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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0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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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鹿言抬手用袖口攒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询问道楚温文。
“你怎么样?”
好似楚温文被方才命悬一线之时吓住,呆愣了许久,也没回鹿言的话。
“喂!”鹿言在他出神的双眼前挥了挥手,一股温热从掌心传来。
楚温文伸手握住了眼前鹿言的这只手。
鹿言的手细腻柔软,楚温文捏得有些紧,露出的指尖都被力气大得捏红了。
“你做什么啊!”鹿言吃痛,想从楚温文手里抽出。
楚温文另一只手覆上来,前一只手松开,打开了鹿言的掌心,把完好无损的七彩雪莲轻轻放在他那手心上。
此花通体是晶莹剔透的白色,融在皑皑白雪之中不易寻出,只有在白日阳光下细心找寻,才能发现七彩斑斓的颜色。
鹿言得此花兴奋不已,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最后收在了他来时被好的一个小瓶容器。
堂堂一国大祭司,为了一株花而已,至于这样拼死拼活的吗,楚温文想不明白。
再次看到鹿言抬头时,他眼尾通红,似泛着泪光,在这张小脸儿上,显得格外可怜。
“不要哭。”楚温文从来没见过别人流泪,也第一次觉得原来鹿言笑着的时候比哭着好看这么多,手足无措的想要帮他擦掉眼泪。
二人达到目的,便启程往回赶,下山比上山时更节省时辰,也更艰难,楚温文一手拉着鹿言,踏步往前踩下脚印,让鹿言随着他的脚步走。
鹿言那只手伤得很严重,被冻得有化脓的倾向,得更快回去才行。
楚温文焦急引路,受伤的鹿言反而没有来时这么在乎和认真,像是和好友登山玩耍,并不在意什么。
“淮王,如果你在昨晚那种孤立无援时,你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鹿言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嘻嘻哈哈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身处雪山之中。
楚温文逆着风雪,听见了他的问,想了想却没作答。
他没什么遗憾的,也没有心愿,不知自己为什么活,也不想稀里糊涂的死。
楚温文在意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姬奈、楚太后、岑大夫和那几位七狼会的舅舅姨母,其余都没了。
而这些人都有让他们互相牵挂的人,根本不需要楚温文来做心愿。
轻轻摇摇头。
“你呢,你会在乎谁。”楚温文反问他。
作为大祭司,能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吗?
鹿言也摇摇头,“我也没有。”在乎的人。
就算没了鹿言,下一任大祭司还有别人。
“可是我真的有一个心愿,想在死前能好好相许一场,寻一个良人,做一段良缘。”鹿言声音很小,好像是这个是犯了天大的错一样。
想不到这般高风亮节的大祭司,竟然还有个这么……世俗的心愿。
楚温文只当风声呼啸太大,装作没听见。
来时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雪山脚下呆了几天,回去又是一个多月,再见姬奈时,他都已经显怀了,和西瓜般大的肚子走路都快不利索,鹿言手上伤没好,不好意思去见姬奈,怕煞气冲撞了人家孕夫和孩子,当即说要闭关,等以后伤好了再去瞧就是。
孩子已经可以在姬奈肚子里拳打脚踢,隔着一层衣裳,楚温文肉眼可见到姬奈肚子上的痉挛,不由得腹中一疼。
“看来是个活泼的主儿。”
姬奈性子沉,这孩子肯定是随了自己那倒霉皇兄。
时日越长,姬奈看向自己肚子越发宠溺,对楚温文道,“你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以往姬奈和楚温文提起这个话题,楚温文都会以表明志,恰如落花有意随流水等等,让姬奈之后也没法再催促。
可这回,楚温文什么也没说,只一味沉默。
脑海里忽然浮现有一个明亮的身影。
姬奈心下了然,并未逼问得太急,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时嬴鱼进门来,给姬奈屋子里休整,也随他们二人聊起。
嬴鱼是鹿言座下的弟子之一另外两个分别叫伏牛、子狸,每一位祭师都会被师傅以兽择名,他们没有姓氏,也没有传承的概念,为南疆效力就是他们所有的追求和向往。
“嬴鱼姑娘,大祭司还有多久能出关?”姬奈开口问她,自己承过大祭司的情,理应在他受伤时去看望他。
“殿下放心,师傅他的伤已经无恙了,只需休整便可,等时机成熟,会亲自再来看望殿下。”
看她手里摆弄的物什,姬奈心生好奇道,“这时节竟还有如此美丽的花。”已经入了秋,大多数鲜花早就凋零,不过也还有些应时节的花。
嬴鱼笑答:“殿下不知,南疆盛产花草,这不过是南疆里平凡的玩意儿,在我们这,男子若是爱慕一名女子,就会摘下最美丽的一朵花赠与,以示想和她缔结连理。”
也和大曜的乞巧节有些相似,以花赠予心上人,相思赋予温柔中。
楚温文起身,和姬奈告别离开。
他现在想去见个人。
疾步到鹿言宫殿前,大门紧闭,楚温文在门口踟蹰不前,才推开门。
他来鹿言宫里许多次了,可都是晚上到的,说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此处都不夸张,白日来访还是第一次。
“你来了,我正好想去找你。”鹿言看见楚温文时,还有些惊喜。
“有事?”
“嗯,你进来看。”
鹿言莞尔一笑,拉过楚温文进屋,原本供奉神明的桌台前,放着一个玉鼎,那玉鼎之中盛满清水,水中那含苞欲放的,正是楚温文亲手摘回来的七彩雪莲。
楚温文对草药接触得多,新鲜花草摘采后在水中的确能保存一段时日,可鹿言如此喜爱这雪莲,等过些天雪莲枯萎,岂不是会很伤心。
“美则美矣,可惜好景不长,雪莲在水中,不可能活过三日。”
“嗯,普通的水的确不可以。”
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去做?
他缓缓拉起楚温文的手,两手交握,举在眼前,突然,楚温文感觉到手指被针扎般的刺痛,收缩了一下。
只见那中指指尖果真冒出鲜血来。
“你做什么?”楚温文原本来时雀跃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鹿言做这些奇怪的事情又从来不和人解释,实在是怪癖。
鲜血从指尖滑落,恰好滴在了七彩雪莲的花瓣顶端。
原本层层包裹着的花蕊,也一瞬间,把那滴血吸收了。没错,就是吸收,肉眼可见的是花蕊里逐渐把那滴血吞没。
“清水养不活七彩雪莲,但是血可以。”鹿言对着那朵花笑着。
“以血养物,这七彩雪莲最终会归属你,以后你每日都来我殿中,喂它一滴血,它就会一直活下来。”
鹿言说这话就像在说每天都请楚温文吃饭这么容易,可寻常人每日一滴血,日积月累,也会伤了身体。
“我答应你,只要你喂雪莲三年之期,不论到时候雪莲开没开花,我都会放你走。”
三年,每日一滴血,原本以为要在南疆待上一辈子,忽然有了新的期待。
“……为什么?”
鹿言这个要求提得十分不符合常理,可好像对楚温文来说又是天大的好处。
“什么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走了?”鹿言俏皮的笑说道。
“怎么可能?”
“那不就行了,等三年之期到了,那时昭王姬奈也不会留在南疆,你们就可以双宿双飞。”
这话让楚温文一直臊到耳根,他很想开口反驳,他对姬奈感情并不是鹿言想的那样。
可当真有那么一天,不正是楚温文所期盼已久的吗?
随后鹿言才想起来,今日是楚温文主动来他的殿中。
“你来寻我,是为了何事?”
楚温文被他这一问,才想起刚才来的目的,低头从腰间上内衬荷包里,取出几粒麦子大小黑色东西。
“这是那日我取下雪莲时,顺手拔掉的几粒种子,顺势带回来后发现没什么用处,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就送与你吧。”
楚温文把那几颗黑色种子放在鹿言手心里,被握得温热的种子还有些黏糊。
鹿言瞧了瞧,种子已经离开土壤太久,又不是在太陇雪山那种环境,已经无法存活。
“真的吗,谢谢你。”鹿言笑得很高兴,还特意找了个瓦罐,拨了些土,把种子埋进去。
大概是一辈子也不会发芽的种子,可楚温文的心意,总得照顾照顾。
“等等,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个东西。”
楚温文站在外殿等着,鹿言进里屋琢磨了许久,拿出来一个素净的香囊,上面没有任何图案,连布料也并不精致,另一只手上,是几支开得正娇艳欲滴的花朵。
“你赠我花种,我便回你鲜花,这是南疆特有的花,可制成干花放在囊中,适合你们公子翩翩的气场。”
的确是“礼尚往来”,楚温文缓缓接过手,想起之前嬴鱼姑娘说的——
「在我们这,男子若是爱慕一名女子,就会摘下最美丽的一朵花赠与,以示想和她缔结连理。」
……
一滴精血对年轻气盛的楚温文来说无伤大雅,七彩雪莲也果真神奇的一直养在方鼎之中,每日都光彩夺目。
一晃眼,就已经到了姬奈分娩的日子。
有楚温文这个医师在,又有南疆宫人的悉心照顾,姬奈生产时还算顺利,两个时辰里,产下一名四斤二两重的男婴。
足月的小孩白白胖胖的,只有脸上是两团红晕,肌肤吹弹可破,十分细腻,哭声也尤为洪亮。眼睛眯成一条线,手指都蜷缩着,空中用力挥舞。
孩子洗干净后白白胖胖的,趁着姬奈产后劳累睡着,鹿言第一时间把孩子抱走,嘻嘻的逗着。
起初楚温文还有些担心,怕鹿言笨手笨脚的把孩子给摔了,没想到大祭司还挺喜欢小孩,三两下就把怀中的孩子哄安静了,抱着的姿势也很娴熟。
“这孩子真白,真可爱,你看。”鹿言笑着抱过来,对楚温文分享着这份喜悦。
“又不是你生的,怎的比奈奈这亲爹还高兴。”
鹿言不在意他这两句冷水,回道,“虽不是我亲生,也是我一点一点看着长的,说不定,今后我与他也有点父子缘分。”
楚温文也瞧着可爱,他伸出手想摸摸孩子的脸,手腕处一道缠着绷带的伤疤渗出丝丝血迹,怕弄脏了小家伙,又缩了回去。
这是喂养雪莲时割破的伤口,指尖血实用久了也是难以承受的锥痛,楚温文不顾鹿言制止,悄悄用起了自己的方式。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手腕割血实在太耗费精神,姬奈眼尖,首先瞧出了些什么。
楚温文不愿和他说这些让他担心,又只好用指尖的方式,慢慢把身子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