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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1 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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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被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句话成为了我人生的全部。
在周围的大家都为了学业努力的时候,我只是像幽灵一样徘徊在一条条阴暗的小巷里。我暗暗地想着:即使是一份肮脏的爱也好,我想被某个人拥抱在怀里。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以今天也是一个人。
教学楼里的人都走光了,灯也暗下来。我索性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沉默地抱着膝盖,看着针一样不断掉下来的雨发呆。
这样的雨势,跑一段路去买伞,或者直接跑回家都无所谓——啊,我想表达的就是,虽然下雨了,但是根本不妨碍什么。不过,着急着回家并没有意义,反正不管在哪里,都是我一个人而已。
“我是不能被照亮的光室/我的焦虑是荒山的一束火花……”
“我的爱是一座绿色的灯塔。”谁的声音插入了我的喃喃自语中。我抬头看过去,一个面目普通、甚至可以说丑陋的男性安静地举着伞站在我的身后,我甚至没发觉他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他注意到我的动作,或者说如他所料那样,朝我露出笑容,“你没带伞吗?”
这样容貌拙劣的人,声音自然也普通得很。
不过,他朝我搭话了。于是我慢慢地点头。
“是吗,是这样啊。那我送你回家吧。”
我答应了。
路上,他矮小得我甚至要微微弓腰才能配合雨伞的高度。
“你是B班的佐野对吧,我是C班的伊藤。平时我就一直在关注你了,啊啊,不如说你那么漂亮,大家都会不自觉地关注吧!啊!我不该说这些的,唐突你了。”
“不过你好像平时不怎么和人交流,所以也一直没机会和你打招呼。今天好高兴呢,能和你一起走在雨幕之中。”
“你家里有人吗?今天因为下雨的关系,可能会降温哦,要注意保暖。”
自称伊藤的家伙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家里就我一个人。”
在把钥匙插\进门孔之后,我转过身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他突然沉默了。然后我对他说了第二句话。
“要进来吗?”
之后的一切在彼此无言的心知肚明中发生得顺理成章。然后……我有了孩子。
我面无表情地把手搭在小腹上。
我不感到恐慌,也不感到喜悦。也许我的心早就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沉默中死去了。
无所谓,怎样都好。但这也是另一个人的孩子,所以我告知了他这个消息。
他细小的眼睛一下子瞪得特别大,几乎显出狰狞的模样。暗黄的皮肤上有几点痤疮的印记被挤进夸张的表情纹中。他想都没想地回答我,“不行啊!我们、我们还是学生啊!你去打掉吧!”
没过几天,他找了个理由和我分手了。
无所谓,怎样都好。
我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恨他,也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爱护这个孩子的。
生下孩子的时候很痛苦。
在我意识逐渐消散的那一刻,我明白我即将死去。我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发作的疼痛与寒冷终于逐渐离我远去,反而打从心底地松了口气。我微微抬起头,看向血淋淋趴在我腹上的一团。
它好脏、好丑、好臭、好重……
但是,它是温热的。
它好像不舒服地动了一下,意识到什么一样也努力地支起脖颈看向我。细小的眼睛和那个男人一样丑陋,新生的眼瞳内是暗沉沉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倒映出来。
我静静地和它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它朝我露出了笑容。
啊啊,我终于、终于得到爱了。
我以为我会就此死去……我本该就此死去。
如果不是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的话。
他好像只是嗫嚅了一下嘴唇,说了一个单词,疼痛与寒冷便顿时远离了我。在我茫然地抱着小孩坐起身子后,那个额头上有一道横贯的缝合线伤口的男人朝我露出了一个堪称亲切的笑容。
他向我走近两步,手掌在我面前张开,一条吊着美丽的红宝石的项链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散发着极光一样奇幻的光。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在我触碰到红宝石的下一秒,余光处便突兀地出现了一抹灰蓝色。我转动眼球看过去,才发现那是一个蓄着灰蓝色长发的男人。他正蹲在不远处,好奇天真地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慢慢地把眼球转回面前的男人脸上,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之物。
“没事的。”他缓缓地说,“我不会伤害它的。”
“我只是需要你帮我个忙。”
*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池田监督食指与中指并拢,结下了帐的印。像彗星四散般拉下帷幕,从这座废弃学校上空有一点黑色向四方散开,然后这座学校迎来了虚假的黑夜。
做了这么多任务,我应该很熟悉“下帐”了,可为何每次看到这个场景,我的身体某处总传来一种、仿佛从高空坠落,或者是什么东西被取走的感觉?
我打断自己不合时宜的怔愣,朝池田监督微微点头致谢。
“附近人员已全部撤离,我也会马上驾车离开。任务结束后请再拨打我的电话。”
“那么,祝您武运昌隆。”他也朝我点头致敬。与他擦肩而过时,这个穿着合身裁剪的西装、面容干净整洁的男人身上又似有若无地传来甜品的气息。
又不是五条老师那种极度需要糖分补充能量的类型,小心得糖尿病啊,池田监督。我感到有些好笑,闭了一下眼睛,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不过,托他的福,我又想吃可丽饼了。
“哎呀哎呀——”
我的右后方传来一阵夸张的感叹声。我微微侧过脸看过去,棕色头发的青年装模做样地摊着手叹气,用他弯成两条缝的眯眯眼看着我笑。十字刺青绕了他的额头一圈。
又是十字刺青。
“这就是我们共同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了呢,黑崎氏。”
——田中拓哉,我的一级监督人。他的实力与地位之特殊,说是平民出身咒术师的领头羊也不为过。
“是的,田中先生。”我也笑起来,用纤长的睫毛挡住眼底的情绪。“这段时间托您照顾了。”
“不会哦。能认识这么有潜力的后辈,我超级高兴的——”
说着这样的话,那个人连眼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那副夸张的笑脸就像面具一样牢牢黏在他的脸上。我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与寒意,尽量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压下想要加快脚步远离他的想法,转移话题。
“听说这次的咒灵被‘窗’那边评价为一级中阶。其攻击手段不明,已出现五名同校受害者,至今昏迷。田中先生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嗯嗯,黑崎氏要小心一些哦。不要受伤。”
他闭口不谈对咒灵的分析,避重就轻地、用一种仿佛在谈天气状况一样轻飘飘的语气关心我。
“田中先生也是,要好好看着我哦。”我学着他的语气说话。
“我会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压低了语调、拉长了声音,显得格外意味深长。不过,当时的我并没有察觉这其中蕴含的微妙。我们走在教学楼中探索着,当我路过一间教室时,余光瞥见一个纤弱的人影。
没有咒力反应。
人质?我谨慎地借助旁边的墙壁隐藏自己的身影,不动声色地观察教室内的情形。
很普通的教室场景。明亮的灯光、整齐的桌椅,一名身形瘦弱的女学生背对着我们的方向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她的双手抬起,像抱着什么的样子。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造型怪异的雕塑。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一边戒备着,一边走进教室问她。田中不发一言地跟在我身后。
对方没有对我作出任何反应。
也许是她被控制了、或者被胁迫了,无法作出反应。她抱着什么……是类似于炸\弹一样的东西吗?那么,我要快速地拉开她,分开她与她怀中物之间的距离,然后用咒力隔绝那个东西。我攥紧了拳头,继续和她拉近距离,寻找时机。
“你是目前无法发声吗?不用害怕。我来帮你。”
我向后方瞥了一眼,确认了田中的位置。我虽然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姑且我们算是伙伴。
这个案件比较棘手,我愿意把后背交给他。我抿了一下嘴唇,按照设想发动了咒力。
然后,一切发生得快得不可思议。
在一瞬的时间内,一切宛如慢动作再生。我的眼睛清楚地捕捉到,那个女学生被拉扯后向后一点点倒去的身影,一团红色的东西顺着惯性被抛到空中,一股强大的咒力瞬间炸开。
那是咒灵。
我来不及思考之前为什么我会感知到毫无咒力反应。那个咒灵溅射出几十道箭一样的攻击直冲面门。我下意识地移动躲避攻击,但是,原本在我身后的田中像反应不过来这突然的异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还没站稳时,一个想法就已经像闪电一样击穿了我的思维——就那样命中的话,他会死。
“田中!”
慌张地忘记加上平日里假惺惺的敬称,我抬起手,作出了近期最熟悉的一个动作:“吃掉”这个咒灵,然后,大脑空白地看着咒灵变成灰黑色的粒子朝我的手涌来。下一秒,我的身体如坠冰窖般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又有一股暴躁焦虑的情绪像火一样烧遍了我的全身。
好痛苦。所以我才不喜欢咒灵。
仿佛有谁操控了我的身体,我几近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手转向,朝着刚刚想保护的人伸出。原本消失的那个红色咒灵又一次出现在田中的背后,然后变大。巨大的黑影笼罩住了田中,那时候那个人显得那么渺小了。
田中像对自己背后的异样毫不知情,“谢谢你,黑崎氏——”他又惯常地拉长了声音说话。
有一瞬,他不笑了,鲜红色的眼睛像某种冷血动物盯住猎物一样冰冷,不过很快,他又重新露出了那面具一样的笑容,有一缕蓝色的冷光被他突兀挤上来的眼部肌肉悄悄地藏入眼底。
“……嗯。”我垂下眼睑,低低地回答他。
然后,鲜血迸射。
……
一阵剧痛袭来,我慢了几秒才看向腹部。那里,一柄刀正慢慢地往回抽\出。
最后一眼的记忆,是那个被忽视的女学生朝着田中露出微笑,欣喜地抱回了那团红色咒灵。
真是诡异的场景啊。
宛如就是……地狱一样。
在逐渐黑暗的视野里,我看见那个女学生高兴地搂着她的宝贝,似乎忍不住雀跃地跳了一下,一颗璀璨的红宝石吊坠从她的稍显宽大的衣领口滑落出来。