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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八话 隐晦秘事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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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内近几日死了好多个二十出头,相貌颇好的男子。瑾瑜原是不知晓的,那日她看到刑部尚书匆匆进了府中,她好奇心起跟着过去,偷听到一些。大致说的就是,都城人心惶惶,好些男子连白日也不敢出门,而且死者各种身份皆有。甚至还有某个官员的小侍。
若是之前,瑾瑜定是听听就过了,不会总是记在心头,时时蹙眉。这会儿事关二十以上的男子,家里有个陌子桑在,瑾瑜杞人忧天,开始整日守着男子,不肯离去。连着晚上就寝,瑾瑜也非得在外间睡软榻,不放陌子桑一人。
不出丞相府,不知外头事。府中春意绵绵,府外血雨腥风。一座厚实的大墙,将所有污秽阻挡在外。
丞相夜夜挑灯,愁眉紧锁,看着书桌一旁越发加厚的案碟,叹息声日渐凝厚。柳若浮看在眼中,心疼之极。思索几日,眼见案情毫无进展,他又不可拂了妻主的脸面,只得整装出了丞相府,前往状元处。
柳若浮是来请人回府的,态度自是不一般,面色暖上不少,笑颜舒心。状元府崭新一片,几月前上的红漆此时看上去亮眼的很,前厅进去净是一片紫蓝花草,排的齐整。
瑾笙下朝回府,见管家踌躇不言,一问之下方知“爹爹”来了。于是,赶忙整好衣裳,拿下官帽,她战战兢兢的前去内厅。这个爹爹,他即使不想承认,也是不得不叫的。把柄在手,瑾笙完败。
“爹,您特意到此,有何要事?”瑾笙端了茶水,恭谨的递给淡笑不语的柳若浮。
想来,这还是头一次,柳若浮用好脸色对她。想到此,瑾笙硬是忍住满腔的怨怼,表现的尤为恭敬。坐于一旁,她静静等着来人开口。
抿口香茗,柳若浮并不着急,他看似颇为惬意。
时间流逝,二人谁也不肯先出声。心急者,焦躁不堪。瑾笙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怪异,她在定力上确确实实的输了。
“瑾笙若有得罪之处,望爹爹见谅。”撩起官服,瑾笙伏身说道,礼数周全,并将适才的一道补上。
柳若浮笑了,“瑾笙,你是大启丞相之女,也是时候去帮你娘亲办些事了。”停顿在此,他满意瑾笙稍显激动的神色,不疾不徐的说道:“回丞相府小住几日,你娘有要事吩咐你办。若不愿意……你娘也不强求。不过,浪费大好的机会,可真真吃亏。做人呐,眼界得放宽些,你努力一半,你娘帮衬一把,机会也就来了。不要总纠缠往事,我该忘的时候,会忘的一干二净。”
瑾笙猛的一怔,抬头直视柳若浮深邃的双眸,涩涩说道:“娘亲说的,自是好的。瑾笙听命……瑾瑜,怕是不喜的罢。”
她这几年过的冤屈,瑾瑜出的力可真不少。没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瑾笙不是笨人,既然丞相娘亲眼下需要用着她了,自然得付出些代价。柳若浮半是安抚,半是威胁,如若不从,她岂不是更不能娘亲喜爱。
听她提到瑾瑜,柳若浮阵阵抽痛,强颜欢笑,他温声说道:“你只需进府便可,其他的……交由我来。收拾收拾,一道走。”
他的女儿已然冷淡许多,柳若浮愈感无力,也就干脆放任瑾瑜,想要逃避女儿冷眼以对的责难。
当晚,瑾笙出现在厅里,气氛转而凝滞。瑾瑜没有怎样,倒是瑾钦寒愣了半响,而后皱眉盯了无动于衷的柳若浮一会儿。叹气,随即看了看照常用饭的小女儿,瑾钦寒疲惫之极,管不了这么多,也就食不知味的吃着。
用了小半碗饭食,瑾瑜接过侍从端来的茶水,喝了几口,起身离席。期间,未发一言。随身伺候的侍从,头纷纷低垂,生怕惹怒心情不悦的主子们。柳若浮木然的夹菜,没有一口是吃到嘴里的,碗碟上装满了剥净的虾肉。
“你可知都城发生何事?”瑾钦寒端正做在檀木书桌前,摊开面前的案碟,嗓音似乎很疲累。
瑾笙收起初来的不安小心,见自家娘亲终于肯说正事,心中泛苦又带甜。她真是可悲到无可救药了,回自己的家也得经历这么些心路历程。现在,指不定瑾瑜在如何咒骂自己,她是越想越憋气。
垂首站定,她沉吟道:“女儿听刑部大臣提起过,目前都城出了几桩棘手的案子,很难破。”
正眼望向自己一直忽略的大女儿,瑾钦寒其实心情复杂的很,也不大稳。听刑部的人提过……这话等于打她的脸!都城出有这番离奇怪案,身为丞相的瑾钦寒早已派人严守口风。眼下,看来的确有人活腻了。
“娘若是将这案子全权交予你……瑾笙可有把握办好?”瑾钦寒闭了闭眼,丝丝不忍溢出胸腔,直叫她闷的慌。
寒意升起,另她瞬间清醒。
“笙儿也大了,娘必须好好看顾你。你虽身为状元,但官途却不大顺畅。为娘的,总是希望女儿光宗耀祖,你到底是我瑾钦寒的大女儿。这情分,是不同的。笙儿应是心中有数的罢。”一番话,说的瑾笙心中发暖,鼻子微酸,她委屈了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娘亲正视她么。
暂不论娘亲为何态度突然,瑾笙是大大愿意为她娘效力的。她等的太久了,时时刻刻被内疚折磨,朝堂不得志,在家亦不得欢心。
“明日,我启奏圣上,将此案如数交接于你。笙儿,过来娘这边,让娘好生看看你。”瑾钦寒慈爱的笑着,眸中水光一闪而逝。
月光柔和,照着满室的罪恶。有人,明知前路惨烈,仍是毫不犹豫,勇往向前。人们的追求不同,有人单是为了亲人的正视。
瑾瑜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她深知柳若浮今日出去带会瑾笙,不是那么简单的缘由。什么为了姐妹情分,母女情分,那都是假的。
偷听了所有的内容,瑾瑜只觉浑身发寒。慌慌张张的避开所有人,她独自一人跑回自个儿馨香的屋所,思绪混乱,裹紧被子,微微发颤。
想笑,笑不出。瑾瑜扯扯僵硬的脸颊,心中混沌一片,脑海中不断回想起五年前的那桩恶事。那是她此生都不愿记起的,何奈回忆硬是化作梦魇,缠绕纠乱自己。
身子渐暖,冰冷冷的心无论如何也捂不暖。瑾笙是她的亲姐姐,小时候的自己曾经一度喜欢跟在瑾笙后边玩。往事如云,这回疯了似的闪现在眼前。
平缓呼吸,揪紧被子,瑾瑜总算平静下来。喘息连连,她是被吓到的,被瑾钦寒的绝情,瑾笙的开心给吓到的。
原来,不是女儿的差异,而是个人心中对权力的向往,叫自己失去了日渐沉溺于权力争斗中的丞相娘亲。
推门声响起,随后以具温热的身子贴近瑾瑜。
闻着熟悉的体香,瑾瑜蜷缩在陌子桑怀中,眼泪止不住的溢出眼眶。明明不关她的,为何自己如此伤心。或许,她哭的是瑾钦寒,为她冷硬的像石头一般的心脏哭泣。
安慰的轻拍瑾瑜,陌子桑斟酌着开口,“我恍惚间看到人影匆忙跑过,若不是你一声青衣,我倒真的认不出了。”
拉开闷住的被子,陌子桑朝上躺了躺,任由瑾瑜撒娇似的腻在自己怀中。俩人的位置颠倒了一样。
环住陌子桑,瑾瑜哑着嗓子,轻轻说道:“丞相娘亲变了许多,我不想见到这样的她。”
“事实如此,不想见也是要见到的,何必欺瞒自己。再苦痛的事,随着时间终能忘却。瑾瑜该看看站在你身边的我,只有我……才能与你携手相伴。”陌子桑隐在黑夜中,屋里没有油灯,瑾瑜便看不到男子深沉的面色。
她只道陌子桑在表白心意,并为深想。此时,自家娘亲的突变已叫瑾瑜无法接受。她自小接触的污秽便少,先前的全被柳若浮挡了去,眼下她一时无法接受。
“子桑,你会不会变?”瑾瑜忽然开口问道,她问的很认真。
黑漆漆的房里,陌子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得清瑾瑜莫名严肃的神情。下意识的点点头,陌子桑蓦的搂进瑾瑜,不再多言,泛有冷色的星眸,不带一丝涟漪。
“子桑,你若要变,现在就变变透。待我日后离不得你,你要让我迷恋你,离不开你。就像前几日一般,明明你在我身边,我却仍是想你,不停的想你。”瑾瑜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无非是在变相的表白心意。
感觉温暖的唇印在额间,子桑此刻终于真心的笑出。
瑾瑜一夜之后,彻底收拾了心情。对瑾钦寒、柳若浮戴上一层冷漠的假面具。陌子桑看瑾瑜总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怕伤着她的身子,便劝瑾瑜和他出去逛逛走走。
明知外头不太平,瑾瑜哪肯出门。哀怨的心思瞬间收起,她心心念念的陌子桑才是最重要的。任凭陌子桑如何劝说,她就抱着屋前的门柱子,不肯离开一步。丞相府虽然不见得有多安全,但总比外头随时丢命的好上几百倍。这比帐,瑾瑜还是会算的。
“你看天气这般好,不挑这日子,挑下雨天出去么?一直闷到家中,你也不嫌憋的慌。”陌子桑愠怒,瑾瑜权衡之下,决定只玩两个时辰便回府。正午未到,今日在天黑之前回来,应是安全的。瑾瑜总算妥协了,她心疼陌子桑的寂寞。日日夜夜伴着她一人,想必定是累的很了。
街道上,最近冷清了许多。放眼望去,根本见不到任何年轻男子,甚至连做小贩的男子也见不到了。
叫卖声,吆喝声,赶马车的声音,无一不冲击着瑾瑜脆弱的耳膜。她昨夜又与陌子桑疯狂了,适才在府中没有发觉有何不适。这会儿,走了一些路,双腿酸软的厉害,尤其是大腿那边。
陌子桑精神到时足的很,昨夜他一样勇猛,总叫瑾瑜尖叫连连。蓦的脸色发红,瑾瑜不自在的瞥了眼兴趣满满的看着捏小面人的摊头。
定睛一看,小贩捏的劣质的很,看多稀奇古怪东西的瑾瑜,自是没多大劲道的。但见男子着迷似的盯着五彩的小面人,瑾瑜撇撇嘴,伸手掏了两文钱,买了个穿着红衣的女孩面人给男子。
“多大的人了。”瑾瑜涩红了脸,偏头塞给陌子桑。
嫣然展笑,风华尽显的笑颜叫瑾瑜越发的眷恋。多多少少顾虑是在外头,陌子桑才没有亲上瑾瑜发傻微张的红唇。他伸手抹去唇上沾着的白面,瑾瑜刚刚紧张了罢,为何将小人塞他嘴边。
在男女情事上,陌子桑的确比瑾瑜放的开,而且较之白日更加霸道。根本不像这儿娇羞柔弱的男子,瑾瑜傻兮兮的当然不清楚其中门道。
她都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去后院里欣赏移动式花瓶了。
街上往来的人们,皆是以异样的眼神注意瑾瑜。哪有女子当着男子红脸的,这在大启可真真丢了面子。(不对,似乎大启历史上,只有国师一人喜欢对着自己的爱人定国公子纵容红脸)。
很久很久以后,陌子桑仍然记得,一个红着脸的女子,害羞的将小面人朝他嘴里塞。
瑾瑜还是掌握好分寸的,天色渐暗,她便开始催促陌子桑回府。无奈陌子桑三四个月来,好不容易得空,真正的出来尽兴玩一趟,哪有这么容易劝回去的。
手里提着许多零嘴,一手还夹着颜色颇为亮眼的布匹,瑾瑜慢吞吞的跟在兴高采烈的男子身后,摇头轻笑。催促了几次,陌子桑也不见反应,反倒愈走愈往偏处的小店里头去了。
“子桑,过几日我再与你出来可好,你看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回去罢。”瑾瑜鼻尖冒汗,微微气喘的提着大堆东西,仍在征求陌子桑意见。
背对着瑾瑜,陌子桑等来等去没见她发火,转身一看,瑾瑜依旧柔柔的望着自己。手中提的夹的东西,似乎压垮她的背脊一般。不舍,他不舍。原本想要借此看清温柔女子的真面目,现下却是真真不舍,身子不好的瑾瑜受苦受累。
单手接过几样重物,陌子桑伸手拂去瑾瑜额上的热汗,全然不顾光天化日。路边的女子单是不屑陌子桑的作为。哪家正经男子,会当街调戏女子的?
二人只当听不见,耳边悉悉索索不中听的话。肩并肩,一同沿着来的路走去。瑾瑜只是在等,她定是认为陌子桑仍有事情瞒予自己。有时候,心思细腻,并不可喜,反倒受累。
瑾瑜后脑钝痛,胸口处闷的厉害,一口气顺了许久才喘了出来。捂着胸口,她惨白了俏颜。陌子桑不见了……这是一条阴窄的小巷子,里头全是箩筐,某些酒楼的饭菜残渣皆是倒入这条巷子底,待人来取了喂猪的。
脚步不稳的站起,满地散乱的物件,被踩烂的面人,脏污的布匹……这些全是陌子桑逛些小店买的。东西看着多,实则没有花掉瑾瑜多少银子。
天还是昏亮的,瑾瑜努力平息乱跳的心脏,深呼吸几次,重新冷静。她的手肘隐隐作痛,适才就是用手肘击中来人的腹部的。头发已散,青玉簪子早不见踪影,她仍记得用蘸有麻药的簪子刺伤了人。
陌子桑呢?瑾瑜抖着身子原处张望,周遭的事物仿佛晃荡着朝她叫嚣。
难闻的气味,脏乱的巷子,无人影。他们说说笑笑经过这儿时,首先被袭击的是自己。陌子桑疯了似的踢打袭击者,随后又多了两个帮手一同对付他们。其中一个一脚踹中她的心窝,硬生生让她花了眼。
她顺势狠狠用簪子扎了黑衣人。奇怪的是,那些人似乎没有意想和自己缠斗,他们的目标是陌子桑!
瞬间睁大眼,瑾瑜大声咳嗽,一口淤血同时喷出。胡乱的擦擦血迹,瑾瑜就着愈来愈暗的日光,劈头散发,神色凝重的查探巷子四处。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脏跳的如何激烈。
只要一想到被捉的是陌子桑,她就无法冷静。软绵绵的身子,凝神不了,瑾瑜咬牙忍着疼楚,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探查地面,希望能发现一些线索。
三个黑衣人,瑾瑜可以肯定其中一人是男子,因为当她伸手袭向那人时,身为男子的天性,下意识的用一侧臂膀挡住攻击,而不是迎面以胸对她。
晕过去时,她听到有人说:“终于找到相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