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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0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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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压下心中对于民政局的抵触,郁尘然撑开伞,独自走进了雨中。
现在雨势还不算很大,路面有些湿滑,他这把伞是从简安骋那里借来的小伞,是把透明伞,抬头可见阴霾重重的天际。
他走得缓慢,与街边繁华热闹的景象相比,他夹在其中实在格格不入。
不时有各式早餐香味飘入他鼻间,他也只是看一眼那些摊位,很快移开视线。
他在家吃过了简安骋准备的早餐,吃得很饱,也很满足,这些路边美食此刻都已与他无关。
路程走至一半时,人行道对面恰好由绿灯跳转至红灯,迫使他不得不在路口前停下。
秋风萧瑟,裹挟一股潮意向他袭来。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分多钟,明知这是雨季常态,却还是莫名鼻尖泛酸。
暗骂一声矫情,他很快调整好状态,眼见红灯倒计时结束,绿灯亮起,他也稍稍加快步伐,迅速穿过马路。
走出几步后,他却又倏地顿住。
民政局几乎已在眼前,只需他再向前走一段路方可到达。
他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零三分,距离他与江遇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
他也不知对方是否也如自己那样提前到达,否则也能早点去排队,速战速决。
继续向前走去,风在这时忽然猛烈起来,他身上这件风衣几乎快要挡不住凛冽寒意。
几滴雨珠斜落在他脸颊上,沁开几分冷冽的凉,他抬手轻轻拭去,雨也大了起来,耳边雨打伞声响亮不少。
他仰头,透过那把透明的伞向上看去,雨仿佛随时都要落进眼中,模糊他的视线。
在距离民政局门口约莫只余下十几步路之遥时,他余光忽然闯进一抹黑影。
以为只是普通行人,他并没有转头看去,但再往前一步,余光里那道身影也仍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并无分毫要超越他缓慢的步伐,向前走去的意思。
心脏突然不受控猛震一下,在猜测到什么后,郁尘然终于忐忑地回头看去。
两道目光在半空撞上,在看清那人的面容时,郁尘然一怔。
血液翻涌直冲颅脑,他浑身针刺般发麻,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起来。
在他脑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不是让对方跟着自己尽快去排队,而是想要立刻逃离这里,立刻从那个人的视线中逃离。
但他没有动。
因为他动不了,不止双脚僵硬,全身皆是一阵僵硬,不允许他抬脚踏出半步。
这是他从他与江遇的家中离开后,第一次又与对方碰面。
“尘然……”
那道黑影向他靠近,在他身前站定后轻唤他的名字,声音里似乎莫名带了几分颤意。
郁尘然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自己在见到江遇后的反应都如此不正常,又能从对方正常的语气里听出些什么来。
恐怕是自己将自身情绪强加在了对方身上,事实上江遇此刻十分镇定,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像是看待一个陌生人那样,真正仓皇不安的只有自己。
心脏被揪得生疼,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时,郁尘然却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正在情不自禁地颤抖,“来了,我们先进去吧,早点结束早点离开。”
他已暗中想好理由,若江遇问他为何看起来如此心虚,他只说是天气太冷所导致。
只不过,到底还是他多想了,江遇根本没有问起这个。
或许对于江遇来说,这点细节根本微不足道,他并不在乎。
但也在这时郁尘然才注意到,江遇没有撑伞,早已被雨浇了个透。
他下意识把自己的伞推过去,分了一半伞面给江遇,语气里几乎带着斥责:“你在发什么疯,伞呢?”
所有的忐忑与退缩统统褪尽,都被此刻的怒意所取代。
江遇只是摇摇头,又把伞推了回去,“出门太急,忘了带。”
他双目发红,不知是昨晚没睡好,还是雨滴进眼里所致。
“那你不会回车里等啊,或者直接进去啊,站在雨里干嘛……”
郁尘然那一句音量过低的“有病”被淹没在雨声中,没有被江遇听见。
他硬扯着江遇衣袖带他往民政局里走,两人躲进屋檐下,他也在匆忙中收起伞,插入门口一只红桶中。
几位工作人员见他们匆匆进来,又是这副状态,也都见怪不怪。
后背冷意忽生,郁尘然这才意识到,这一路过来他就没怎么淋到雨,却在刚才的推伞与拉扯之间让雨钻了空子,冰凉的水珠正在逐渐浸透自己衣物布料,他后背与身侧应是已经湿了大片。
只是这并不重要,相比起仍算平常的他自己,他眼前这个人实在太过狼狈。
浑身湿透,一头黑发原本紧贴于额上,又被他向后撩去,他一身白色长袖外搭蓝灰牛仔衬衫外套,衣着单薄,看起来就不御寒。
此时仍有水滴沿着他脸部硬朗的线条顺势滑下,自下巴滴落,郁尘然看不下去,向工作人员借来纸巾,塞到他手中。
“穿这么少,你是不是……有病啊?”
有些话当着江遇的面,郁尘然到底还是难以直接说出口来,他声音突然下坠,低了下来,却仍被江遇捕捉。
江遇并不为自己解释,何况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摆在眼前,他的确有病。
许是失去记忆之前他曾对郁尘然做过太多错事,心中因此有愧,被郁尘然这样骂着,他潜意识里认为对方骂得很对。
只是尘然骂得还太轻微,他内心盼望着对方能再多骂几句,狠狠地骂出来,只要能得到宣泄,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都行,甚至打自己一顿都好。
往脸上还有身上胡乱擦了几下,几张纸都已被江遇揉得皱巴巴,他随手扔进一旁垃圾桶内,目光却始终似黏在了郁尘然身上。
郁尘然却没有看向他,心中无比烦躁。
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他自知不能乱了方寸。
在心里长舒一口气,他面色平淡地问江遇,“东西带来了吗?”
江遇点点头,说:“带了。”
郁尘然打量着他,却只见他手上空空如也,不像是把证件带齐了,除非……
他视线落在江遇湿透的外套上,轻皱起眉心,不禁对江遇的话产生了怀疑。
为不妨碍其他人进出,两个人往里走,站在等候大厅两张空座前。
看着江遇开始在外套内侧口袋里摸东西,郁尘然的心也被同时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很紧张,更加紧张于下一步他们两个人要去共同做的事。
“尘然……”
江遇这声轻呼响起得毫无预兆,郁尘然呼吸一滞,垂于身侧被风衣衣摆挡住的手悄悄攥紧,艰难吐字:“你说。”
江遇没说话,忽然伸手至他面前。
他正疑惑之际,就见对方掌心向上摊开手,手心之中,静悄悄躺着一只小自封袋,袋子里装着的,赫然是一枚婚戒。
他手掌宽大,钻戒在他掌心呈小小一枚。
看到这枚钻戒的那一瞬间,记忆如潮向郁尘然涌来,掀起接二连三巨大风浪,似是要将他吞没。
周遭空气仿若凝滞,他如鲠在喉,有话难言,薄唇微微张着,几分挣扎后却只硬生生从唇齿间挤出一个“你”字。
“尘然,你的东西我带来了。”
很奇怪,一些悲伤不由自主就从内心升起,翻涌上窜,说完这句话,江遇能感觉到自己眼眶微涩,像有什么将要夺眶而出。
从钻戒上迅速移开视线,郁尘然紧紧盯着江遇发红的双眼,死死咬住下唇内的皮肉不发声,竭力抵挡着一些即将强势破土而出的情绪。
胸口的剧烈起伏却出卖了他。
他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再怎么迟钝的人想来也该感受得到,何况江遇此刻直面他。
他脸上的紧绷,都在他面前暴露无遗,逃无可逃。
心痛加剧,可江遇仍觉茫然,找不到痛意来源。
“我的户口本呢?”无视江遇始终伸着的手与摊开着的掌心,郁尘然有意抬高音调,问他。
他目光迅速扫过江遇那件单薄外套,看不见他内侧口袋里除这枚戒指外,究竟还装了什么。
或许,自己的户口本也如戒指一样,被放在了里面,只是还未被江遇取出。
又或者……江遇根本就没把东西带来。
“那个我没带来。”
就像是听到了郁尘然内心的猜测,下一秒,江遇的话给了他一个确切答案。
“没带来……那你带了什么?”一股怒火自郁尘然心底升起,他看着江遇那张憔悴的脸,想宣泄却又无从宣泄。
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平复情绪,视线又落回对方始终未曾收回的那只手上,问他,“你就带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过来?”
他声色冰冷,眼神也如寒冰直射江遇。
又一阵风吹进民政局的大门,在大厅里肆意横行,自他身旁呼啸着刮过时,寒意瞬间侵袭他全身。
他打一寒噤,猛地清醒过来。
刚才的话纵然由他自己说出,却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凛冽的寒意。
这枚自己从前视为宝物的钻戒,如今竟被自己称作是“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