如同海啸声一般大。

　　林鱼鱼张开双臂，吹着海风，惬意道：“知知，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久一点就好了。”

　　宁初知笑了下，感受着随海浪波动的风声，开玩笑道：“等我以后有钱了，包养你，让你在家快活。”

　　“行啊。”林鱼鱼嘴上答应的快，“宁富婆，我还等着你包养我呢。”

　　两人欢快地聊着天，仿佛世界末日也无所谓，二十几岁的年纪，像长不大的孩子。

　　肆意奔跑，躺在沙滩上，毫不在意形象。

　　许久没这么畅快过了，纯白的衣衫背后全是沙子，揉皱了，却并不狼狈。

　　她们头碰头，望着天空。默默无言中，又是别一番的默契。

　　饿了，宁初知的肚子先叫了，两人又笑了起来。

　　“先吃饭还是先洗澡？”林鱼鱼问她。

　　宁初知想了想，还是要更在意形象一点儿。

　　“洗澡吧。”她说。

　　“好嘞！”林鱼鱼眯了眯眼，“洗香香去找帅哥啵个嘴。”

　　宁初知无可奈何地笑着，林鱼鱼喜欢逞嘴上威风，振振有词地说“姐泡过的男人得排两条街都数不过来”。

　　两人洗了澡，洗了头发，整理好后，宁初知化了个淡妆。

　　她许久没这样精心打扮了，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上了点护发精油，又吹干。

　　林鱼鱼坐在床上，有些可惜地看着她：“留了这么多年的长发，说剪就剪了，你也不心疼。”

　　电风吹的声音太大，宁初知没听全，关了后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林鱼鱼拖长尾音，想到这事就摆不出什么好脸子，像在对某个人发泄。

　　“我说——”林鱼鱼道，“这么多年的头发，为了别人剪了，真就你干的出来。”

　　宁初知一顿，摸了摸半干的头发，倏地笑了下。

　　林鱼鱼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她剪头发的那天，是个平淡无奇的下午。

　　那天还挺冷的，她坐在发廊里，对着理发师说：“我想剪个短发。”

　　那时她的头发又长又柔顺，理发师有些不忍，确认了一遍：“你确定吗？”

　　剪头发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直到剪完后，她回到家，打给林鱼鱼一个视频电话。那时候林鱼鱼才知道，她剪了短发。

　　气急败坏已经不能形容林鱼鱼那时的心情了，她暴躁道：“宁初知！你是不是傻？！”

　　宁初知那时还安慰她说，只是剪短头发而已，会长回来的，何况也并不丑。

　　剪完头发的她像换了个人一样，发型师一个劲地夸她漂亮。

　　可是，林鱼鱼并不知道，挂断电话后，宁初知躺在床上，足足哭了两个小时。

　　她这一生中，勇敢的次数并不算多，只手可数，却一次次的为许舟清破例。

　　收拾好后，宁初知和林鱼鱼一块出了门，两人像年少时那样手挽手。

　　找了家看去不错的海鲜店，林鱼鱼点了许多，宁初知见她点的差不多，便没加什么。

　　坐下后，林鱼鱼开了灌啤酒，大快朵颐。

　　夜深了，海鲜店忙碌起来，人间烟火气十足，林鱼鱼喝了两罐酒，依旧如故。

　　宁初知有些担心道：“少喝点儿，等会醉了难受。”

　　林鱼鱼大手一挥，“我哪有那么容易醉。”嘟囔着，她拿起一串烤鱿鱼吃。

　　气氛恰好，林鱼鱼喝了三瓶啤酒，还想再开一瓶，被宁初知勒令阻止。

　　夜晚十一点，她搀扶着林鱼鱼，从海鲜店走出。

　　林鱼鱼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不知在嘟哝着什么，嘴就没停过。

　　林鱼鱼干销售，经常需要应酬，她从未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喝醉过。这次她放松了警戒，没想这么快就醉了。

　　林鱼鱼望着暗色的天，星星点缀，一闪一闪。

　　她傻笑道：“知知，明天一定是大太阳。”

　　宁初知：“为什么？”

　　林鱼鱼说：“因为今天好多星星啊。”

　　时隔多年，宁初知听到“星”字，依旧会心颤。她没办法走出好友离去的悲伤，旧时的那段日子里，一直是萧星陪着她。

　　她宁初知，心中重要的朋友有两个。一个已经离逝，一个正靠在她肩膀上大哭。

　　喝醉了的林鱼鱼，脸红通通的，像黄昏下的火烧云一般。

　　她先是小声抽泣，接着又嚎啕大哭，约莫过了一下，她又轻轻吸鼻。

　　全程一句话没有说，却胜过什么话都说了。

　　晚上的风挺冷，宁初知只能加快速度扶她回酒店。

　　躺在床上，宁初知已然精疲力尽，她小喘气，就听见林鱼鱼小声开口：“知知，我好难受啊。”

　　她不说哪里难受，手却捂着心口。

　　宁初知倏然一怔。

　　她早前就知道，林鱼鱼的喜欢和她不一样。林鱼鱼无法从对江罪的感情中走出来，却可以与别人谈恋爱。

　　这么些年，林鱼鱼谈过的不少，数数大约有四五个，时间算不上太长。

　　她好像走出来了，又好像没走出来。

　　这一晚，宁初知听着林鱼鱼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自己好喜欢江罪，一会儿又说自己再也不想爱一个人了。

　　宁初知不由地笑，林鱼鱼的性子和从前一点儿也没变。

　　“叮叮”两声，手机震动了。

　　宁初知心漏了一拍，和自己想的一样，是那个人发来的。

　　许舟清临走前，加了她的微信，却一直没有主动找她说话。

　　大概是耐不住性子，他发了句：【在干嘛？】

　　宁初知回他：【准备睡觉。】

　　许舟清：【好好吃饭了没。】

　　语气过于的关心，像男女朋友之间的问候。

　　宁初知：【吃过了。】

　　许舟清：【乖。】
　　许舟清：【饿了吗？】

　　宁初知：【……】
　　宁初知：【刚和朋友吃完。】

　　许舟清：【？】
　　许舟清：【男朋友女朋友？】

　　看来是急了，宁初知只是隔了一分钟没回，他发了条语音。

　　宁初知看了眼旁边喝得烂醉，说尽了心事，这会儿已经呼呼大睡的林鱼鱼，自己去了阳台。

　　点开语音，许舟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麻麻的，有点儿无奈的意思。

　　他说：“怎么不理我？”

　　宁初知愣了一拍，许舟清已然按耐不住，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接了。

　　“喂？”许舟清的声音低沉，“了了，在干嘛呢？”

　　宁初知：“这不是在和你打电话吗。”

　　许舟清查岗似的：“你还没回答我呢，难不成是和男朋友出去？”

　　宁初知轻微叹了口气，“和林鱼鱼，我高中一起玩的姑娘。”

　　许舟清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说话，声音多了几分笑意：“她来找你玩了？”

　　宁初知：“没，她休假，我们一块去旅游玩几天。”

　　许舟清：“在哪？”

　　宁初知摆明了不想告诉他，“不知道。”

　　许舟清气乐了，站起了身，走了一道路，不知到了哪，她听到打火机的声音，许舟清又好一会儿没说话，大概在抽烟。

　　宁初知计算着一根烟燃尽的时间，许舟清沙哑地开口：“小公主，你很烦我？”

　　宁初知一时间被问住了，愣了愣，磕磕巴巴地说：“没……”

　　“那你怎么老做一些让我难过的事儿？”许舟清卖惨道，“我现在在L市，这儿好冷，那些人都叫我喝白酒。”

　　宁初知心一紧，“你喝了？”

　　许舟清“嗯”了一声，“喝了，很多。很烈，难受。”

　　一顿，他又说：“刚把他们送走，我没来由的很想你，所以来找你了。”

　　寂静的夜晚，宁初知周遭是安静的。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急促，鲜活，热烈。

　　许舟清咳嗽了几声，又说：“我能和你视频吗？”

　　宁初知无法拒绝。

　　她瞧见了许舟清，他蹲店门口，气色很淡，倒没顾忌其它，抽着烟，眼睛布满血丝。

　　宁初知抿唇，“你的样子好丑。”

　　许舟清笑了下，喉结滚了滚，混蛋模样说：“没事儿，你好看就行。”

　　许舟清：“你站外边？”

　　宁初知嗯声。

　　许舟清蹙眉：“快进去，别冷着自己。”

　　宁初知恍惚，“等会就进去。”

　　话毕，她看着许舟清的模样，有些不忍，“你们这行也需要应酬吗？”

　　许舟清：“哪行不需要应酬？”

　　宁初知：“……”

　　大约是觉得自己语气重了，许舟清缓了缓，眸底沾了点儿依恋，“倒也是，你这行不需要应酬。”

　　宁初知欲言又止，复杂地说：“你快去睡吧。”

　　许舟清抬头看见了谁，挥了挥手，“师傅，这儿！”

　　说完，他又低头看屏幕，对宁初知说：“代驾来了。”

　　宁初知无言，见他把钥匙给了代驾，自己钻进了后排座椅。

　　他慵懒地靠着车窗，“你什么时候回来？”

　　宁初知：“大概一周。”

　　许舟清挑眉：“大概？”

　　宁初知不确定地点头。

　　许舟清紧盯着她看，像要把她看出洞来，来来复复就是那张脸，他却怎么看怎么心动。

　　忍耐着，心中有一团燥火，思念难以言喻。

　　他说：“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