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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四话 诡异寿诞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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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瑜不知夜里的时辰,今夜月牙儿隐隐透出一些,便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里。宅子依山傍水,白日里看是极美的,但在深夜却显得尤为阴森可怖。
牵着柳亦君,瑾瑜总感觉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俩人在空荡的宅子里慢慢走着,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周围寂静一片,连一丝的风声也听不见。
在宅里某处走廊的拐弯道,柳亦君忽然止了步子。树叶沙沙作响,瑾瑜倏的转头看向回廊外,连个影儿都没有。皱皱眉,她停在柳亦君后头。
“这儿有地窖?”瑾瑜左右没瞧见,仍是单薄的白衫里衣,她好似没有受到寒冷一般,一把牵起柳亦君,想要继续往前走。
柳亦君摩挲着瑾瑜那件长袄,“瑾瑜,我们别去那儿。危险……”
丝毫不见诧异,瑾瑜冷静的重新拉紧柳亦君,一双明目透过夜色看入陷进挣扎的男子眼中。她也知道危险,同样知晓柳亦君可疑。具体是,瑾瑜不确定柳亦君怪的哪处。
“我不想死,瑾瑜,我不想死的。我才十八岁,大半的人生没有尝过,求你……求你带我出去罢。瑾瑜,我,我们这就走!”柳亦君瞬间力道放大,居然扯过瑾瑜,往来的路上推她。
长袄掉了,他也不管,一边使劲拉扯瑾瑜,一边快速说道:“还来得及,我们可以活着的,瑾瑜别去,千万别去。地窖不好,没有地窖,柳家没有地窖。瑾瑜,我们出了宅子,下山便可安全。这儿死了这么多人,定有许多冤魂!”
“冰窖也是一样的,我不嫌弃。”瑾瑜双手稳在柳亦君肩头,美眸凝视着他,笑着开口,“君儿不怕,君儿不怕。事已至此,君儿若是不将我带去,我的娘亲当如何,我又以何颜面去见我爹。”
内心挣扎不已,紧蹙秀眉,柳亦君粉唇微张,最终没有说什么另瑾瑜起疑的话。
挫败的僵在回廊处,柳亦君暗暗叹息,暖热的双手抚上瑾瑜,“这般寒凉,你的身子怎能受得住。也怪不得每月都要病上一场了,瑾瑜,彤儿曾经很喜欢你呢。我也是……自从,那件事后,彤儿变了,我也变了。若说变化最大的,也是瑾瑜你罢。”
挣开柳亦君莫名其妙的抚触,瑾瑜朝后小退一步,面色不愉,“你认为我有时间在这听你缅怀旧事么?”
心一抽,柳亦君尴尬的低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捡起袄子,瑾瑜利落的抖去灰尘,重新披在柳亦君身上,神情淡淡,瞧不出一丝情绪。
“紧张作甚,带路。”
多说无益,柳亦君慢慢静下心来,默默无语的走在瑾瑜前头。谨慎环顾周围,瑾瑜提神看了眼右手边的树丛堆,疑惑的拧眉,随即快步跟上。
她浑身不舒爽,被人盯着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
来到柳家冰窖,瑾瑜刚踏上台阶,便生生止了脚步。柳亦君“啊”的大叫一声,不顾男女之嫌,扑进瑾瑜冻的微微颤抖的身子,哭声闹耳。
所谓冰窖,莫不过是在气温极低,密不透风的地窖中蕴有寒冰。宽足三十多米足有两人高的寒冰池里,浸满了尸体,深红色的血水从周沿溢出,死状各异的尸身叠满池中。
瑾瑜闭了闭眼,一手轻轻拍着柳亦君。为何,冰窖中没有血腥味儿,倒是香的不可思议。
“闻到了么?”瑾瑜轻轻的问。
脸色惨白惨白的柳亦君,强忍作呕感,双手紧紧抱住瑾瑜的腰身,“很,很香……”
“我们走近些看看。”瑾瑜瞬间眩晕不已,她不要见到丞相娘亲在冰冷的血池里。
俩人小心避开滴滴答答的血水,走进半掩的石门,瑾瑜一手揽着柳亦君,一手用力推开。人的意志真是奇怪的东西,若是之前,瑾瑜定是冷的受不住,指不定就晕死在这儿了。此时的她心系自家生死未卜的娘亲,满心满眼皆是瑾钦寒,像是感觉不到噬骨的寒意。
“你说,世上有卖后悔药么?若是有,我定要买来尝尝,我想回到今日之前,在家好好孝顺爹娘,不再故意惹他们伤心难受。只要我丞相娘亲安全,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是愿意的。”瑾瑜在推门时,定神说了这番话。柳亦君异常冷冽,搂着瑾瑜的双手,力道渐大。
“不要怪我。”柳亦君满脸挣扎的看向瑾瑜。
“……”瑾瑜只当未闻,飞快跑到额上红肿一片的瑾钦寒身旁。当下,又是把脉又是掐人中的,完全不顾身陷危机之中。
瑾钦寒的上头,言慧之和廖安腹间钉有冰柱,二人的鲜血染红了瑾钦寒的衣裳。血还是热的?瑾瑜顺手摸上两具尸身,眼眸微转,随即了然的瞥了眼面色哀戚的柳亦君。
将瑾钦寒搂进怀里,瑾瑜尽量用自己亦是冰冷的体温想要温暖丞相娘亲。柳亦君扯下长袄甩向瑾瑜。
丝毫没有嫌弃,瑾瑜把袄子紧紧裹在娘亲身上,思绪逐渐清晰。
“那些人在哪?”瑾瑜声音微哑,凌厉的眼神射向柳亦君。她至少得知道,是谁来了这么一出,暗害丞相娘亲。
狼狈的躲开瑾瑜的直视,柳亦君自嘲的笑笑,一道坐在瑾瑜身边,他似乎不在意背后冰墙上的血流。
“我只是想报仇的。没有,没有料到会死这么多人。瑾瑜,我本就没想害你。”柳亦君怔了怔,胡乱抹去眼角边的泪水。
瑾瑜自顾自搓着瑾钦寒的手臂身体,她自己面上禁起了薄薄一层白霜,呼出的白气,在夜明珠下看得一清二楚。目前没有什么可以比她娘亲更重要的了,死了什么人,是谁杀的,不重要,一点儿也不重要。
“瑾瑜,我不是柳家人呢。我是柳蕴捡来的,彤儿也是,我们不是一父同胞的。”像是记起伤心事,柳亦君靠在冰墙上,任由流下的眼泪变成薄冰。
“那时我还小,只有七八岁大吧。瑾瑜见我一次便会送些小玩意给我,所以我和彤儿每次都偷溜出门找你玩儿,我们玩扮家家,我还哭着闹着要和你拜堂呢。瑾瑜,这些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苦,我和彤儿更苦。简直生不如死,夜夜……夜夜在柳家被糟蹋,柳蕴破了我的身,她说我越长越好看了,比她玩死的雏儿还好看。彤儿……彤儿更可怜,她被柳蕴的几个女儿折腾的不似人样,活像畜生一般。不对,不对,畜生还比彤儿好上许多。瑾瑜啊,彤儿当年不是故意的,她……想去救你,被……被柳蕴捉回家弄了几夜,奄奄一息……她甚至昏迷过去的时候,都在念着你。只有你,才是干净的,彤儿和我都喜欢你。”
“彤儿自责,见到那样的你,她心里痛,痛到要你恨她。”柳亦君泪流满面,却依旧哭着慢慢说道。
瑾瑜早已停下为娘亲御寒,愣愣的听柳亦君哭诉。瑾瑜感受绕着心尖泛起的层层疼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剧烈的负疚。
“外面的人不知深宅大院的污秽,挤破了脑袋都想进来。外人只道柳家人疼宠我们,她们可曾想到为何我们年近十九却无婚配!我们活着便是为了柳家人取乐子的,不人不鬼的。瑾瑜,我这好疼,一抽一抽的疼。”柳亦君按在心口处,空洞的说道。
“彤儿偷偷去看过你,结果……被柳蕴往死里弄。后来,我也担心你,也说谎逃家去看你,代价是几个烙印,比起彤儿还是轻的了。瑾瑜,你说……我和彤儿怎么都喜欢你呢,你是好姐姐,我早知道的,瑾瑜是好姐姐,疼我们……很疼很疼我们。瑾瑜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们。可是,瑾瑜伤心了,她不再理我们呢。彤儿后悔,难过,可是无济于事呐。”柳亦君哈哈大笑,说到最后神色癫狂,完全没有条理。
“君儿……别笑了。”瑾瑜渐渐失去神志,她努力睁眼伸手想要抚摸柳亦君。
“瑾瑜,你的爹爹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要难过了。他曾经说,为了柳家,牺牲你也是应当的。姐姐,我和彤儿都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彤儿是被邵婧杀的,邵婧是……”
柳亦君蓦的住口,瞪出的眼珠死死看向瑾瑜,“快,快跑……”
一把银质的小刀,插在柳亦君的喉部,唇角勾起的他,被血染红。
瑾瑜无能为力的动动手指,冻僵的身子好无力道,干涩的眼眶流不出任由东西。临近昏迷的她隐隐看见一身白衣的蒙面人向自己走近,伴随着飘渺虚无的香味。
瑾瑜不知如何回的丞相府。自从醒来,她话也不说,无视床边嘘寒问暖的美人们。她这会儿来了脾气,左右不肯吃柳若浮喂的药汤,连热呼呼的饭菜也不吃。
陌子桑挤不过那些涂脂抹粉的女子们,着急的看向瑾瑜古怪的神色。二人双目相对,瑾瑜居然破天荒的朝他弯弯嘴角。
这算是笑么?陌子桑愣在圆桌边,也不上前,仍沉浸在瑾瑜难得的好面色中。
苦了柳若浮,妻主女儿皆受伤,两头跑,结果在瑾瑜这头还受了气。尴尬的被举止怪异的瑾瑜喷了一身的汤汤水水,柳若浮终于爆发,只消冷冷剐了那些人一眼。她们便绝对乖巧的,不情愿的,三步一回头的,离了房间。
瑾瑜睁大双眸,时而拧眉时而抿嘴,一副可爱的孩子样。柳若浮瞧的心里眼里暖乎的紧,便也暂时放下瓷碗,坐在床沿边,细细的凝视自个儿的心肝宝贝。此时的瑾瑜,如同那件事没发生前,天真的神情叫柳若浮眼眸发酸。
柳若浮不介意污渍缕缕的衣裳,他后怕的盯着瑾瑜,贪婪的细看宝贝女儿的每一丝神态。
陌子桑迟疑的走向床榻,见柳若浮没有不满,便静静的立在一旁瞧着刚醒来的瑾瑜。
“爹爹,你先回房罢,照顾丞相娘去。我这儿有子桑在,不碍事的。”瑾瑜首先出声赶人。
瑾瑜哪里是转性,适才完全是在深呼吸憋住怒火,不发出来而已。对于美人们,瑾瑜自然是说不出重话的,可她今晚见着烦,就只能仰仗爹爹来轰人了。
原先,瑾瑜打定主意要好好对柳若浮的。君儿说的,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莫要等到日后再后悔。不过,凡事都得讲究一个过程,她必须慢慢适应“浓烈”的父爱。深了眸色,瑾瑜稍稍提高嗓音,“娘在房中等着您呐,她今日受到不少惊吓,应是还未缓回神志,爹爹去陪着罢。”
看着这样关心自己的柳若浮,瑾瑜嘴里苦味十足,她神思微闪,不由得再次想到柳亦君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哪怕想忘也忘不得,生生折磨自己又害的柳若浮日日自责不快。君儿,彤儿,瑾瑜恐怕会内疚一辈子罢。
“爹爹怕,怕瑜儿不在了……爹爹不能没有瑜儿……”柳若浮星眸噙泪,哽咽道。
陌子桑出人意料的,面上冷冽瞬间闪现,转而消逝不见。只不过,他望向瑾瑜,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感动归感动,瑾瑜也没多大反应。毕竟近些年听多了,耳朵也起茧子了。
“娘醒来见不到爹爹,怕是不好罢。”瑾瑜朝软垫上一靠,眼神偏过柳若浮,淡淡说道。
沉浸在自我境界中的柳若浮,哪知道瑾瑜是在嫌他,径自凄凄哀哀的哭着。他这次的确被吓到了,娘亲死了也不及女儿受伤昏迷。柳若浮一直想补偿,总没找到合适的途径,主要也是瑾瑜过于排斥,并且丝毫不肯透露几年前她失踪的几日,究竟遇到何人,发生何事。
或许是哭够伤感够了,柳若浮整整衣襟,红着眼眶嘱咐陌子桑照顾瑾瑜的细节,便强忍心痛出了房门。
“子桑,我饿了,不要汤药,给我吃些饭菜。”瑾瑜放松神经,朝定定看着她的陌子桑说道。
陌子桑点点头,动作利落的伺候瑾瑜用饭食。
吃着吃着,瑾瑜莫名其妙的流下眼泪,陌子桑一惊,不知所措的将汤碗摆去一旁的矮柜上头。瑾瑜的泪,却越流越凶。
“诶?怎么回事,我怎么了?”瑾瑜抬起泪水布满的小脸。
陌子桑倏的抱住瑾瑜,“没事,没事,瑾瑜好好的,瑾瑜要好好的。”
“……哦……我想起君儿和彤儿了,他们,他们那会儿小小的,粉嘟嘟的,总是跟在我后头,姐姐姐姐的喊我。我是怎么了,子桑……我透不过气。”瑾瑜张着嘴,咸涩的泪水流进口中。
“彤儿没有害我,她没有害我。子桑,你去配一副后悔药给我,好不好?”瑾瑜哭的像个孩子,双手揪着缎被,却固执的不想抱子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