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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同来何事不同归(10) ...

  •   王母蛊至烈至毒,需要分三次种蛊。

      第二次种蛊,就在北野陵动身次日。

      这些天,寒毒数次发作,北野陵的身子早已虚弱不堪。

      上次种蛊,凶险万分,若没有白云间在一旁守着,恐怕殿下根本捱不过去,祁重山至今还会后怕。

      “白先生需得留在帝都照顾子蛊。”

      剧痛又一次涌起,撞击心脏,北野陵难受地阖上眼,吃力喘了几次,才接着道:“这次量并不大,本王自己能应付……”

      他没说完,突然胸口起伏两下,旋即咳出了一口黑血。

      “殿下!”几乎是同时,祁重山立刻上前扶住他,转头急切地命令亲卫道,“去请太医!”

      “不用……”知道太医来了也没用,北野陵气声道,“缓一缓……就好。”

      发作来势汹汹,短短两句话,就已经精疲力竭。

      北野陵甚至分不清这痛是王母蛊,还是岑真留下的寒毒。疼痛磋磨着他,在近乎昏厥的边缘,他总是想起沈逢姝。

      如果这些苦难可以换她回来,那他有什么可痛的呢。

      不知过了多久,那冻彻骨髓的寒意才慢慢消散。北野陵又调息片刻,就扶着桌案慢慢站了起来。

      “殿下……”

      候在一旁的祁重山上前欲扶,待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是先前写好的信,便颔首上前打帘儿,为他推开西暖阁的门。

      穆王府的书房集天下军机,这个庞大帝国中无数生杀予夺都在此发生。

      其中,书房的西暖阁永远紧闭着,重兵把守。

      来王府议政的权臣们私下讨论,说圣上已经决心要立穆王为皇储,西暖阁里封存着王朝的最高机密,足以于暗流涌动中倾覆一个国家。

      眼下,北野陵就站在这间背负无数传言的西暖阁中。

      实际上,屋子很空,只有一个小小的牌位。

      前面摆了一尊麒麟踏云错金香炉,里面燃着先王妃生前惯常用的冷生香。

      北野陵低咳着,打开香炉盖,轻轻把手里那封信放在了火上。

      微弱的火光倒映在他墨色的眸中,北野陵看着它一点点将信纸吞噬。

      祁重山静候在门口,看着穆王殿下枯瘦的背影,忽然有些恍惚。

      王妃离开不到一年,可是似乎一切都变了。

      ……

      安息香弥漫在坤宁宫中,笼罩着菩萨不动不破的慈悲容颜。半人高的墨翠佛像前,皇后执线香跪着,众人屏息侍立一旁。

      念完《地藏本愿经》的最后一句,她抬起手,白姣姣立刻接过香,恭敬地奉到佛前的香炉中。

      “本宫已经下旨,穆王不日就要去山海关。”皇后合掌,并未睁眼,“宫里的线人也说,他最近频频咳血,状况愈发不好了。”

      白姣姣敛眸,“娘娘神算。”

      “嗯。”皇后并未受用,而是继续道,“你应该知道,本宫今日为何叫你来吧。”

      睫羽掩藏下的视线一滞,白姣姣下意识抓起袖角,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臣女愚钝,请娘娘赐教。”

      她垂着眼,看似乖觉,却有异样的烦躁在胸臆中游走。

      白姣姣已经猜到了皇后要自己做什么。

      做一枚棋子应当做的事。

      皇后没说话,而是缓缓俯下身,向菩萨拜了三拜。

      待婢女慢慢扶她起来了,她才睁开眼,不轻不重将白姣姣一睇。

      那眼神,有不屑,也有看透小丫头心思的讥诮:“自然是要你去山海关找北野陵,拿到那枚兵符。”

      皇后坐到主位上,手心一翻,婢女立刻奉上熏檀香的麂皮。

      她不紧不慢地擦着护甲,目光却若有若无落在白姣姣身上,“那枚兵符是扳倒北野陵的关键,你在王府许久都没拿到,已是误事。本宫这次,再给你一个机会。”

      用兵符揪出北野陵埋在北疆的暗桩,就足以参他一个叛国罪。

      尽管皇后没打算北野陵活着回帝都,但他死后的名声她都要毁掉,她向来是个做事狠绝的人。

      “本宫听闻,最近他那寒毒愈发严重了。”皇后继续道,声音仍是温柔雍容的,却让人觉得仿佛是毒蛇在刀锋爬过,“趁他发作,把兵符拿到手。”

      “娘娘……”

      白姣姣闭上眼又睁开,咬了咬牙,终是开口道:“长姊一事后,六殿下已经厌恶臣女至极,臣女恐怕难以近殿下身前……”

      听出白姣姣语气中的抗拒,皇后擦护甲的手一顿,旋即淡淡移开了视线。“山海关守军是你父亲旧部,你思念亲人,故地重游,他难道还能拦着你?”

      “可……”

      “行了。”

      根本没给白姣姣反驳的机会,皇后把麂皮往错金托盘中一搁,不耐地阖上眼。“本宫累了,你下去准备吧。”

      白姣姣闻言愣了愣,旋即眸光一暗,低头乖顺行礼道:“臣女这次定不让娘娘失望。”

      言罢,转身就要走。

      “慢着。”

      皇后和颜悦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本宫像你这么大时,没有你乖巧,总是不听话,太皇太后没少让本宫去罚跪。”她支着头,声音中带着无限怀念,“本宫现在才明白,大家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看小辈啊,门儿清。”

      “当年你父君战死,白家只剩两个孤女,若没有本宫,你和白凝霜恐怕已经充作了军妓。”皇后睁开眼,冷冷望向白姣姣颤抖的背影:

      “听明白了吗?”

      白姣姣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压下心头弥漫开来的恐惧,冷汗瞬时浸透内衬。

      她低声道:“是,臣女谨遵娘娘教诲。”

      出了佛堂,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沧澜提灯为她引路,笑道,“小姐不必忧心,他日太子殿下登基,您便是头等的功臣。成者王侯败者寇,这些是是非非,哪还有对错。”

      白姣姣脸色苍白着,抬眸望向沧澜,黑漆漆的眸子中映不出半分灯火。

      王侯是皇后和太子做了,而她,还有她的姐姐白凝霜,其实都一样,不过是棋子而已。

      皇后扶持了白凝霜,又用她挑拨北野陵和沈逢姝之间的关系。

      临了,就算是白凝霜死了,皇后都要用她的死做文章。

      白姣姣亦然。

      她们姐妹俩,根本斗不过皇后。

      皇后严氏,能从严府的不得宠的庶出七小姐到母仪天下,本就是那种将人利用至死的狠角色。

      从十年前白将军战死、白姣姣被庄亲王世子凌辱、白凝霜不得不求助于皇后的那一刻起,她们姐妹的命就不属于自己了。

      ……

      白姣姣离开没多久,就有宫人来报,是太子北野陆过来请安。

      他才忙完公务,月白龙纹过肩改机曳撒还未换下,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疲惫。

      坐在皇后身侧,呷了一口淡茶,才迟疑着开口,“母后,儿臣今日批折子,看到沈策之事,总觉得有诸多蹊跷。”

      他故意把话头停在这,不动声色地抬起眼,观察皇后的神色。

      “——不错,沈策是冤死的。”

      皇后端着花绷子,细细打量着,漫不经心道,“沈策这孩子,从小心眼就多。小九儿落水那日,白姣姣偷到军报,后来沈策察觉到你舅舅与岑真往来太过密切,准备上折子参你舅舅一本。”

      “勾结北疆这个罪名太重,你舅舅担不起,你更担不起。”她的语气太过轻巧,仿佛是在讨论后妃间的琐事,“干脆趁事情还未暴露,甩给沈策算了。”

      算了?

      逼死朝野最年轻的少帅,山海关外十万铁骑易主,短短一个月,偌大的沈家子嗣相继凋零,百年氏族一夕倾颓,不过是一句“算了”。

      北野陆听着,捏着杯盏的骨节微微发白,“这件事当初是隐狼军负责,您知道沈策是冤死,为何如今还让北野陵去山海关查案?”

      皇后好笑地抬头看他一眼。“沈策是在隐狼军的刑狱中自戕的,北野陵若是承认沈策是错杀,那就说明他暴戾嗜杀;若是不承认……”

      她复又垂下眼,绣花针在丝绸上慢慢比量着:“……我自有证据,说明私通外敌的是他北野陵,杀了沈策,不过是要个替罪羊。”

      北野陆没说话。

      久久听不到回应,皇后又一次抬起眼,打量着他的神色,蹙眉道:“已经到了这一步,怎么,你心软了?”

      “你对北野陵心软,可是他何曾把你们当兄弟?”她冷冷提醒,“当年老五怎么死的,你忘了?”

      北野陆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可是沈逢姝……沈逢姝什么都没有做错。”

      却落得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沈逢姝?”皇后笑起来,“若当初她老老实实做了你的太子妃,怎么会平白生出这些事?死在北野陵手里,算她活该——你上哪去?!”

      北野陆已经站起来了,他没回头,只是扔下一句话:
      “去看沈逢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同来何事不同归(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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