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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大军来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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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国宁安三年二月初七,天阴,有风。
天光初现,寒意凛冽。
打更人在晨光中,慢悠悠晃过了整个乌玛城的所有街道。
“五更天喽,五更天——”他扬着嗓子报更,不意间抬头,惊见数支火箭凌空而来,割裂安谧的长夜,“簌簌”下落。片刻之间,乌玛守城城楼之上便有数点火苗亮起,打更人刹那醒悟,手中急敲更鼓,撕扯着嗓子喊道,“临国攻城了!临国攻城——”
这打更人却不知,早在他呆愣的工夫,城楼上守夜的兵士便已火速奔至主楼战塔,敲响战鼓。
“咚——咚——咚——”
战鼓擂擂。
顷刻之间,乌玛城沸腾起来,曙光乍现,照在每一个奔走士兵的脸上。空中依稀有几道人影踏檐而来,不消片刻,凛正与君宇,并两队贴身死士,已然齐集乌玛城楼。
两位君王对视一眼,迅速入了议事之处。便有观望战况的将领上前奏道,“临军五更时分攻城,却并未近前来攻城门,反而派了□□兵投下箭阵。但此火箭着实蹊跷,竟然遇木即燃,现下已派出两队兵士救火。”
凛正皱眉,“除却箭阵,再无他物?”
那将领点头,“是!但臣下已命两军严守城墙,做好了防战准备!”
凛正道,“查明火箭为何燃木如此之快。”
话音刚落,已有一将领掀帘而入,行礼道,“尊王,臣方才验了那火箭,箭身上抹了蜡油,融化后浸染木料,使得火势蔓延。”
凛正点头,皱眉道,“此番火攻虽然不能伤人,但却分散我军军力,况且火焰多半燃于屋顶,灭火着实不易。城中水源……”
便有一文臣奏道,“尊王,乌玛水源已然告急,若此刻用于灭火,实在消耗太大啊!”
君宇道,“粮草水源短缺,麒国可自暗道运送。但眼下却须将临军那箭阵抵挡片刻,玄三,命‘六’字头的一队人去挡下火箭。”又向凛正道,“这是我的一些随从,稍后行事之时,诚请城头徙军相助。”
凛正道,“那是自然!”
君宇身边数个玄衣死士中便出了一人领命而去。原来这玄衣死士都是以编号命名,排列在前者可号令排列在后者,自南宁嫁于君宇,君宇便将玄衣死士中的一半给了她差遣。君宇身边十人,分为玄一至玄十,可号令二一至三十编号,四一至五十编号,依此类推;而南宁身边十人,分为十一至二十,可号令余下的三一至四十编号,依此类推。但君宇与南宁身边死士却并不相关,简言之,玄一虽编号在前,却不能号令玄十一。而君宇方才所言六字头的一队人,便该是六一至七十数人。
这边厢南颜听得城头战鼓,自梦中惊醒,迅速着衣去寻南宁,却见卧室之前立了两个玄衣蒙面人,闭目不动。
“你们夫人可曾起?”南颜问道。
十九睁了睁眼睛,见是南颜,便答道,“未曾。”
南颜皱眉,“南宁觉轻,向来不容易睡得安稳,眼下外面如此吵闹,她却仍睡着?”问出口方才想到,莫不是君宇点了南宁睡穴?她正欲离开,却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而来,向着那两个玄衣人道,“两位大哥,长公主可曾起身?皇后召见。”
十一与十九对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那小丫鬟顿时涨红了脸,颤声道,“两位大哥,若奴婢负了皇后懿旨……”
十九懒洋洋道,“我家夫人是麒后,也是你皇后能召见的?”
小丫鬟一愣,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奴婢说错了,两位大哥请责罚。”
十一冷声道,“你起来罢,我家夫人身体不适,主上命我们让夫人少些忧思,多些休养。”
“那……”小丫鬟怔怔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起来罢。”十九毕竟心软,“如今两位君王都镇守乌玛城,又有何担心?我听说徙后虽然怀有身孕,但也是为此战劳神苦思,其实……”
“十九。”十一插话,“莫要多言。”
听得此处,南颜亦知这小丫鬟定要无功而返,便转身离开去寻萧航与文淇音,想要商议参与此役之事。
徙国儿女多半热心国事。自从麒徙两国与临国开战以来,徙国江湖人士尽皆自愿效力朝廷,所以在徙宫之邻,乌玛城之中,特地设了一处居所名为“徙容”,收容来自各地的武林中人。
南颜拿着南宁的令牌,可自由出入徙宫。此刻出了南门,直奔“徙容”而去。却见乌玛城内的铁甲兵士,列队森严步履整齐,举着长矛向城门而去。另有轻便装束的弓箭手,自是奔赴城楼,欲摆开箭阵。
此刻与五更,不过半个时辰不到,这乌玛城内竟然已调动全副武装,奋力抗敌。一可见麒徙两军之严整,二可见此次攻城之阵势。南颜握拳,加快了脚步。
她抵达“徙容”之时,见楼下已然集聚各方英雄,人人长剑出鞘,气势逼人,但却并非群情澎湃的情状,“徙容”里静寂无声,众人或站或立,面容冷凝。
南颜在人群中寻得萧航与文淇音,上前低声道,“眼下情势如何?”
萧航答道,“临军攻城,且此次大军压境,誓要灭了徙天皇都!妹子从宫中出来,可有旁的消息?”
南颜摇头,“我闻得战鼓便已起身,但因居于公主殿,故而不知战况。”
文淇音道,“大家都做好了浴血准备,只等两位君王差遣!”
话音刚落,却听得军中号角 “呜——”的一声,拖得老长,众人神情均是一凛。都是耳力不凡之人,此刻只觉足下震荡,耳边遥遥传来马蹄声与喊杀声——临军杀过来了!
公主殿主卧室门口,却忽然又跌跌撞撞冲过来一个丫鬟,惨白了脸道,“两位大哥请告知长公主,皇后她,早产——”
“什么!”方才过来的小丫鬟惊叫一声,泪眼来回望着十一与十九两人,与新来的那个丫鬟一同齐齐跪下,“两位大哥……”
十一与十九亦是一惊,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十一扬声道,“夫人,徙后身体不适,还请您过去一趟。”
片刻后没有动静,两人均猜到夫人是被主上点了睡穴,隔着门叫喊恐怕无用,十一道,“擅闯夫人卧房……”
十九看一眼泪如雨下的两个丫鬟,心中不忍,“徙后是夫人闺中密友,若夫人醒来知道我们不去喊她,恐怕怒火攻心,于身体反倒不利。”
当下两人推门进了卧房,见南宁在卧床之上好梦正酣,都有些窘迫,骤觉面上发热。十一上前解了她穴道,两人都迅速退至门口。十九的声音有些不稳,“夫、夫人,徙后……”
南宁方有了片刻意识,睁眼见房门开着,十一与十九并肩而立,身后是两个瑟缩泪流的小丫鬟,不禁略微皱眉,“发生何事?”
两个小丫鬟颤抖着声音道,“长公主,皇后早产……”
南宁一凛,厉声道,“我即刻便去!”
公主殿与皇后殿原本就相距不远,更不用说此刻南宁心急如焚,步行如风。到得皎月寝宫,却是一片死寂。南宁心中恐慌,不由得大声喊道,“皎月!皎月你还好么!”
从内间急匆匆跑出来一个小丫鬟,竟是一边行礼一边颤声道,“太医此刻在内,长公主……”
“为何没有声音?”南宁犯了脾气,恨不得将随手取得的东西一通乱砸。
“奴婢……奴婢不知。已经没了声音有一阵……”那丫鬟惊慌失措,也不知是腿软还是怎么,竟一下跌坐在地上。
南宁浑身发抖,也顾不得太医正在研究什么,掀帘而入。
空旷中,那只大床便越发显得触目惊心。有三两太医在一侧桌案前研究对策,尚有一人在床侧把脉。
厚重的深红锦帘自床顶倾泻而下,越发衬得皎月面如死灰,大汗淋漓之时,却是气若游丝。双目半睁之间,她忽然见着南宁,眼里闪过一线欢欣。
她向南宁伸出手。
她其实一直想要这样,向她伸出手,由她握着,由她握着。没有天地,没有阴阳,没有家国,没有门楣。她知自己就要油尽灯枯,生命的最终,却仍是记得那个锦扇玲珑的少年,生动而肆意,一笑飞扬。
南宁握住皎月的手,见她眼中光芒渐渐弱下去,弱下去,唇边却竟然有一抹笑意。
眼泪奔流,南宁大声喊道,“一群庸医,庸医!她究竟怎么了,怎么了!”
便有一人颤巍巍上前道,“长公主……要寻尊王来么?皇后她……执意不通知尊王……”
南宁正欲起身,却觉手上一紧。
皎月拉住她,勉力摇头。
南宁俯下身去,热泪滴落到皎月的脸上,“我知你不愿打扰战事……可是……”她勉强笑道,“可是你们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他快做父亲了!”
皎月仍是摇头,却紧紧扣住南宁的手。
南宁泪如雨下,颤声道,“好……不叫他,那你要精神些,不要睡着了,要让我的小侄儿,第一眼醒来便看见母亲的笑容。”
皎月笑着点头,眼中滑落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