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右岸》深海泣潼

10、第十章

　　我常常在想，心脏在右边的人与正常人有什么分别？

　　会不会特别脆弱？

　　还是特别强悍？

　　当然，我只是好奇。

　　其实，我也想像老姐一样，拥有一颗正常的心脏。

　　我一直希望着，一直。

　　从小，我就进出各大医院，老爸老妈总是不断地为我找医生，不断地观察我身体的变化，幸好那个小小心脏还算争气，我比任何孩子都健康，都结实，后来老爸老妈也算松口气，医院是少去了，只是，我知道，他们还是担心我。

　　所以，我珍惜自己，我比任何人都爱自己，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地活着。

　　从老爸老妈去世的阴影走出来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消沉，勉强地念完书后，就一直躲在家中，过着百无了懒的日子，然后过了一年，然后到现在，天天都忙忙碌碌，这一段时间真的让我感觉很充实，虽然我还没有梦想，没有追求，但有很多时候，平淡，也很幸福。

　　我开始习惯与邱扬平静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习惯在日语教室里杉烈坐在我身边认真的听课，习惯每星期里固定那几天可以在深海里见到忧郁的桀。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从我指间不经意地流逝，日语课也将要结束，老姐的进修也快完了，而我，突然觉得一切来得太快。

　　真的太快，我还没在记忆里留下美丽的涟漪，我还没想起从前在哪里见过邱扬，我还没从杉烈身上学到那股为了自己梦想而努力的劲头，我还没看到桀的她来找他……

　　当夜幕落下时，深海里幽雅的旋律便再次响起，我们都在自己的岗位上，等待着晚上的客人。

　　微蓝的灯光，黑色的小桌子，桌面上悠弱的烛光，我如平常一样，站在桀的位置前等待着，在不知不觉间，这已经成为我的习惯。

　　然而，先出现在我眼前的不是桀，是杉烈。

　　他穿着一件白色暗花衬衫，稍长的发凌乱地张扬着，在人群中，他的眼神黯然，有点酷酷的向着吧台走过来，当他的眼神与我接触时，他露出了属于他的阳光笑容。

　　“等等。”我叫住了他。

　　“怎么了？”杉烈僵在吧台前。

　　“坐这边。”我指着另一张吧椅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身前这个位置是桀的。

　　“那我偏要坐。”杉烈没看出我的不满，嬉皮笑脸地说着，拉着我面前的吧椅。

　　“不许坐这张。”我的音量大了起来。

　　“我是客人，我喜欢坐哪就坐哪。”杉烈的笑容收了起来。

　　“不许坐这里，我说不许就不许。”我也倔了起来。

　　那是桀的位置，他很快就到了，怎么可以让你坐呢！不可以。

　　“怎么了怎么了？”阿正的声音插进我和杉烈中间，一阵和事佬的味道。

　　“你不让我坐，我偏要坐。”杉烈拧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吧椅上面。

　　“我说不许就不许，你起不起来。”我两只手撑在吧台上面，火气幌伦佑砍觥?

　　“我是客人，我爱坐哪就坐哪。”

　　“小灿，别闹了，别闹了，就让他坐这里吧，没事啦！”阿正拉着我的手臂说。

　　不可以，这个位置是桀的。

　　“起来。”我睁着眼，没有一丝笑容，看着杉烈，一直看着。

　　杉烈也愣愣地看着我。

　　“小灿……”阿正在我身后喊着，拉着我的衣服，我没有理会，眼睛一直看着杉烈。

　　“我再说一次，起来。”我的声音变低，一动不动地看着杉烈。

　　杉烈有些呆了，脸上木然。

　　片刻，杉烈下了吧椅，在旁边那张吧椅上坐下了：“真是的，一点都不好完，快给我来杯啤酒解解渴。”

　　看着杉烈离开那张吧椅，我松了一口气：“好的。”

　　当我把啤酒端到杉烈面前的时候，桀已经坐在那张吧椅上。

　　那阵淡淡的香水味飘入鼻子里的时候，刚才的火气就都消散了。

　　桀见到我时，冲我浅浅地笑了笑。他今晚穿着一条浅色的麻质上衣，脸上的疲惫似乎少了些，眼睛也有神了。

　　我熟练地拿出了桀前天带来的新酒，缓缓地倒着。

　　“不公平。”杉烈一句话引起了坐在他旁边的桀的疑惑。

　　我白了杉烈一眼，杉烈却冲我甜甜一笑：“小灿，不公平哦。”然后又转过头看了看桀，表情有点诡异。

　　我半眯着眼睛看着杉烈。

　　这家伙要干什么？

　　“小灿，你的朋友吗？”桀问我，神情有点不自然。

　　该死的杉烈。我又白了杉烈一眼。

　　“是好朋友。”杉烈一伸手，正好落在我的脖子上，一用力，将我半个身子都拉近在吧台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杉烈冲着桀得意地笑着。

　　“杉烈，你干什么？”我扯开他的手，站直了身子，对桀说：“他是我的同学而已。”

　　“什么同学啊？我们明明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杉烈的话里很暧昧。

　　“谁跟你是朋友？哪很好啦？”我冲他吐了吐舌头，再白一眼。

　　“小灿，人家那么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少来！谁要你喜欢了，鬼才信。”我撇了撇嘴。

　　桀轻轻地笑了，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我看到桀的笑容时，脸一下子就烫了起来：“不跟你贫了！”匆匆丢下一句便走开。

　　“小灿……喂，加酒啊！”杉烈在我身后喊着，我没有理会他。

　　离远他们后，我转过脸偷偷地回望。

　　杉烈居然与桀聊得很投入起来，时而传出笑声，时而低头私语，还时不时一同冲我笑，我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眉头不自然地皱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今晚的桀好象整个人都很轻松，少了往常的忧郁。

　　是因为杉烈么？还是有别的原因？

　　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

　　桀脸上优雅的笑容与杉烈身上那种耀眼的阳光成了强烈的反差，但又很协调，在酒吧里很惹人注目。

　　我躲在角落，静静地看着他们，一种莫名的妒忌涌上心头。

　　我看不懂为什么桀今晚会那么随然，他的无奈呢？他的彷徨呢？因为杉烈的原因吗？为什么他们聊得那么开心？

　　他不是一直都喜欢很安静地坐在那里听歌喝酒的吗？

　　他不是在等他的她吗？

　　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忍不住，走到他们面前。

　　“小灿，桀也喜欢听伍佰的歌。”杉烈一脸兴奋地看着我说。

　　我一脸漠然，看了看杉烈，没有说话，给桀倒着酒。

　　“小灿，你怎么了？”杉烈奇怪地问我。

　　“没事。”我真的不开心，我看到桀的眉心不再像往常那样纠结。

　　“小灿……”桀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温柔。

　　“什……什么？”我突然有些紧张。

　　“她快回来了。”桀的声音仿如一把利箭，狠狠地插进我的心。

　　我整个人僵住了，身子好硬，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在我眼前，桀和杉烈好象在说什么，我看着他们，却听不见声音。

　　耳边，很安静。

　　没有声音。

　　我愣着，只感觉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小灿，小灿！”阿正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啊……”我的手抖了一下，手中的酒瓶一下子变得好沉，我的手一滑。

　　酒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满了酒，酒瓶还倾斜着，手滑的时候，酒瓶的瓶嘴磕到了酒杯上，满满的一杯酒全部洒在吧台上。

　　“小灿，你怎么了？”阿正慌忙地拿着抹布擦着吧台。

　　“对不起，对不起……”我匆忙放好酒瓶，神色有些慌。

　　“没事，没事。”当我听到桀的声音时，我的心狠狠地痛了起来，他那么温柔，还是那么优雅，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忧郁？就因为她要回来了？

　　“小灿，你刚才怎么了？”杉烈一脸担忧地问着我，也帮我拿着餐巾纸擦着台面。

　　“没什么……”我轻低下头，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脸，更不愿意让人知道，我的眼眶已经湿润。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桀，小灿可能太累了。”阿正向桀解释道。

　　“没关系。”桀笑了笑说。

　　“小灿，南南刚才找你，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阿正对我说着。

　　“哦。”我半低着头，走开了。

　　我的心还是很不平静，情绪异常低落。

　　但是，我的眼睛还是不由地撇向桀，他还是那么吸引我，他的笑容，他的举止，他拿酒杯的样子，他深邃的眼眸……我的大脑已经乱成一团。

　　一整晚，我没有再走到桀与杉烈面前。

　　我知道，我没有勇气。

　　我知道，我很难过。

　　桀离开时还与我打招呼，我只是僵硬地笑着，他还说叫我多休息，我无语。

　　下班的时候，我才发现，杉烈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我深深地看了一眼桀的位置，心里空空的，好难过。

　　阿正送我等车时，一直在我身边说着笑话，我只是有意无意地浅笑着，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
　　车子来的时候，阿正拉住了我：“小灿，你姐她是不是快回来了？”

　　我看了看阿正，他的眼睛很亮。

　　我点点头，走上了车。车子开动的时候，我还没找到座位，突然，一个拐弯，我踉跄了一下，整个身体失重地往前，我的手想抓住车上的扶手，手在一瞬间抓空了，我整个人就要往前跌了下去——

　　黑暗中，我的腰间一个有力手臂及时揽住了我，当脚踏踏实实地踩在车上时，我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站直了身子，回过头，杉烈俊朗的面容出现在我的眼前。

　　“谢谢。”有些惊异，但是我的情绪还是很低落。

　　“坐这边吧。”杉烈的手臂从我腰间移开，指着他身边的座位说。

　　“恩。”我点点头，坐了下来，杉烈也坐在我身边。

　　我一语不发，安静地坐着，心里空荡荡的。

　　“小灿……”杉烈的声音很低沉。

　　“哦？”我转过头，看着杉烈。

　　“小灿，你怎么了？”

　　“没什么。”

　　“但是……你好象很累的样子。”

　　车子在半夜北京的马路上奔驰着，窗外一排排黄里透红的路灯断断续续地照进车内，照在杉烈的脸上，他的脸，带着担忧，眼神也是一样，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阳光般耀眼的杉烈。

　　我眨了眨眼睛，一阵卷意爬上心头：“没什么，我只是累了，有点困。”

　　杉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眼睛里带着很深很深的意念。

　　我被他的眼神吓住了，这样的杉烈，我第一次见到，此时的他，让我有种想依靠的感觉。

　　我犹豫了一下，想起了那一条条蓝牙短信。

　　会是你发的吗？杉烈。

　　当我欲要开口询问的时候，杉烈轻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像个大孩子说：“这个借你。”

　　我的脸绷了一下，看着杉烈又再重现的孩子般的表情时，心里舒服了些许，我笑了笑，点了点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闭上了重重的眼皮。

　　车子里很安静，我闭着目，感受着窗外的风拂在我脸上的凉意，杉烈肩头上淡淡的暖意让我的心异常地平静。

　　她快回来了。我不断重复地想着桀的话语，心里酸酸的。

　　方影灿，你是怎么了？我依然闭着目，暗暗质问自己。

　　“小灿……”杉烈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闭着目，不愿意理会。

　　“你……睡着了吗？”杉烈又说。

　　我还是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没有吱声。

　　“真的……那么累啊……”杉烈叹了口气。

　　许久，我还是没有动，大脑里都是桀那张忧郁的脸，还有他的那句话。

　　闭着目，但是却睡不着，其实我真的很累，很困。

　　“小灿……”

　　我又听见杉烈的声音，然而，却有些沙哑。

　　我保持着闭目的状态，突然，我听到：“你知道吗？小灿，我喜欢你。”

　　接着，我觉得窗外的风突然变得强烈，呼呼地灌进我的耳朵里，我怔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惊异地看着杉烈。

　　杉烈仿佛也被我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一时间，他不知所措。

　　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刚才那个的确是杉烈的声音，的确是从他的声带上传出来的……

　　我愣住了。

　　难道那些蓝牙短信真的是他发的？

　　我会不会听错了？

　　尴尬的气息萦绕在我们之间，我突然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终于，我缓缓开口道：“是不是快到站了？”

　　杉烈先是愣了一下，说：“下一站就是。”

　　“哦，那我先下了。”说着，我站了起来，侧着身子，走出了座位。

　　“小灿。”杉烈忽然叫住了我，他的手也随之拉住了我的手。

　　杉烈的手好大，好暖，我的手被紧紧地纂在他的手心中。

　　我惊了一下，想要缩回。

　　一个急刹车，我的身子随着一晃，杉烈的手紧紧一拉：“小心。”

　　车子开稳了，我也站直了身子：“谢……谢。”

　　“哦，没……没什么。”杉烈的手轻轻的松开了，我立刻缩了回来，脸上一阵温热。

　　难道刚才我真的没听错？

　　你知道吗？小灿，我喜欢你。我回忆着杉烈的话，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车子进站，杉烈看着我，似乎要说些什么，我一紧张，抢在前说：“我到了，晚安。”

　　说着，匆忙地向车门走去。

　　身后，杉烈的声音：“早点睡。”

　　车子停住了，车门随之打开，我没有回应杉烈的话，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公车。

　　夜，无尽的漆黑。

　　我慢步地踏着路，心里已经乱成一团。

　　家门前，邱扬手上捧着两个用塑料袋装着的快餐盒，坐在地上，头靠在门上，睡着。

　　特工乖乖地蹲在邱扬身边，守着。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邱扬和特工的时候，一阵暖暖的气息绕在心头。

　　扬，我回来了。我在心里说着。

　　这些日子，我已经习惯了每晚回来时看到邱扬和特工等待的样子，就好象在等待着家人的感觉。

　　他们，给了我一种安稳的归家感。

　　特工一见到我，就晃起尾巴，走到我脚边赖了起来。

　　我蹲下身子，摸着特工的头。

　　“回来啦！”邱扬也醒了，冲我笑了笑，又说：“我带了宵夜回来，一起吃点。”

　　我看着邱扬，心里平伏了许多。

　　我点点头，说：“好啊。”

　　看着邱扬的脸，我有种茫然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